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256)
夜色降临的时候,秦时再一次看到了曾经来过一次的掖庭宫。
他曾经以为皇宫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富丽堂皇的,但在经历过了许昭容的事情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曾经的幻想并不是真的了。
在这个天下最富有、最尊贵的地方,也有贫穷简薄的一面,这一面也并不比民间真正贫苦的人家强多少,甚至摆设用具还有可能比不上乡野间那些真正贫穷的人家。
这一次,当他跟在魏舟身后再一次走进了掖庭宫,这种印象不但没有削弱,反而更加鲜明了。
秦时没见过天子办公、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有端王府做比较,他觉得掖庭宫这些没有人居住的宫殿看上去不但破败,甚至有些寒酸。
“太极宫里共有三处湖泊,东海池、北海池、南海池。”魏舟一边走给秦时等人介绍掖庭的布局,“圣上的妃嫔并不多,基本上都住在靠近南海池的几个宫殿里,加上服侍的宫人内侍,不足万人。。”
秦时暗暗咋舌,心想都万人了还不算多啊?!这要喊出来排队,得乌央乌央一大片了。
魏舟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抬手指了指远处的宫殿,“从晴元殿起以南的宫室,除了靠近边缘的几个院子用来调教宫人、关押犯事的宫妃和宗室女眷,基本上都空置了。我们重点要查的就是这些地方。”
上次跟秦时较量过精神体的章宪也跟他们分在一个组里,听见魏舟的介绍,大大咧咧的嘀咕一句,“女人多的地方阴气就重,最容易养出邪祟来了。尤其这边关押的都是罪妃,怨气就更重了!”
秦时的思维也不由得随着他的话发散了一下,“怨气,是不是也是一种可以被吞噬吸收的能量体?”
魏舟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种说法,“妖也好,人类修行者也好,需要的都是五行灵力。你看小黄豆、小水、狼王,哪怕没有开始修炼,但它们的身体也会对某种特定的灵力表现出亲和力。”
章宪在一边偷乐,“狼王这个名字起的好,真神气!”
他以为这是秦时给狼崽起的名字。
秦时也不可能跟他们解释太细,又问魏舟,“那小章刚才说怨气,有没有能够吞噬怨气的妖族?”
“话本里大约有吧。”魏舟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只是我从未见过。”
宫妃们都已经接到了太极殿传来的命令,天一黑便关门落锁,不再随意走动,所以他们一路走过来,到处都静悄悄的。但即便如此,宫殿里有没有住人还是能看出区别来的,隔着宫墙也能看出有的院子里亮着灯,有的院子里则黑沉沉的。
但不管亮没亮灯,到处都是非常的安静的,听不见有人说话、走动的声音,好像住在这里的都是被按下了“禁音”开关的机器人。
秦时默默地抖了一下,觉得这种怪异的安静,比妖怪出没的荒野还要吓人。
过了晴元殿之后,再往南走果然就越走越荒凉了。触目所及,除了积雪是白色的,其余的地方都是黑色的——有了积雪反射的亮光,那些没有亮灯的宫室显得更黑、更幽暗了。
风从空无一人的甬道中穿过,带起了奇异的回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躲在空寂的宫室里幽怨的哭泣。
李飞天像个雷达似的在前方转来转去,偶尔也会淘气地故意撞上墙头的积雪,在四散的雪沫里跟小黄豆嬉闹。
跟它们相比,狼王就要沉稳得多了。它像一个富有经验的夜行者那样,一声不吭地奔跑在队伍的最前端,脚步落地无声,唯有一双荧黄带绿的狼眼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秦时走在魏舟身后,注意到他一直在掐着指诀,便怀疑他能看到他们这些普通人都看不到的什么标识。就像他们在阳关城外看到的那个防护阵法发出的亮光,估计平时的时候,一般人也都是看不到的。
魏舟停下脚步。
就在他停住的同时,狼王也一脸警惕地跑了回来。
第194章 蛇蜕
秦时问狼王, “有情况?”
“没有情况。”狼王蹭了蹭他的小腿,有些不满的从鼻子里喷了一口粗气,“就是有臭臭的味道, 呛死了。”
魏舟也停下脚步, 嘀咕一句,“什么味道?”
秦时没闻到空气里有什么味儿, 下意识的琢磨起狼王说的“臭”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像眼下这样破败的、几乎没有生活痕迹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宫里往外运垃圾的路线。皇宫是最讲规矩的地方, 不论大事小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流程,包括垃圾车、粪车什么时间从哪个宫门进出都有专人盯着。
没人居住的宫殿,甚至没有人走动的地方,狼王所说的臭味应该不会是指生活垃圾。
魏舟循着味儿停在一处虚掩的院门外。随行的缉妖师分成两队, 一队留在门口接应,另一队跟着他到院子里去探探虚实。
李飞天在院子里飞了一圈, 给他们报信说:“没人。”
院子空空落落, 满地积雪上连个老鼠的爪印都没有, 确实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院中主殿的门窗都还在, 只是油漆剥落,窗棱落满灰尘,有一种随手推一下, 它就会朽化为尘土的感觉。
殿内没有家具摆设, 尘土积了半尺厚。从主殿旁边的连廊走到后院, 周围的厢房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形,室内空空荡荡不说, 廊檐下连一口养花养鱼的水缸都没有,也没有活物出没的痕迹。
秦时这个时候也闻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像动物巢穴里的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腥膻,其中又夹杂着一种怪异的腐臭味儿。
这股熏人的味道是从后院的水井里飘出来的。
水井原本是有盖子的,但年深日久,只剩下两根方木支撑着半块木板,摇摇欲坠地搭在井口。
秦时拦住了魏舟,自己走上去小心翼翼地揭开了木盖。没想到他刚拿起木盖,那东西就在他手里碎成了木头渣,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秦时自己都愣住了,感觉这东西少说也有十年八年没人动过了。
魏舟抬脚将一地的木头渣踢到一边,摸出一张符纸在指间晃了晃,点燃之后扔进了井口。符纸像一只听话的萤火虫似的,非常缓慢地向下降落。
秦时和贺知年也凑到近处,就见这口井直径不到三尺,从上往下看,高度约莫在两米多深的样子,没有水汽,井底仿佛堆着什么东西,黑乎乎的。
“是枯井吗?”秦时问道。
魏舟也不确定,他指挥符纸继续向下,井底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渐渐显出了清晰的轮廓,原来是一团盘起来的水管状的东西。
“是蛇蜕。”魏舟看清了井底的东西,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他招手叫来了李飞天,让它下去把蛇皮给勾上来。
李飞天把小黄豆交给了秦时,自己像一根发着微光的日光灯管似的竖着落进了枯井里。站在井口的人就看见铺着蛇蜕的黑乎乎的井底,忽然间像是被惊动一般,表面那层暗色的东西像潮水似的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似乎是某种昆虫。体表长着硬甲,周围有细细的爪子,跑起来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钻到了井壁的缝隙里去。
像灰尘被大风吹散,露出了蛇蜕下方一层又一层的灰黑色的骸骨。
秦时不是没见过尸体的人,但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他脸色微变,胃里也跟着翻涌起来。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靠在了贺知年的胸前。
这一段时间日子过得挺舒服,他已经很久没被什么东西给恶心到了。
贺知年也有点看不下去,但他这会儿想的还是深宫里发现这种东西,闹出来就没有小事,也不知跟他们正在查的事情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