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5)
小楼的木梯窄而陡,一级一级台阶高度相差极大,几步的功夫,徐微与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杨朵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嘴里有点发苦。
她回头,正打算找个地儿坐下,却发现杨长明站在门口,头发衣服都湿漉漉的。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人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巴巴的,还有点不爽似的抿着唇,总之不太高兴。
“死心了吧。”杨朵幸灾乐祸道,“跟你说了没机会没机会,你偏要试。这下好了,徐老板下次有活儿肯定不要你。”
杨长明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你手怎么样了?”
“呦,难为您还记得我的手,谢谢关心,已经不疼了。”
杨朵走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行啦,长得好看的人街上一抓一大把,比他有钱有势的也多的是。人家看不上咱们,咱们何苦贴上去呢。”
“我知道。”杨长明语气不善地说道。
杨朵觉得好笑,又不敢直接说出来,索性撂着杨长明让他自己冷静,她则绕过这人去关门。
走到门口时,杨朵不在意地扫过树丛——
嗯?
“杨二你过来看,”她叫道,“那是不是蛇?”
远处的树丛中隐约垂挂着一条巨大粗壮的躯体,它动的很慢,撩过枝叶,姿态说不出的慵懒惬意。杨朵看不清它身上的花纹,但这个体型,不是森蚺就是网纹蟒,两种都是能吃人的猛兽,出现在小楼周围可不是什么好事。
杨长明走过来皱眉观察了一会,转身拿起靠墙摆放的复合弩,上了一根狩猎箭。他端起弩偏头瞄准,“嗒”一声扣下扳机。
弩箭刺破空气,精准钉入漆黑的躯体。
“哗——”
一大片枝叶被甩动的肢体打断。
徐微与听见声音走到窗边朝外望去,只见远处的树丛明显凹陷下去一块,黑色的条状躯体窜过树与树之间的缝隙,顷刻间消失不见。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有点茫然。
什么东西?
楼下,杨长明紧跟着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复合弩。
他猜到徐微与会在窗前看,确定没有危险以后若无其事地转身扬起头,“刚那儿盘了条蟒蛇,没吓到您吧。”
徐微与了然,“没有,谢谢。”
这栋木楼外侧多年积水,长了不少苔藓和蕨类植物,又脏又潮,衬着雨和暗淡的天光,更显得破旧。
徐微与站在这样一栋楼的窗子后,皮肤冷白,发丝乌黑。像是一颗被存放在木匣子里一个多世纪,此时才刚刚重现人世,散发着朦胧微光的珍珠。
杨长明脸侧有点发僵。他掩饰般地点了点头,一边往回走一边拆弩机上的箭,背脊笔直,步伐稳健。
直到走回屋,杨长明胸口那团气才泄了出来。杨朵全程围观,埋着脸笑得直拍桌子。
“杨二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看你刚才那傻样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吸引到人家吧。”
杨长明又气又窘,忍了两秒以后把复合弩往桌上一拍,“你有完没完?”
