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与仙人扫落花(144)
“不自量力。”宋屏轻嗤,手掌一翻,巨大的手掌法相便朝着卫风压了下来。
“师父!”卫风几乎从灵魂深处生出股惧意,下意识地想要逃窜,却被江顾操控着身体停留在了原地。
万里之外的溪源秘境,江顾正盘腿而坐,他手中飞快结印,将全部灵力都逼进了面前巨大的神像之中,而他在卫风体内的那团元神正疯狂汲取着宋屏释放出的灵力,面前的神像底座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上古神殿的神像单凭他一个炼虚期修士是决计无法炼化的,但真仙境的修士却勉强可以。
借力打力,江顾早就炉火纯青,只是中间的卫风多少要吃些苦头。
在卫风变成一滩烂肉之前,江顾终于带着人消散在那手掌法相之下,宋屏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法相却已然来不及收回,轰然砸在了地面上,原本凸起的千米山峰瞬间塌陷,流云四散,余波将整个阳华宗都冲击得晃动起来。
大雨未歇,江顾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已经察觉到卫风和自己这团元神有了溃散之势,但他却没有停下的打算,带着卫风岌岌可危的躯体穿梭在各式法阵与天阶法宝之间,甚至连子虚牌都出现了裂纹。
“江顾,认命吧。”宋屏已然知道自己在和谁斗法,耐心彻底耗尽,他冷笑道:“你已生剖了腹部最重要的元神,连灵根都削断了半截,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何必再垂死挣扎,将神器交出来!”
“神器的确在我手里。”江顾操控着卫风的身体,语气出奇地冷静,“只怕你没命拿。”
他话音未落,数十件天阶法宝倏然现身,分列在他脚下法阵,蠕动的鬼纹迅速攀上了那些法宝,诡异的白瞳直直地望进了宋屏眼底。
“笑话。”宋屏冷笑,却丝毫没有大意,又将自己的道心加了数道屏障,在江顾阵成之前,整个法相陡然现身,百丈高的元神法相执剑直劈卫风而去。
卫风登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爆鸣,他的元神与肉身如同灰烬湮没在那法相之中,连带着江顾那团元神都被迫逼出了身体化成了江顾的模样,他竭力伸出手想去抓住江顾,然而那团元神比他还要更快化作了无数飞灰。
数不清的画面从他眼前飞快闪过,像极了死前的走马灯,手中的望月剑变得无比沉重,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无。
就在卫风以为自己要陨落时,被强行按在犬齿上的墨玉镯忽然爆发出了阵刺目的光芒,将他四散的元神笼罩进其中,而后便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一只巨大的石掌破开虚空现身,稳稳当当将他托在了掌心。
在旁观战的周楠霜一惊,从她的角度望过去,便看见一座不亚于宋屏法相的石像从虚空中现身,先是手掌,而后是破损了大半的肩膀,继而是身躯四肢,最后露出了张悲天悯人的面庞。
是溪源秘境古神殿那座破损的神像!
“怎么可能……”周楠霜竟从那座神像身上感受到了不啻于真仙境的修为。
但那只是座毫无灵性的石像!如今竟然能如法相般活动自如,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那神像抬手挡住了宋屏的法相攻击,石头做成的身体被大雨冲刷着,她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那里,无喜无悲。
宋屏一击不成,那诡异的神像同他的法相僵持着,而他无比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灵力正在飞速地消逝,用不了多久便支撑不住法相现身。
“江顾,你竟然能将古神殿神像炼化入紫府!”宋屏吃力的抵挡着那神像,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神像破损的掌心,“就凭你!?”
