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体回收法则(25)
何况这个水晶球里面的场景跟其他的不一样,几棵树和比树矮很多的小小木屋,低层铺着白色泡沫之类的东西,音乐响动,白色泡沫向上扬起,霎时变成纷飞的雪花,与绿树矮屋融合为冬天独有的雪景。
余砚转动底座上的水晶球,却发现没有闪烁的蓝色光芒了,音乐也没有流泻而出,他拿在手上仔细看一番,道:“没电了。”
任千帆转过身,瞪大眼睛道:“这么快就没电了?我还道可以拿来照明呢!一点都管用,小余儿,以后不要再随便捡这种别人不要的东西了。”
余砚没有捡垃圾的习惯,只是一眼钟意于这个小玩意,爱不释手才带走的。他没有解释,默默把水晶球平放在面前,道:“我知道了。”
“嗳,我们来下棋吧,容我去寺庙后院把那副棋取出来。”任千帆起身便准备离开凉亭。
余砚出声阻止:“任叔,我不想下棋。”
“为什么?你不想下棋难道又要我教你写字啊?”任千帆略微伤脑筋地将双手放在背后,“傅见驰那家伙不是教了你几百年了么。”
“不是。”余砚抬头,有些无奈看着眼前这个跟他们一样在人间“存活”了一千多年的长者,“我不会下棋,傅先生比较擅长。”
说完后他不自主地看了一眼凉亭外那个通向外面大道的小径,此刻漆黑无物。
“也罢,看你这么心不在焉的模样,我也没了兴致。”任千帆弹了弹衣袖,慢吞吞坐下,望着余砚笑道:“别看了,不就是走了几个月,该回来的时候人自然会回来。”
“快半年了。”余砚习惯性用人类计算时间的方法说道。
任千帆不以为然道:“半年算什么?哪怕是一年三年五年,你们俩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他可是你的上司,不会变老更不会受伤,有什么好担心的。”
的确,对于他们来说,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使自身受到任何影响。时间就像一条无声川流的溪河,他们是站在岸边的人,能够以俯视的姿态观望它流逝时的动态,就算含着隐恻之心伸出手,时间也不会为此稍作停留。
就是这样互不影响的两种形态,安然在这个世界里。
“反正这段时间不用去做那些派遣任务,好不容易放假,何不轻松轻松?”
余砚点点头,不过半年而已,以前陪着那些亡灵耗上大几年的数次也有,傅先生说过,要学会沉心静气,做事才能有条不紊。他看着那个暗淡的水晶球,想着如何继续打发接下来的时间。
谁料任千帆话锋一转,含笑道:“不过我看你没时间轻松喽。”
余砚奇怪地看向他,又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
“傅先生。”余砚站起身,放在桌上的手拂过旁边的水晶球,接着传来一声“砰”。
透明玻璃四分五裂,里面的液体洒了一地,上面零落着装饰的几颗树,小型木屋倒在脚边,整个都翻了过来,屋顶朝地。
“小余儿,你这迎接上司的方式是不是太隆重了?”任千帆坐在旁边,笑呵呵地先开口。
傅见驰淡淡瞥了一眼地上的残状,问道:“这是什么?”
“水晶球,一个人类的玩具。”余砚低头,掩饰脸上失望的表情,喜爱的东西被自己搞砸了。
还以为傅先生会责备粗心浮气,对方只是平静道:“碎了就碎了。”
余砚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轻声应:“嗯。”
“老傅,刚刚我们还在谈你,怎么这次时间这么久,半年才回来?”任千帆用眼神示意旁边的位置,像拉家常一样随意问道。
“久?”傅见驰刚坐下,闻言反问,语气带着微微疑惑。
任千帆朝站在旁边的余砚扬起下巴,道:“这可不是我说的。”
“我没有说久。”余砚立刻反驳。
傅见驰的表情毫无波澜,对他解释道:“冥界有些事需要处理,耽搁了。”
余砚点头,道:“那是不是现在有新的任务了?”
“没错。”傅见驰说完,盯着呆呆站立在石凳边的余砚:“怎么不坐?”
余砚不解反问:“我们不是现在就走么?”
“小余儿,你就这么不想多陪陪我啊?工作有什么紧急的,你们那个差事就算晚个十天八天过去也没不打紧。”任千帆伸长脖子,满不乐意的表情。
余砚担心惹任叔生气,正想着如何解释,余光一瞥就看到垂目的男子,嘴角勾起异样的弧度,似乎在隐隐微笑。
“任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人才刚来你就喊着要走,看来是真的不想面对我这个老顽固咯。”
任千帆将双手放进左右两袖中,一副不准备接受解释的架势,这让余砚更加不知道怎么化解对方不悦了,只好看向跟任叔是老友关系的上司。
“好了,别再打趣他了。”傅见驰适时开口,冷言提醒。
“我才说几句你就——”任千帆未说完,被寒射过来的锐眼堵住了口,他干咳一声,一拂袖,不情愿对余砚道:“你们赶紧走,省得在这打扰我清修。”
傅见驰起身,眼神示意了余砚,两人准备走出凉亭。
“老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说?”任千帆的声音变得略微正经。
傅见驰道:“他不是前段时间还来看过你?”
