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落魄雌虫上将后(196)
015揣着手小心翼翼地靠近,头上还顶着刚吃完粮的小乌龟,探头去看雌虫的表情。
“您还没有吃晚饭……”
它的询问也没有得到回应,西泽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垂眸看向修复舱里沉睡的雄虫,脸上神情漠然。
015鼓起勇气拉了拉雌虫的袖子,试图把他唤回神。
“先吃点东西吧,不然主虫也会担心的。”
西泽眼睫微颤,神色一瞬间几乎有些茫然。
而后他挣开了015的手,没有依言去餐厅吃点东西,而是缓慢起身,犹豫着开启了舱门。
【虽然修复液不会残留在身上,但每次浸泡完都黏黏糊糊的,好像沐浴露在身上洗不干净一样……我先去洗个澡。】
耶尔曾经抱怨过这种修复舱不舒服,每次从里面出来,都会直奔浴室而去,彻底清洗一番才舒了口气。
进去之前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出来再洗完澡后,就又是健健康康、蓬松舒适的样子了,甚至因为精力补充过多,而冲上来抱住他的腰。
【这次真的就只抱一下。】
雄虫漂亮的眉眼带着一丝狡黠,一点坏心昭然若揭,却怎么都让虫讨厌不起来,甚至想要无下限地纵容。
相处的回忆满满当当,无比鲜活而清晰,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仿佛耶尔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告诉他自己只是想吓吓他,不是真的离开了,然后讨巧地凑上来亲他的脸。
但房间里一片安静,冰冷的月光倾泻而入,像是无数根带着寒芒的细针,戳破了所有带着温热呼吸的幻想。
雄虫仍然闭着眼睛,看不出一丝苏醒的迹象。
“……”
西泽的身形隐藏在一片阴影中,身形近乎静止,仿佛一座粗糙凿成的冰冷石雕,听不到呼吸和心跳。
一点水液蓄得饱满,沿着低垂的眼睫滑落,“滴答”一声落在修复液上,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仿佛被这一下惊醒,他终于动了动,弯下腰伸手揽过雄虫的膝弯和肩膀——
“哗啦。”
利落的出水声响起,耶尔被稳稳抱住脱离了修复液,安静地依偎在雌虫的怀抱中,被带进了浴室进行简单的清洁。
浴室里传来水声,被忽略的015有些无措地站了一会,将头顶的小乌龟放下来。
“你先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拿点吃的过来。”
等它纠结着拿了一管高浓度营养液,再回到房间的时候,耶尔已经穿着浴袍躺在了床上,被雌虫握着脚踝擦拭身上残留的水珠。
它扒着门框,推开了一条缝往里面看。
西泽神色专注,正跪在床上,拿着一条柔软的白色毛巾,一边将潮润的水汽擦干,一边帮雄虫轻轻按揉身体。
“这是那个小羊羔星球上的羊毛制作的……真的很软,是不是?”
雌虫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和雄虫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您喜欢吗?”
他突然有点后悔,原本耶尔好奇是什么感觉的时候,就该和雄虫一起去感受一下的。
……一直拖到现在,连想要弥补都来不及。
放下毛巾,西泽开始专心按揉耶尔的身体,用原始而专业的手法帮雄虫消除可能会出现的不舒服。
“这样舒服吗?会不会痛?”
