上仙养成手札(20)
沈苑起先还提着剑打上一打,到后来干脆就提溜着宋楠楚跑路。
“你的仇家可真多啊。”沈苑靠着树干,精神一直紧绷着。
“没办法啊,人太出名了!”宋楠楚弯着腰,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眯眯的。
五六天了,两人都没怎么睡过好觉,也没安安心心吃上一顿饭,现在正是身心俱疲的状态。
沈苑斜了一眼宋楠楚,眨了眨眼睛,开口:“宋楠楚你……”话到嘴边,他又觉得着实唐突了一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问了。
宋楠楚什么人啊,只需要一眼他就知道沈苑心里的想法,但有些事情摆不上台面就是摆不上。
“走吧,估计再有一天我们就能到京城了。”宋楠楚站直了身体,“文覃,该说的话我统统都会告诉你的。”
沈苑点点头,却又心想,等你告诉我还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呢!他无权无势,查不了宋楠楚的身份况且他也不是很想查。
到达京城了,两个人马不停蹄直奔皇宫,沈苑下意识觉得皇宫是最安全的地方。
彼时,顾止袁正和武雍下棋,他执黑武雍执白,两个人在棋盘上拼杀得死去活来的。
等到棋盘上大部分变成黑子之后,顾止袁反倒失了兴趣,下棋的模样也变得慵懒起来。到最后,他干脆也不下了,把黑子往那一摆,一手撑着下巴抬眼望着窗外:“沈苑也该回来了,这都半个月过去了。”
武雍收了手,从榻上走了下来,规规矩矩站在顾止袁身边:“江南并不近,找人也得费些时间。”
“呵,这可不一定。”顾止袁笑了笑,眼底却藏了一潭深渊,望不见底的那种。
武雍看了看顾止袁的表情,随即低下头。揣测圣意这事儿他做不来,也轮不到他来做。但他不明白的是,皇上既然看好沈苑还给了他如此重任,为何却不给沈苑一官半职?
这事儿别说是他,就连沈苑也不大清楚。沈苑搞不懂了,就自作主张认为是顾止袁不大放心他。沈苑向来‘忠’字当头,就差没把顾止袁当成祖宗一样供着了,哪里回去揣测顾止袁心里的小九九?
“想什么?”顾止袁收回目光,眼珠子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武雍的官帽上,“一想事情就垂头,你的习惯倒是没变。”
武雍双手相抱举过头顶:“陛下观察入微,臣方才在想沈……沈侍卫。”他刚刚想说‘沈大人’,转念一想沈苑此刻什么职位都没,这么称呼着实不大好。
“沈苑?”顾止袁反问,“想他作何?”
“陛下既然如此看重沈侍卫,为何不赐个一官半职?”武雍说话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顾止袁摇摇头,浅笑:“他和你不同,你可以在官场摸滚打爬十几年但他不能,朕……要让他一举成名!”
这短短几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武雍暗自琢磨着顾止袁的话,半响,免不了震惊。
他知道顾止袁不会一直提拔他,如今让他做个兵部尚书已经是大方的了。但他不曾想顾止袁居然对他给予了如此厚望,竟然希望他自己一直往上走。这是其一,其二,他更想不到的是沈苑在顾止袁的心中依然超越了一切。
一步登天,这是任何人都梦想着却做不到的。而顾止袁却要给予沈苑如此恩泽,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开始审视沈苑这个人了。
就在武雍盘算着如何开口继续话题的时候,沈苑回来的消息传了进来。
“宣。”顾止袁一挥手,龙袍袖子从桌子上擦了过去,带了几颗棋子落在了地上。
一旁的太监宫女瞧见了,免不了慌慌张张去捡,顾止袁却心情大好,摆摆手让他们别忙活了。
沈苑赶了六七天的路,一身风尘仆仆,发髻也歪了。
“你这是去逃难回来的?”顾止袁指了指沈苑的发髻,浅笑。
沈苑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发髻,发现歪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臣比逃难的好上一些。”
虽是玩笑话,话语间却也透着几丝疲惫。
“臣算是完成任务了。”说着他闪了闪身,把身后同样风尘仆仆的宋楠楚让了出莱,“‘虚妄公子’带到。”
宋楠楚抱拳弯腰:“草民宋楠楚,拜见陛下!”