“好好好,不笑你,不笑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木质结构的屋子隔音跟没有一样,即使杨朵和杨长明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动静还是传到了徐微与这里。
徐微与坐在窗台上静静听着这姐弟两人的交谈,对面墙上的镜子里映出他此时的样子——
冷淡、厌烦。
如果杨长明和杨朵仔细对着网上李忌的照片观察观察,就会发现,他俩的眉眼其实有点像这位失踪了五年的李家三少爷。
杨朵还好,她是女性,五官偏柔媚温婉,身形也完全不会让人想起另一个男人。如果不是她前年学模特剃了个光头,徐微与大概永远不会意识到她长得像李忌。
可杨长明不一样。当他处在光线昏暗的车内,面部细节尽数浸在阴影中时,背光看过来的轮廓与姿态和李忌如出一辙。
相似得让人恶心。
徐微与闭了闭眼睛,站起身拉上窗帘。手抓住粗糙布料的时候,他心底突然升起了一丝很古怪的预兆。
好像有什么人在底下盯着他。
徐微与望向窗外。
雨越来越大了,丛林里起了雾,几米外的世界全都被水汽笼罩着,散发出陌生而危险的气息。
徐微与搜寻了一会,什么都没有找到,心底的不适感也淡了下去。他拉上窗帘,转身朝床走去。
同一时间,十几米外的某丛灌木下——
几只金绿色的竖瞳正藏在枝叶掩映出的缝隙间静静地盯着这边,瞬膜时不时刮过眼球,清理掉混着灰尘的雨水。
【它】对徐微与……很感兴趣。
第4章
七年前,曼哈顿,酒吧。
徐微与才走出电梯,就被迎面而来的两个醉鬼撞了个趔趄。
“……hey^”金发女模特歪歪倒倒地转过身,眼神迷离地瞧他。
蓝紫闪烁的灯光中,还在上大四的东方青年身穿得体的白衬衫黑西裤,衣服普普通通,鞋也是平价货,和整个酒吧的环境格格不入。
但他太好看了,身材也招人,清冷中透着青涩的气质像冰水一样轻而易举地凉穿了两个女模的心。
女模特笑着咕咕唧唧地发出邀请,伸手去攀徐微与的肩膀,作势要趴进他怀里。
“Sorry.”徐微与撤开半步,用手中的文件挡开女模特的手,“Work.”
徐微与已经尽量简单表达了,但被酒精重度麻痹了的大脑的女孩还是迷迷糊糊的,笑着摇头晃脑地继续调戏他。
徐微与叹了口气,握住女模特不安分的手指将她按在椅子上。正巧这时不远处走过了一个端着托盘的服务生,徐微与顺势朝对方招了招手。
“你好,麻烦照顾一下这两位小姐,她们喝醉了。”
服务生见怪不怪地走过来推了女模特一把,用英文说了一句“你们该走了。”俩姑娘拖长了声抱怨,往那边走的时候还不死心地回头看。
打发完两个姑娘以后,服务生转过头极快地将徐微与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挂起微笑,“您好先生,您找谁?”
“找李旭昌李总,给他送一份文件。”
服务生立刻扩大了笑意,“哦,徐先生是吧。李总跟我说了,您跟我来。”
说着他躬身,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朝前走去。徐微与紧跟其后。
走过台阶走廊以后,一个巨大的露天泳池展现在眼前。数不清的人踩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在浅水区尖叫狂欢,水花四溅,衣服亮片和首饰的闪光混在一起,混乱奢华得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酒水饮料摆得到处都是,沙发和躺椅也乱七八糟。到处都是醉醺醺蹦迪大笑的人。
徐微与耳膜被低音震得不太舒服,抬手按了下。
服务生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立刻注意到了他的不适,回头大声说道,“李总平时不来这种场合玩,他喜欢喝茶!但今天是三少爷的生日,李总是代表董事长过来给三少爷庆生的!”
徐微与的在校成绩和学校档次是李家资助的这一批学生中最优秀的之一。李家负责管理酒店、旅游这一块生意的李旭昌很早就注意到了他。申请实习以后,李旭昌的秘书也主动联系了徐微与,表示他可以先来公司看看,因此徐微与才进到了李家的势力范围内。
除了李旭昌,徐微与对其他李家人没有什么了解,更不用说服务生口中的“三少爷”了。
服务生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带着他绕过狂欢的人群,走上一个圆形平台。
这一片是舞池和休息室之间的过渡区,没开灯,光线一下子暗了大半。十来个男男女女拥在其中一个卡座周边大笑起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视觉上的削弱强化了听觉器官的感知,徐微与隐约从音乐的声浪中分辨出了骰子相互碰撞的声响。
待走进时,他往那边看了一眼。只见被围在中心的是四个男女,其中三个靠在一边,另外一个青年和他们相对而坐,一手转着酒杯,一手压着几张牌,手肘搁在膝盖上。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肉线条悍利内敛,肩宽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