“如果一直不醒的话,就算有修复液,肌肉也还是有萎缩的可能……不过我会帮您保管好身体的。”
雌虫自顾自低声许久,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慢,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随即脊背像是不堪重负,慢慢地、慢慢地俯低下来,将脸埋在了耶尔的肚子里。
他安静了很久,但015可以看到他紧攥着浴袍的手,手背的青筋清晰鼓起,用力到骨节泛白颤抖,无措又无力。
它改装后也没有加上情感板块,对一个通过能源运行的冰冷机器来说,最多能理解的就是失去的痛苦。
015原先并不明白,耶尔仍明明还存在着,没有消失也没有死去,为什么那些虫会这么难过,会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
但在这一瞬间,它一错不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感受到了那份能把虫压垮的巨大悲哀——
没有消失也不代表存在,空有一个躯壳却没有灵魂也不叫活着。
西泽仍然抱着耶尔,却也已经失去了他,期限未知,但如果运气不好,说不定就是永远。
015愣住许久,看了看手里的营养液,蹲下来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然后无声关上了门。
“……”
雌虫的喉结剧烈滚动半晌,拼命想要压抑,却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急促而凌乱的喘息,仿佛溺水时绝望至极的挣扎。
从一开始的无声变得激烈,因为压住呼吸太狠,到后面甚至窒息到细微痉挛起来,连呛到的咳嗽都带着颤抖和哭腔。
不知道过来多久,淹没头顶的激烈情绪才和缓了一些。
“您回家了,是吗?”
西泽含糊不清地道,却因为混在急促的啜泣中,很难分辨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他深呼吸了几下,请了清肿胀的嗓子后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回应。
“那边的世界……真的那么漂亮吗?”
没有回应。
“那边的世界已经过了多久,也是三年吗?”
“希望在那边您的身体还很健康,不需要再经受痛苦了。”
没有回应。
“雄主回到家吃晚饭了吗?”
“这边的食物吃不惯,回去了记得多吃一些,想吃什么就买,不要随便应付也不要舍不得……”
雌虫的语句乱七八糟,自己都听不清在说什么,像是真的询问,又像是自欺欺虫的自言自语。
又或许并不是想得到回应,只是那些思念和惶恐已经满溢而出,需要一个可以流淌释放的出口。
那件浴袍被弄散了一点,紧贴着脸的腹部轻微起伏着,在灯光下反射着晶莹的水光。
西泽失神地怔了一会,终于从那些颠三倒四的话语中,扒拉出了被遗忘在角落的真心,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您在那边呆得开心吗?如果可以……能不能偶尔也回来看看我?”
他浑身颤抖,连呼吸都屏住了,无比期待,甚至渴盼着能看到奇迹发生。
可是——没有回应。
心脏轰然一声,仿佛终于颤颤巍巍搭建起来的小房子,猝不及防被一块石头猛地砸倒,然后碎成了再也拼不起来的样子。
安静许久,他倏地低笑起来,断断续续的。
像是笑又像是哭,脖子连着耳朵都已经充血通红,鼓起的青筋蜿蜒而上。
和白天冷静处理公务的样子截然不同。
像是抱着一片狼藉,不愿承认残酷现实而嚎啕大哭的幼崽,茫然又疼痛。
这次,却再也没有另一个小孩,会跑过来牵起他的手了。
……
夜色深沉,寒凉如水。
感觉到耶尔的浴袍和身体被濡湿一片,慢慢变得冰凉起来。
西泽强撑着稍微起身一下,收拾好后将浴袍换成睡衣,以免着凉。
但他却没有离开,而是将就着这个姿势,抱着耶尔的腰侧躺在床上,而后微微蜷缩起来。
雄虫身上清浅的气息萦绕在周身,盈满了每一次呼吸,让那仿佛形成了一个狭窄的安全屋,足以让一个惶恐的灵魂暂时容身。
“雄主……”
他哑声道,握着耶尔的手搭在头上,仿佛还是雄虫轻抚他的头发,一边懒洋洋地说话一边做精神疏导的样子。
潮水在彻底溃提前被强行阻止,温柔而迟缓地退了回去,雌虫脸上的神情有点恍惚,微微泛红的眼尾柔和了轮廓。
“您才刚回去呢,应该是想要多停留一会的……没关系,不管多少天,我都会一直等您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迟疑,似乎不知道这个理由是否充分,可以欺骗自己多久。
一天,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
后知后觉又反应过来这句话不太好,如果真的一语成谶,要一直一直等下去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