顾止袁瞳孔收缩了一下,呼吸乱了几分:“哦?抬头,让朕瞧瞧,到底是个何人。”
闻言,宋楠楚缓缓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互相碰撞在了一起,却无人慌张。
后来的几年里,顾止袁倒是有夸过宋楠楚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却责备这双眼好看归好看但太招人,惹了宋楠楚嘚瑟了好几日。
“倒是个好皮相。”顾止袁夸口。
宋楠楚笑:“皮相罢了,草民可不止有好皮相。”
毛遂自荐,这个时候用起来倒显得太过急躁了一些。
“哈哈哈……”顾止袁大笑,手一拍桌子,“好!郑公公,下令下去,‘虚妄公子’从即日起为朕的幕僚,上朝垂帘!”
垂帘听政听说过,却从未听说过垂帘的幕僚,再说,一个皇帝需要的是幕僚吗?
这下子,武雍觉得他要研究的恐怕不止一个沈苑了,如今还多了一个宋楠楚。
漫漫升官之路啊……
君臣守望难生死 第四十九章:霜昭雪后,沉溺放肆(2)
朝中之事瞬息万变,众大臣不过睡了一夜,第二日上朝的时候朝堂之上赫然多了一席之位。
众人瞅了一眼位于皇位左下的帘子,纷纷知趣地垂了眸子。昨儿个皇帝下旨封什么幕僚的时候,哪个大臣不知道?今儿个过来都想看看这个幕僚是个什么样子,能让皇上一眼相中。可惜了,帘子太厚实,只能瞧见个隐隐绰绰的身影,其他啥都看不见。
左幸摸着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帘子。继而又转身,去看一直目不斜视站在他身后的武雍。
发现左幸在看自己,武雍朝着他拜了一拜,算是行了个礼。他和左幸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吏部尚书,职位相等,都是从一品,说不上谁地位高谁地位低。他朝左幸行礼主要还是因为年龄。他不过是个二十二的毛头小子,而左幸却已经是历经三朝两代的老臣了,该有的敬还是要有的。
左幸点了点头,视线就转了开去。
坐在帘子后面的宋楠楚一直动来动去坐不安稳,他能感觉到有很多似有若无的视线投到了他的身上,耳边还有‘嗡嗡’的讨论声,听不清楚却觉得很吵。
他就知道,从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什么皇帝是不会给自己什么好差事的。这不,一上来就让他处于这种尴尬地位。
姗姗来迟的顾止袁往龙椅上那么一坐,底下的声音全都没了,全都目不斜视地做朝礼。
“今日,可还有什么要上奏的?”顾止袁左手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说的话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才是最大的区别啊!这朝堂之上多了这么大一个人,皇帝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这多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惊慌啊。
“江北天灾肆意,瘟疫缠绕,还望陛下拨款救灾。”说这话的是太仆寺卿杜晟,二十四五岁的男子,至今为止没什么特别的贡献,官位也是世袭自家父亲的。
顾止袁抬了抬眼皮看了杜晟一眼,道:“拨款?国库空缺得很,拨不了。”说着,他又扫了底下一群肥肠肚满的高官,眼皮子一转转向了帘子身后的人身上,“宋幕僚有何建议?”
既然被点名了,宋楠楚觉得自己也不能干坐着不出声,好歹他现在也是一个拿人钱财的官了,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几品官员。
“国库空缺但各位大人的家库可不空缺吧?”宋楠楚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压着自己的嗓子,“陛下何不弄个捐款,暂解眼前之需。为了灾民,恐怕没有大人不愿意吧?”
又捐款?
