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星见我[星际](73)
而瓦利安娜军团长看了雷廷半天后,忽然问道:“你有什么感觉?”
“……?”雷廷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问这么个问题。
“我是说,”她说,“拥有强大到足以让战争再次改形换态、让科研改变方向的力量……你知道吗?你只需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整个银河共同体的所有成员都要开始考虑一个问题:这世上,有什么能完全代替‘金属’吗?”
雷廷明白她的意思。他微笑起来,道:“显然没有。不止没有,而且,任何物质都可以在特定情况下显出‘金属’的特性。
“我想,他们会开始考虑如何让‘金属’变成可以饶过我控制范围的模样。”
“是,然后一切都会因此而改变,而第一步就是材料学。”
瓦利安娜揉了揉眉头。她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太强了。她想。那实在太强了。他在这样的年纪就拥有这种水平的力量,谁能说未来会因他而变成什么样?
人类的历史就是战争史,而这写满血泪的故事延续至今,已经历过了不计其数变革。
从互抛石块互刺木矛,到冶炼金属……好吧,冶炼金属,它有那样漫长的历史,漫长到与文明为伴的历史。人类绕不开‘金属’这个名词,因为人类绕不开它的历史。
即使如今那份历史传颂至今,早已丢失了太多细节、扭曲了太多情节,但人人都知道,金属在那之中流传。
从作为大部分商贸体系基础的金银,到常用来铸造武器的铜铁。最终,人们在地球那贫乏的资源中找到了未来的出路,他们开着金属打造的飞船、使用金属构建的太空电梯、与金属支撑的人工智能对话,最终来到这满天金属资源的星际之中,久久与之为伴。
而其它种族也多数如此。
众所周知,金属,是从原始社会到星际社会里,最安全可靠的材料类别。
而现在,一个人的出现,让它不再可靠,不再安全。
“今天之后,会有很多人想杀了你……因为你对他们有威胁。即使你并没有主观那样去想去做。”瓦利安娜轻声道,“实话说,我同样如此。你会成为一把悬在所有人头上的剑,没人能完全信任你,因为你随时——随时——随时可以打破现有规则,扭转无数人的人生……”
“……”
雷廷没有说话。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
自他意识到那份涌动在身体里的力量效果不是‘钙质操纵’而是‘金属操纵’时,他就清楚明白了自己的未来会发生什么。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就像最初猜测的那样只是个B或C级能力者,‘金属操纵’的力量会让他强大到被人倚仗并担忧。但到了‘A’级时,那倚仗与担忧之上,就会建立起一份严苛的提防……
更何况,目前为止,没人知道他这个‘双S’的能力影响范围,在最广的情况下能有多大。但用此前的同级或‘S’级作为参考的话,也能得出一个令人惊骇的结论。
如果有朝一日,他可以轻而易举剥开一颗行星战舰,让它们支离破碎的模样就像花瓣散落。
如果有朝一日,他可以一念之间拉动一颗多金属矿脉的星球、让它们磁场紊乱温度异常。
如果有朝一日,他可以相隔千里之外让一道星门的结构自行解离,让强行固定的时空裂缝陡然闭合或发生爆炸……
在那样可怕的可能性之中,雷廷自认,少有的几个能让他如今还未被列为高危目标并进行相应处理的原因之一就是——联邦会这么做的那些人,没有把握。
而且……
“我听说永戴尔和昂耶在会议上都对你的安排提出了正面意见,这是他们近十年来第一次意见统一。”瓦利安娜坐进了她的椅子里,看着面前这还在成长之中的青年人,表情是不加掩饰的复杂:“昂耶不必说,你加入了他,这对他而言是个沉重的筹码。而永戴尔……
“永戴尔认为,你是猎户人类这相比其他一些种族而言十分短暂的历史中第一个‘双S’,对你的安排将直接影响到可能存在的后来者。在你还未展示出你的不稳定性时直接选择使用一些暴力手段,并不能让任何事往好处去。”
听到这话,雷廷有些惊讶。他能想到昂耶为他说话,因为这话迟早有一天传到他耳边来,昂耶不是个会给两人合作关系留不必要嫌隙的人。
但有一说一,永戴尔会这样发言,的确超出了他的设想。
他想起了那一天,想起了那个褐发的中年男人眼中绮丽的蓝紫光辉,他总觉得那份力量不止能重建某片空间内的过往,而它就是永戴尔选择维护雷廷,或者说,使用‘规则’束缚联邦暴力的原因。
而且……会认为‘以后可能存在更多双S’,这样看好人类未来的心气,真是令人精神振奋。
“……但直到现在,仍然有不少人认为,你的危险性需要得到妥善管控。”瓦利安娜沉声道,“虽然我不认同他们口中那些‘妥善’的方式,但我相信,你自己也清楚,这样的论调基础同样是在为联邦负责。”
“是的。”雷廷点头赞同了她的发言。
而接下来,瓦利安娜也说出了她真正想说的话。这不算绕弯子的、摆明了铺陈利害关系的话或许已经耗尽了她毕生的语言天赋:“你需要更多让你可以安心做事的理由。
“昂耶可以是这个理由,但他不够。他的力量集中在政治权力层面……”
她说着,直视雷廷的眼睛,肃然道:“而我,可以为你提供更多军事方面的帮助。”
“加入我吧,或者说,试一试。”她向雷廷伸出了手,“难道你不想成为‘冠军’?而我,我想看到联邦的星域里,升起真正的‘新太阳’。”
……………
……
思考让雷廷开始沉默。
是的,没错……他一直都知道,他不止需要力,还需要权。
之所以将这两者分来看,正是因为:权的本质是影响力,你影响的对象认为你有你才有。而力的本质是暴力,只要你有,不管别人认不认为你有你都有。
这两者性质截然不同,作用与向他人施加作用的方式也不同,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雷廷需要这些。因为一种预感告诉他,危险将近。
但他不能确定自己要不要答应。
“你可以考虑考虑。这毕竟不是个普通选择,比如今天吃什么之类的……”瓦利安娜将那只伸出来的手转了转,顺手拍了拍他坚实有力的肩头:“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一个答案,对吗?”
“感谢您的体谅。”雷廷微微低了低头,道。
瓦利安娜艰难的试图勾起一个温和微笑,并在数秒后放弃了这么做。于是她的脸色依然冷硬,将雷廷送出了她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关闭之前,她一直注视着对方离去的背影。
——雷廷,这个年轻人……他的心理状态,太稳定了。
他稳定到似乎不怕在博弈中失去任何事物,也不会轻易为任何事物动摇自我的意志。稳定到即使面对那些常人见了或许会直接精神崩溃的事,也能表现的永远冷静。稳定到一切心理层面的扰动,似乎对他而言都不作数。
瓦利安娜看着他就像看到年轻时的她自己,当然,区别在于他更强大,也更加稳定。或许有些异常的稳定。
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理承受极限。但雷廷,或者说这种人的极限,会高到一种常人一生都无法想象的程度。
不过,实话说,她其实有些好奇……
……这世界上,有没有可能,出现足以动摇这颗心、这个人的东西?
如果那事物出现了,它又会以怎样的面貌,展现在他未来那广阔明亮的人生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