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纪元(113)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贺硝说:“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熄没说话, 默许他继续,贺硝拨弄着他领口的珍珠:“你想养条狗。”
黑暗中传来软布被撕扯的声音,林熄还没说话, 贺硝紧接着说:“但是你好绝情啊,小首席。”
水晶砸在金属甲板上发出清脆响声,碎光铺了一地,贺硝声音发狠:“你把你的狗丢在实验室,让他们随意摆弄,你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主人。”
林熄半身倾出黑暗,扬起的脖颈在离子屏障的仿真月光下向后曲出好看的弧度,长发完全散开,声音模糊:
“你咬疼我了。”
“刚好。”贺硝松口,压住他的手,环在自己脖子上:“我也不是一条听话的狗。”
林熄吹了个狗哨。
海上大风呼啸,暴风雨将至,波涛汹涌,贺硝从清洁舱出来,就看见林熄坐在泳池边,他换掉了已经成为碎布的礼服,穿着一件宽大的浴袍,贺硝垂眸都能顺着脖颈看见白色浴袍下泛着银白色月光的皮肤,长发垂落在身侧,发梢漂浮在水中,林熄垂着眼眸,背对着他,曲着腿,脚尖触及到水面,平静的池水顿时荡起涟漪。
听到他的脚步声,林熄回过头,红痣在月光下灼烧着贺硝的眼睛。
贺硝走上前,林熄站起身,贺硝靠近时,他向后倾倒,沉入水中,“噗通”一声,贺硝紧随其后。
他看见一条鲸鱼。
一条庞大的、货真价实的鲸鱼,微小的藤壶附着在它粗糙的表皮上,使它通身散发着微弱的荧蓝色光芒,这条鲸鱼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条都大,二百米长的深水泳池它占了一半,宽阔的尾鳍在如同深海的泳池里上下摆动,每一次浮上水面呼吸都掀起轩然大波,贺硝才明白刚才似真似幻的鲸鸣就是它发出的,这是年年有余公司为林熄单独准备的特别礼物“鲲鹏”。
他抓住了即将沉底的林熄,鲸鱼环绕着他们,池壁上的投影仪投出细小的鱼群,随着水流形成漩涡状将他们包围,林熄的浴袍沉入水底,气泡涌动着浮向水面,贺硝将林熄带上了岸。
顺滑的头发沾了水,紧贴着光洁的后背,水珠从发梢垂落在地,林熄双臂搭在贺硝的肩膀上,自然下垂,贺硝端着他,林熄头发还没干,湿漉漉的身体就抵在柔软的枕头堆里。
“也没味道啊。”贺硝说:“神州已经想到办法消灭那种病毒了吧?”
林熄脸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没说话,表示默认。
“所以呢?”贺硝握住他的手腕,挡住了海上的月光:“之前说了那么多不可能算什么?”
“算你倒霉。”林熄翻了个身,坐起来。
“现在呢。”贺硝看着他把撕碎的礼服一圈一圈绑在自己手上:
“现在我要否极泰来了吗,小首席?”
林熄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看你表现。”
贺硝勾起头向下看,发现自己被套了个环形传感器,林熄勾住他的项圈,宣判了坏狗咬人的判决:
“传感器可以检测到你身体的异常波动,如果有异常就会报警。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我不想听到任何警报声。”
训狗的第一步是服从命令终止,第二步则是训练大狗服从命令行动,动静都要牢牢掌握在主人的手中才可以。
但贺硝最擅长的就是违抗指令,警报声很快响起,短金属鞭抽在皮肉的滋味并不好受,留下细小的伤痕如附骨之疽,刺痛激起黑暗中无穷无尽的欲望,贺硝是条具有劣根性的狗,林熄想要驯化他,但他此刻也想征服林熄,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场艰难的战役,贺硝身上很快伤痕累累。
贺硝像是要紧紧咬住他,林熄知道贺硝在某方面还保留野性,本能地朝着相反的方向去,忤逆他、激怒他,并以他的惩罚为享受。
真是条具有劣根性的狗。
警报声胡乱响了大半夜,两个人都精疲力尽,离子屏障外电闪雷鸣,下方甲板上众人由宴会转为夜间狂欢,迷乱的霓虹灯照亮一片夜空,鲲鹏号乘风破浪,在雷暴雨天气下平稳行进,贺硝用牙齿咬开了手上的布料,林熄换了件睡袍,贺硝跪在床上,殷勤地给他系腰带,末了舔了舔他锁骨间的咬痕,像是条犯了错误要讨好主人的狗。
林熄眼眸低垂,抽走腰带,躺下来,感到疲倦了,距离天亮还有四小时,贺硝又扑上来,粘在他后背,林熄用胳膊肘捣了捣他:“下去。”
“去哪儿?”贺硝把脸埋在他后背:“把我吃干抹尽就要赶我走?”