众大臣内心惶恐,顾止袁刚上位的时候说什么国库空虚需要捐款救救急,大家也不敢违背了新帝的命令,纷纷上缴了自己的存款。这还没几个月呢,怎么又捐款?国库还空虚?这是骗谁啊!
顾止袁看着堂下面目表情十分精彩的各位大臣,心情大好,嘴角都上扬了几分:“捐款啊……怕是各位爱卿很为难吧?”
碰上顾止袁这种抠门的皇帝,各个大人只好痛往肚子里吞。
“陛下说笑了。”还没等各位大臣阳奉阴违一番,倒有人先开了口,“陛下一个月前刚举行了捐款,如今国库如何空虚了?这一个月里既无修建宫殿又无重大事件,陛下这钱用去了哪里,能和老臣说上一说吗?”
开口的是太师连亦,是连太后的亲生哥哥。当今朝中,除了他倒真无人有那个胆量敢如此教导皇帝了。
顾止袁摸了摸鼻子,扯了个笑:“太师说的是。”说着,右手朝郑公公做了个手势,“郑公公,传令下去,从国库拨款三万黄金救灾。”郑公公点头之后,他又朝着杜晟开口,“既然是杜爱卿提的,这趟赈灾之行就由你去吧。”
杜晟抱拳:“臣领旨。”
接下来无非都是一些小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地上报,报到后来顾止袁的脸色都变了,越来越不耐烦了。
坐在帘子后边的宋楠楚可以清晰地看到龙椅上顾止袁脸色的变化,他有些好奇地观察了很久,却发现不过只是个失去耐心的正常人罢了,到最后他都疲于观察了。
让他更好奇的是胆敢当众不给皇帝面皮的人,这样的人胆子可真大。恩,说实在了一点,估计也不是胆子大而是权力大,甚至大过了皇上。在他仅有的情报之中,只有那个连亦了,当今太师。
威胁……
宋楠楚手指摩挲着扶手,脑子却快速运转了起来。
居然让这样一个人束缚住自己的手脚,这个皇帝要么就是有名无实废物一个,要么……精明得准备弄垮。他瞅了瞅龙椅上那个面目俊秀的男子,冷笑:废物?那个要是废物,这世上还能有谁精明?
不过,他倒是很乐意瞧一瞧这刚上位两个月不到的皇帝是怎么把一个大家族扳倒的。这个过程,想必十分有趣。
“退朝。”
一声令下,所有大臣都弯腰行礼,等待九五之尊的离开。
“宋爱卿和杜爱卿下朝后来趟御书房。”撂下这句话,顾止袁那道黄色身影就慢慢消失了。
皇帝一走,朝堂上也热闹了起来。宋楠楚从椅子上起了身,寻思着怎么才能找到御书房,没想到杜晟先凑了上来。
“宋大人可是要去御书房?”杜晟相貌平凡,人也平凡,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入得了宋楠楚的眼,“不如同在下结伴吧?”
宋楠楚一想也好,反正这人肯定比他更识得御书房的位置,与其他自己上蹿下跳地找倒不如跟着旁人,也不丢面子。
“好。”他说话轻飘飘的,旁的人听起来像是春风细雨,带着柔弱。说白了一点,就是娘炮兮兮的,他们瞧不起。
一众官员总算是见到这个幕僚了,纷纷上下扫视着他,然后统一做了一个评价:第二个武雍。
他们瞅着这个宋楠楚除了一张好皮相和一颗企图剥削他们的黑心,其他一无是处,说话还这么细声细语的,可不是第二个魅惑君上的人?
