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与仙人扫落花(240)
江顾的目光在他的衣裳上停顿片刻,解释道:“是武饶安排我来此处。”
对方看上去有些厌恶,“总是这样。”
江顾从善如流地让开门,请他进来,客气道:“抱歉,我以为这院子没有主人,才锁了门窗。”
其实是用法阵竖起了屏障,这人应该是开不了才敲的门窗。
他将身上的木柴和斧头放到了门口,拽下身上的布巾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汗,不满地打量了江顾一遭,“我家只有一间睡觉的屋,你打地铺。”
江顾不着痕迹地收起了探查的法阵,对方的元神毫无法力,的确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我睡外厅即可。”江顾说。
“外厅没你住的地方。”男人粗声粗气道:“爱住住不爱住滚。”
江顾眉梢微动,他平日里鲜少遇到如此直白粗鲁的人,忍不住多看他一眼,语气依旧客气,“好。”
他这般服从,对方也不好再咄咄逼人,他看了眼窗外快要落下的夕阳,走进西边的小门里,“跟我进来。”
江顾刚踏进房门,对方忽然转过身来隔着他将门板“啪”地一声扣紧。
他赤着的胳膊因为用力微微拢起了肌肉,在江顾耳侧按在薄薄的门板上,几乎把江顾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顾身后的门板,仿佛在透过门板看什么东西,片刻后才将目光移到江顾脸上,他直起身子放下了手,冷声道:“晚上别出去乱跑,你们这些‘客人’都是被好奇心害死的。”
“外厅也不行?”江顾问。
“不行。”对方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从柜子里扒拉出来了床薄薄的被褥扔给他,“睡觉!”
说完,他就合衣径直躺到了屋中唯一一张床上,背对着江顾,没多久便传出了粗鲁的鼾声。
江顾略带嫌弃地看了眼手中灰扑扑的褥子,洗尘诀和引水诀过了三遍才扔到了地上,而后盘腿准备开始打坐。
谁知已经睡着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在昏暗的光线中恶声恶气道:“躺下睡觉!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江顾眼底终于浮现出一丝不耐烦。
但尚未等他动手,窗户外面便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手掌扒在了窗户上,透过昏暗的光线交织成数不清的黑影。
床上的男人脸色一变,利落地从床上翻身滚了下来,抓住江顾的前襟将他带倒在了那张薄薄的褥子上。
那些不停拍打的手掌动作忽然一滞,开始逐渐变得迟缓起来。
江顾被对方带倒在地上,抵住他的手腕迫使他松开自己的衣裳,“那是何物?”
“不知道。”对方语气生硬道:“睡觉。”
江顾等了片刻,察觉到对方完全没有起身上床的意思,皱了皱眉,但对方的呼吸变得十分均匀,显然已经睡死了过去。
他分出了些许灵力,又将对方的元神仔细探查了一遍——独属于凡人的黯淡,经脉瘀滞,识海未开,最重要的是元神十分完整,没有任何伤痕。
不是卫风。
他有些不耐烦地将人扔回了床上,起了个匿息阵后推开了房门又悄无声息关上。
原本空荡的外厅里密密麻麻站满了村子里的村民,一直延伸到院落外面,他们都大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厅堂中央的那副水墨画,画中的几个人影背对着他们动了几下,其中一个抬起手来,墨点悬浮在空中逐渐化作了血色,星星点点飞出画中,落在了每个村民的眉心。
他们原本空洞的目光瞬间活泛了起来,武饶站在最前面,颤巍巍地跪下磕头,身后的村民也一并跪下,他们三跪九叩行了大礼,才陆陆续续站起身来。
“多谢您保佑眷顾武家村,明日我们一定好好招待客人。”武饶对着画像中的人喃喃道。
村民开始无声无息地往外走,在月光下如同一簇簇鬼影,没过多久整座院落又恢复了平静。
江顾将目光落在了正中央那副画上,隐约觉得其中一个人影眼熟,然而不等他细看,一道阴沉的声音忽然从他背后响起:“不是不让你乱跑吗?”