“已有一段时日了,我问的是现在。”
“他正在裕城出差。”
任千帆皱起眉头:“裕城?希望不要他不要碰到那个人。”
傅见驰径自走远,余砚连忙对那位刁钻促狭的长者道:“任叔,我们走了。”
“去吧,小余儿。”任叔笑着对他招手。
他们来到一条宽阔道路,此时天空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飒然而至。傅见驰设下结界,两人滴雨未沾,看向站在道路中间警戒区里面的男子。
那男子穿着黑色外套,面色苍白,有种长年不见光照的病态感,他若无其事站在雨中,观察着警戒区里面的车辆和人。遭到强烈冲撞而挤压变形的车头,任雨水哗然从破碎的车窗闯入,从惨烈现状不难看出,这里刚才发生了一场车祸。
几个人从男子身体里穿过,他都无动于衷,直到狭小车内的伤者被抬出来,他也只是淡定观望,那名伤者穿着跟他相同的深色外套,苍白的肤色染上大量鲜血,看起来更加悚然。
“他是在看他自己吗?”余砚很少遇到这样行为异于常人的亡灵,他们往往在世的时候就有着具有鲜明色彩的身份。
傅见驰没回答,径自确认亡灵身份:“他就是吴咎。”
静立许久,等到那辆惨不忍睹的车被更大的车拖走,现场清理完毕,各个穿着制服的人员散去,吴咎才从梦中回神一般,他目送装着那已失去温度身躯的车辆,像是在跟多年不见的好友重逢后告别,雨丝从他的头发滑到失落的双肩,他神情恍惚又浓烈。
余砚觉得是时候去跟对方认识了,便准备走出结界。
“等他过来。”傅见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余砚收回向前跨出的脚步,看了他一眼,听话的等此次的目标亡灵向他们走来。
走近时,余砚才离开结界,叫住男子:“吴咎。”
吴咎回头,脸上全是雨水,他眯着眼打量余砚,缄默不语。
“我是来帮你完成遗愿的。”由于下雨环境恶劣,余砚尽量简短自我介绍,说完后发现雨不再下了,周身一看,才知道是傅先生走近时刚设下的结界,余砚用感谢的眼神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帮已经死了的我完成遗愿?”吴咎很快理解,重复着自己的重点。
“没错,你有想完成却没有完成的事吗?”
吴咎沉思片刻,似乎在消化着他的话,不答反问:“是不是每个死去的人,都会变成一个游魂在世界上。”
“不一定,但是变成游魂的人类,都是因为有未完成的夙愿才存在于世。”
吴咎用衣袖稍微拭去脸上的雨水,湿润的发丝黏在他的额头上,他淡然回答:“我也有。”
余砚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配合,道:“是什么?”
吴咎的目光看向左前方,那里是一片波光起伏的湖水,“我要去一个地方,你能帮我吗?”
“当然可以。”
“需要开车去,我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开车,你们会开车么?”吴咎虽然没多问,但很明显猜到了他们不是普通人类。
余砚求助地望向傅见驰,傅见驰道:“可以。”
“那现在就走。”
余砚突然想到:“可是你的车不是已经毁坏了吗?”
吴咎转头,略微疑惑地看着他,道:“我的车在家里,你们跟我一起去。”
☆、第 25 章
他们离开平整宽阔只有车辆横行的公路,绕过环岛路来到市区,路程不算远,好在三人都不是凡胎肉身,步行到天色微亮也不觉得累,只是到了目的地后各自都被雨水打湿衣襟,显得有些狼狈。
来到一个看起来颇为高档的小区,绿荫环绕,高楼耸立,他们走入地下停车场,吴咎直径走到一辆黑色轿车旁,他早有准备,掏出口袋的钥匙打开车门。
余砚和傅见驰对视一眼,分别坐上驾驶座和副驾驶座。
“现在开出去可以吗?”吴咎坐在傅见驰身后问。
正在观摩车内装饰的余砚转过头道:“可以。”
余砚知道人类驾驶的轿车也有讲究,他不太关心那些,尽管之前有很多亡灵跟他滔滔不绝讲过如何识别轿车商标,他只觉得坐得舒服就可以,甚至他对舒服的要求也比较低,因为余砚从不对人类创造物抱有太多幻想,除了乐器。
车内陈设简单,空间宽敞,除了一套深色坐垫和塞在后座椅与车顶缝隙处的杂物外,没有其他多余东西,甚至连人们经常挂放平安福的地方也空空如也,一点都不像经常被驱动的代步工具。
余砚视线一瞥,看到放到车窗下面的抽纸巾。
“我可以用这个吗?”余砚指着抽纸巾盒问他。
“可以。”
余砚抽出几张纸擦拭自己额前的头发,接着又抽了几张纸递给刚刚启动车的上司。
傅见驰撇头看了一眼伸过来拿着干燥纸巾的手,默不作声接过。
余砚又想把纸巾盒递给坐在后面的吴咎,吴咎摇摇头,微笑道:“我不用了,谢谢。”
按照吴咎说的步骤设置了定位路线,汽车行驶在通畅道路上,清晨车辆寥寥,两边建筑从繁茂到稀疏,远离市区的郊区环境,视野广阔,绿林多于现代陈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