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豪礼三千万(66)
黑雾外,罗乐还在委屈地敲门。
“什么好东西你们都不给我看?我这就失宠了吗?我这就失宠了吗!许哥,这不是我们初见的时候了吗,那年杏花微雨,你说只要我给你三千万,你这辈子只唯我马首是瞻,难道这都是我错付了吗?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还是恋爱秘籍吗?宴哥你就给我看一眼嘛......”
“吵死了这孩子。”许星桥掏了掏耳朵,准备一会再回来看他的“好闺女”白艺,先出去打发打发罗乐。他刚走到门口,在他身后的宴舟突然来了句:
“罗乐他,其实是当年那个小舟。”
“......”
从惊喜和震撼中走出来的许星桥扶着门锁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回过头,难得的聪明了一回:“你怎么知道小舟?”
“你不是早死了吗?”
“你明明......在那之前已经死了啊。”
第63章 他跨越历史长河走来
“我......”
宴舟收拢黑雾的手一顿,随即答道:
“我看见了后面发生的事。”
那幅滴了许星桥的血帮他们回溯记忆的残画之所以是残画,是因为那上面有两部分记忆,是两个人放不下的执念。上面一部分就是许星桥看见的记忆,而下面一部分,是他们当时从罗驱手里拿回来的那幅,许星桥恢复记忆的那天晚上,宴舟也滴了血唤醒了下面一部分的画,看到了比许星桥更多的部分。
千年前许小将军的执念是在那个火光冲天的日子里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所以他的回忆到宴舟死后也就戛然而止。
但宴舟的执念更深。
他看到自己满腔遗憾地死在那天,看到自己变成鬼魂,也看到许星桥的亲朋旧友一个个死去,最后连方子行也倒在雨夜,只剩下许星桥一个人满身伤痕的被送往西南。
天地为大,他看见曾经豪气冲天的小将军,再也没有一席之地能安家。
宴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立马被送去轮回,而是变成了游魂,不过这对他而言很不错,起码他可以一直陪伴在许星桥身边,即使许星桥看不见他。
后来宴舟才明白,那些日子其实是天道对他的惩罚。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同许星桥一样,满身杀戮,所以天道惩罚他看遍世间生死,看着所爱之人痛不欲生,不得善终。
这是降罪。
他看见许星桥从西南那个废地一点一点站起来,看见许星桥收复旧部、重整军装、蛰伏了一年又一年,把自己浸在权谋的人心里。他看见他的小将军收了笑脸,面无表情地杀人,一刀一刀地挥出去,身上的伤多了一道又一道,却再也没喊过疼。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能让他再缩在怀里喊疼的人都不在了。
于是许小将军真的变成了许将军,最后慢慢的,变成了起义军里面人人尊敬不敢忤逆的许大人。
许大人蛰伏七年,终于蓄攒够了兵力人力,在那年仲夏连攻七座城池,势不可挡的杀回了邑都。
许星桥真的杀了很多很多人,多到后来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会平静的把刀插入别人的胸口。偶尔在血飞溅起来刺入他眼睛里的时候,许星桥会允许自己出神地想一秒那个倒在他怀里说要来娶他的人,然后又重回冷漠,擦干剑上的血,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毫不在乎的对手下人吩咐道:
“处理干净。”
方子行当年的话一语成谶。
这世上所有人都会变,所以许星桥也变了。
再也不会有人觉得他还是当年那个许长玉。
他冷漠、自私、精于算计,曾经不服管教敢与天地叫板的少年郎如今七窍玲珑,甚至可以在曾经的对家面前弯下脊梁,谄媚逢迎的拉帮结派,跪倒在地喝的烂醉如泥只为了讨权势者的一个欢心。