江顾收了子虚牌,单手托起了奄奄一息的卫风,墨玉镯终于等到了机会合二为一,牢牢扣在了他的左腕上,将汲取来的属于宋屏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那神像之中,而神像周围则散发着朦胧的淡金色的光晕,悄无声息地修复着江顾和卫风破损的元神。
“宋长老教得好。”江顾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强忍着元神碎裂的剧痛,操控着百丈高的神像便要径直压碎宋屏的法相。
“江小友,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一道清润的声音自空中响起,而后周围无形的力道径直将那神像挡在了宋屏身前。
江顾缓缓眯起了眼睛。
卫风哆嗦着手抹掉了嘴边的血,靠在江顾身上艰难地抬起头,却什么人都没有看到,只觉得呼吸变得愈发困难。
滂沱大雨悬停在了半空,阳华宗诸多山峰已经被平了大半,诸多长老弟子早已被迫躲到了隔壁的雀鸢宗,而在观战的周楠霜几人散落在不远处,各自都有法宝护身,饶是如此,听见这道声音也都变了脸色。
“掌门师兄。”宋屏咽下了喉间上涌的血,倏然收了法相,面色惨白一片。
卫风颤巍巍地抓紧了江顾的袖子,能让宋屏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喊掌门师兄的,恐怕就是灵龙宗掌门景苍无疑了,据说此人已活了一千六百余岁,修为早已深不可测,这回任凭他师父有天大的本事,怕也保不下命来了。
不止是卫风,在外围观战的曲清阮克己一众人也齐齐软了膝盖,景苍是何等人物,如今竟为了一件神器现身,哪怕只是出个声音也足以让人胆寒。
还在暗处流连观望的林昂和他身后的林家众人也面色凝重起来。
整个阳华宗倏然陷入了难言的寂静。
卫风话都说不出来半个,只能死死攥着江顾的手,整个人抖得不像话。
生死一线,江顾却依旧淡漠,他甚至还偏头冷冷扫了卫风一眼。
卫风从那一眼里看出了实打实的嫌弃。
“区区一件神器,劳烦景掌门大驾,小子何德何能?”江顾嘴上说着何德何能,声音里的不屑都快溢出来了。
周围的人忍不住都捏了把冷汗,生怕景苍动怒连累到了自己。
“能毁真仪道心,必定不俗,老夫自然要来一观。”景苍声音温和,然而下手却没有留半分余地。
卫风只觉得一阵徐徐凉风划过脸颊,停滞在他眼前的雨滴轻微颤动了些许,他眼前一白,却又倏然回神。
“景苍,小辈的事情便交由小辈解决,你这般做派实在有失颜面。”一道陌生苍老的声音响起。
颤动地雨滴重新回归了静止。
江顾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江殷重,终于坐不住了?”景苍和气地笑了一声。
那道苍老的声音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都是上千岁的人了,何必跟个小孩子动怒?”
“江老此言差矣。”另一道清灵的女声兀得响起,“且不论这神器本就是我周家秘境所出,江顾用这神器毁我圣女道心,望月那边若是动了怒,你我谁能担待得起?”
“霖安所言不虚。”景苍再次出声。
“道心毁了换人便是。”江殷重不急不缓道:“总比去了望月丢人强。”
此话一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景苍和周霖安显然很不满意江家的态度,谁知江殷重话锋忽然一转,“望月已经点了此子前去,二位还要不依不饶吗?”
一阵难捱的静默。
“江家在比崖三条主灵脉,权当替小孩子赔个不是了。”江殷重笑了一声。
“江老言重了。”周霖安率先接受了这个条件。
景苍哼笑了一声,不再说话,江殷重也没了声息,片刻之后,悬停在空中的雨滴轰然而落,仿佛凝滞了的空间和时间终于再次流动了起来。
这便是三方掌权人之间谈妥了条件,来势汹汹的周楠霜,伺机而动的林昂,还有受了伤的宋屏……连同那些掩藏在暗处的数不清的各方实力,都各自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大雨之中。
巨大的神像化作了无数光点缓缓消散,江顾带着卫风落在了地面上。
卫风浑身是血,事实上他已经快要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了,但他尚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呆愣愣地望着江顾冷峻的侧脸,“师父?”
江顾抬手用灵力擦掉了他满脸的血。
“我们……活下来了?”卫风整个人都是懵的,突然出现的神像、合二为一的神器、传说中才能听见名字的那些大人物……每一样都在挑战着他岌岌可危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