“对。”林熄用脚后跟踹他:“我就是这种自私又贪婪的人。”
“你又说这个。”
贺硝声音闷闷的,却没和他争辩,只是抱着他的腰,抱的死紧,任凭林熄怎么踹都不撒手,林熄最后一点力气都耗尽了,后背还是热烘烘的,冰雹砸在屏障上,发出闷响,他抿了抿唇,半晌,轻声说:
“我已经托人将阿云送进基地小学了,我会一直资助她,直到大学毕业,如果她还有深造的打算,我也会考虑继续资助。”
阿云是他们从贫民窟带回来的小姑娘,在这个时代,人们已经不以做慈善上新闻为荣了,每个人都紧紧攥着既得利益,为了利益可以把亲人抛做筹码,更不用说一个来自贫民窟的小姑娘。
“后续会给她寻找收养家庭,在此之前有专人照料。”
林熄继续说,贺硝一骨碌翻起来,压下他的肩膀让他正面对着自己:“真的?”
林熄说:“假的,我就是……”
“为什么要拿这个说自己?”贺硝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撑着上半身,一低头就能碰到林熄的鼻尖,垂首盯着他:“自私和贪婪是什么好词吗?”
“至少现在是。”林熄说。
林熄从他的怀里坐起来,半靠着床头,贺硝趴在他胸口,含混地说:“整个神州都在围着你转,你居然还需要别人认为的褒义词来标榜自己。”
“利益只会趋向同类,而排斥异类。”林熄说。
“好吧。”贺硝哼了一声,揉着他的手掌:“那你就是和他们一样自私又贪婪的人。”
二人陷入沉默,鲲鹏号已经使出雷暴区域,海面逐渐风平浪静,空中花园静谧不已,舞会厅灯光渐渐暗淡,良久,林熄问:
“你说把你一个人丢在实验室,是什么意思?”
贺硝抬起头:“你不知道?”
林熄轻轻摇头,抬起眼眸望着他,像只竖起耳朵的猫,不明所以的神情不是装的:“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贺硝与他对视片刻,打开了缠在手上的领带,同时露出自己的手臂。
在贺硝的手心,赫然有一块硬币大小的伤痕,此刻伤口未愈,又裂开来,缓缓地朝外渗血,以贺硝的自愈能力,这种伤口应该一天之内就愈合了,他被注射了降低血小板凝血功能的药剂,除此之外,贺硝胳膊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焦斑,因为贺硝体内有仿生金属薄膜,所以对于电流格外敏感,电击形成的伤痕很难消除。
林熄抿起唇。
海上的黑夜仿佛没有尽头,楼船又驶入海雾,缥缈的鲸鸣忽远忽近,池水波澜,外面的屏障投入几束月光,贺硝注视着林熄,声音发哑:
“摸摸它们。”
林熄下垂的眼睫轻轻颤动一下,想要抬眸又很快垂下眼睑,红痣若隐若现,长发垂落在耳边,遮住了他的神情。
修长的指尖触碰到大大小小的伤疤,旋即,林熄的双手被贺硝握住,捧在手心,贺硝把脸埋在他肩窝,毛茸茸的头发蹭着林熄的脸颊,声音低的如同呢喃:
“我好想你。”
他声音发颤,把林熄的手压在自己胸口,又重复一遍:
“我好想你。”
林熄浑身明显一僵,脸上的神情出现片刻空白,贺硝的温度包围了他,一时间竟忘记把手从贺硝怀里抽走,他沉默半晌,缓声开口:
“回到神州后,董事长要求我移交项圈的权限给九尾,我……并不知道他们开展了什么新实验,应该是董事长越过了我,直接下达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