他利用了很多人,挑拨了很多关系,杀人、救人、玩弄人心、拿着把柄威胁人为他提供庇护,也用他人性命胁迫世家贵族站上他这艘船。他把罗国的官场搅成一滩浑水,终于在七年后拥有了浑水摸鱼的机会,把这腐朽的朝野连根拔起,毫不留情地挥刀斩尽。
许星桥攻入城门的那天,邑都难得的下了场大雪。
雪混着雨淅沥落下,打在他脸上,像是一场不见血的凌迟。
说不清那雪是七年前死在塞外的将士们来为当年的小将军送行,还是这七年里许星桥杀死的人要来找他索命。
许星桥也不在乎。
这些年他在外的名声已经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谋逆反叛的逆贼”、“挟天子令诸侯的佞臣”。恶名太多了,多到曾经那些为他所救的人想为他辩解一句“我们小将军以前不是那样的人”都说不出口。
因为许星桥禁止任何人再喊他将军。
就连许母处理完一切带着剩下的人来找他汇合起兵的时候,也不敢在他面前再提一句当年。
当年。
宴舟飘在空中,看着兵临城下的许星桥想。
当年他要是再多抱抱他的小将军就好了。
那些刻在怀里的温度再深一点,会不会许星桥这七年来就能少难熬一点。
七年,所有人都觉得许星桥变了,唯独谁也看不见的宴舟不这么觉得。他看着许星桥一遍又一遍的要求自己不能哭;看着许星桥每次杀完人回去都把自己溺在浴桶里,直到呼吸断绝濒临极致才肯放过自己;看着许星桥冷面冷心,承担着所有的骂名却护住了每个城池百姓的性命。
他突然觉得自己当年做错了。
他为了四万百姓的命死在许星桥怀里,却没想到自己和将士们的牺牲成了最锋利的一把剑,七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杀死许星桥。
许星桥用了七年时间一刀一刀割下自己的血肉,成为凌迟自己的刽子手,又把那些血浸在仇恨的土壤里,生根发芽腐蚀他自己。
宴舟一死了之,不欠任何人的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却把许星桥抛在了无人之地,代替当初所有死去的人活着。
活着的人才最痛苦。
宴舟终于明白自己错的彻底。
罗晟这些年皇帝做的并不得民心,不过他本来也就不在乎蝼蚁的死活。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些年竟然没有杀死太子和当年的皇后。许星桥攻城的那天,他没有跟落荒而逃的旧部一起跑路,而是让人带着早已没了双腿的太子一起站到城楼顶上。
战火在他脚下,许星桥率领的十万大军压在阵前,罗晟都不放在眼里。
他疯得彻底,不在乎许星桥跟他提出的放人条件,只死死地掐着太子的脖子,笑的疯狂:“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不过这七年囚禁你的日子,我觉得值。可我不想只有我死,我想拉着你的好弟弟陪葬。你说我拿你和皇后的命让他自刎于阵前,他会答应吗?我觉得会哈哈哈哈哈......”
“他会,但你知道我不会答应,我够对不起他的了。”
宫人们早就四处逃窜,侍卫们人心惶惶都站的很远,一时间城楼上只有太子和罗晟挨在一处。没人知道断腿的人该怎么站起来,也没人知道那位前朝太子究竟是怀着怎样坚韧的心性在这些年苟活。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抱着罗晟从城楼一跃而下。
这世上应该只有罗晟和宴舟知道他最后散在风里的那句话是什么。
他说:
“我陪你死吧。我弟弟太苦了,最后一次,我不能再护不住他了。”
而城楼下,许大人七年来冷心冷意的面具第一次有了撕裂。宴舟看着许星桥摔落下马,跪在城楼下,喊叫的嘶声力竭:“哥——!”
他知道,许星桥又死了一次。
就像这七年里每一次溺在水里死在他面前一样。
天下万民江山社稷压在身上,他的爱人连生死都不能自己决定。
那之后,宴舟又看着许星桥扶持当年的九皇子罗驱登上皇位,看着他整理朝政,在一遍遍的勾心斗角间平衡朝内的关系。后来罗驱加冠能自己稳住朝纲,许星桥又拿起缨枪四处征战,扛起罗国几十年的太平。
后来的后来,许星桥力衰而竭,倒在床上奄奄一息朝罗驱交代后事。他说不要让史书记载他的功绩,不要让后人叫他将军,他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