江顾缓缓转过头,“他们已经走了,你不回画里去么?”
对方脸色瞬间一变,“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根本不是这院子的主人,院中没有灶台,你没必要砍柴回来。”江顾道:“而那床你给我被褥应该就是这画卷,若我真按照你说的睡过去,恐怕已经被你吞噬了。”
对方面色微微狰狞。
“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江顾沉下声音,目光落在了他那身破烂的衣裳上,“你从哪里得的这件衣裳?”
男人眼底微讶,“衣裳?”
“这是我徒弟的。”江顾说。
这件破破烂烂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衣裳,是当年卫风在松绥幻境被带走时穿的那一身。
第162章 试炼之境(十三)
男人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而后深深地看向江顾。
不过半息之间,墙上挂着的画卷陡然涨大,如同纱幔般将整个外厅缠绕地密不透风,天地间的灵气被彻底隔绝, 那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气息却仿佛无处不在,江顾踩着脚下过分柔软的宣纸, 纸面上的墨色线条如同活了过来, 扭曲缠绕成了数不清的鬼纹, 朝着他扑面而来。
江顾神色微沉, 原本打算抵抗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只这一瞬,便让对方找准了可乘之机,那些的鬼纹迫不及待地缠住了他的脚腕,顺着他的小腿往上疯狂蔓延,很快便熟门熟路地缠绕在了他的脖颈和手腕, 而后江顾便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
“卫——”他刚要说话, 就被一条鬼纹迅速堵住了嘴。
阴冷黏腻的鬼纹抵在温热的唇边,还跃跃欲试想往里面钻, 江顾脸色一黑, 抬手便将那条鬼纹扯了下来, 冷声道:“够了。”
那条鬼纹看上去不是很服气,瞬间化作无数条细小的鬼纹密密麻麻缠绕在了江顾的指间,竟像极了只手掌在同他五指相扣。
有了上次被人逃掉的前车之鉴,江顾没有贸然动手, 他隐约猜到了大概率有人在盯着卫风, 所以他不想被喊名字,不然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那只同自己交握的“手”,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片刻的寂静过后,卫风果然沉不住气,那些鬼纹凝聚成了个挺拔的人形,他抬起胳膊搂住了江顾,将人紧紧搂在了怀中,他低头,亲昵地蹭了蹭江顾的脸颊,一口咬住了江顾的耳垂。
然后就被一道强悍的灵力正中眉心,鬼纹凝聚起来的头颅霎时溃散。
江顾转过身来,神情冷淡地看着他,那被击溃的鬼纹又迅速凝聚成形,变成了个模糊的五官,这人形实在有些不堪入目,黑黢黢的鬼纹在不停的缠绕蠕动,活像个怨气深重的恶鬼。
他操控着那些鬼纹不死心又不怕死地贴上来,沙哑的声音终于在画卷缠绕的空间中响起,却多了几分质问,“为什么杀阎淮然?”
江顾言简意赅,“自然是他该死。”
卫风有些恼怒地逼近他,“你向来谨慎,不会做这种出风头的事情,他是不是对你意图不轨?”
江顾伸手抵开他黑黢黢的脑袋,“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怎么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你是我的道侣!”卫风抓住他的手腕,气势汹汹地吼出声。
有一瞬间,江顾怀疑自己失忆错过了什么,他冷淡地扯了扯嘴角,“你这鬼纹聚成的人形是没脑子么?”
卫风知道他不想认账,咬牙道:“你强迫我与你神交,还封印我的记忆,当真不打算负责?”
“那只是你的分神,何况是为了解毒,当不得真。”江顾轻描淡写道:“神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卫风生生被气笑了,他试图维持的冷静和深沉在江顾面前不堪一击,从心底升腾出的委屈和愤怒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冲垮,但他还是强行稳住心神,“神交而已?那你怎么不去跟那个萧清焰神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