连亦伸手拦住要同杜晟去御书房的宋楠楚,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宋大人瞧着眼熟得很。”
宋楠楚朝他做了个揖,眉眼弯弯,浅笑:“可能是小人合了太师的眼缘罢。”
众人眼皮子都跳了一下。嚯,这幕僚胆子可还真不小,敢这么和连亦说话。
“眼缘说不上,就是看着同我一个故人像得很。”连亦目光深邃,说话平稳。这话听着既像是威胁又像是怀念,让宋楠楚揣摩不得。
“太师大人,你这拦着人家自己回忆往事也不大好吧?”整个早朝都未开口说过一句话的左幸开了口,明显是要替宋楠楚解围。
连亦含义不明地看了看左幸,收了手,叹了口气:“走吧,是老夫糊涂了。”到底有没有糊涂,只有他自己知道。
宋楠楚拜谢了左幸,眼珠子也没有多看一眼就跟着一直在旁边干瞪眼的杜晟走了。
快些走总归是个好事。
君臣守望难生死 第五十章:霜昭雪后,沉溺放肆(3)
到了御书房,顾止袁只是同杜晟交代了几句赈灾详细便遣退了他。这之后,他才算真正把目光落到宋楠楚身上。
“官服可合身?”顾止袁喝茶,眼珠子却没离开宋楠楚的脸上。
宋楠楚摆摆手臂,算是给顾止袁看了:“正正好,陛下可真算得准。”他不过是客套奉承一下,不过是做个官服,哪里还有准不准的?
“沈苑同司衣房的人说的,朕起初还以为他说得不一定准呢。”顾止袁笑,放下茶杯,“如今瞧着吧,你两可真是关系匪浅。”
宋楠楚心跳漏了半拍,随即先不改色:“臣惶恐。”
顾止袁勾唇,换了个话题:“见识了朝堂,如何?”
“乱。”宋楠楚如实说,“但,稳。”
整个朝堂没有什么明显得党派所以显得特别乱,也恰恰是乱,所以显得朝廷很稳。
“哈哈。”顾止袁笑,然后朝着屋外说了一句,“沈苑啊,这虚妄公子当真比你要识得大体一些!”
屋外沉寂了片刻,半响才传来沈苑沉闷的声音:“宋先生有真本事,臣未欺骗陛下。”
宋楠楚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什么宋先生?那人倒是会讲话了,还宋先生?怎得不叫宋大人?
“沈侍卫谬赞了。”宋楠楚心想,不就装个台面,弄得谁不会似的,“说到真本事,臣不过是多了点小心思。要说沈侍卫的武艺,那才叫绝。”
顾止袁挑眉,没接话。
一时间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站在门外的郑公公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进去添个茶水。
“会下棋吗?”顾止袁忽然开口。
“曾学过一点。”宋楠楚回话。
“那便陪朕下一局吧。”顾止袁一挥手,一旁的婢女立即命人把棋盘在一旁摆好。
下棋是磨时间的,这一磨就是磨了一个上午。
二人统共下了三局,倒是有两局是学了一点点的宋楠楚赢得。于是,陛下输棋了,心情压抑了,连带着整个御书房的气压都低了。
午间好不容易从御书房出来的宋楠楚呼了一口气,最后他勉强让了一下顾止袁,两人打成平局才放了他出来,不然不知道要磨到什么时候,可不得把他饿死?
沈苑站在门外目送宋楠楚渐行渐远的背影,总觉得对方再生自己的气,却不知道到底在生什么气。
“沈苑!”屋子里的人喊了他一声,他一个激灵,推了门就进去了。
门内的人半倚在榻上,眸子半眯,看上去与龙椅之上的那个人差了很多。
“明儿个你去内务处领个通行令吧。”顾止袁单手撑着头,未穿袜子的脚一只随意放在地上一只曲着踩在榻上,“从明儿个算,单日去易将军那儿学习学习兵法,双日再来守门。”
沈苑愣了一下,随即开口:“陛下,这不合规矩。”
“朕说行就行,哪来那么多规矩?”顾止袁睁开双眼,“你单管放心去学,有什么朕担着。”
沈苑抿抿唇没再说什么,这种已经敲定的事情他说再多只会挨一顿骂,结果是不会换的,何必多费口舌?他知道顾止袁是为了他好,先前他也跟着顾止袁学过一些摆兵布阵,想必是陛下忙起来了顾不上他了,只好遣了易将军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