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香的礼物(42)
“害,这多大点儿事!”辛久压下心头的异样与不安,强作笑脸:“酒还剩这么多呢,赶紧继续吧我们。”
不得不说,姜何最初的决定真的是明智的。
赵以温确实是没醉,但姜何也许是一开始喝了太多,或者是喝得太快,到后来整个人的眼神都不对了;像是失了焦,直愣愣盯着空杯子发呆,眨眼的速度也变得很慢。
赵以温上出租车走的时候几乎一步三回头,担心姜何在路上倒了辛久扛不动,再三询问是不是真的不用他帮忙。
辛久当然拍着胸脯说他自己就可以,催赵以温快回家。毕竟,赵以温只要在姜何家里看到一件属于辛久的衣服,辛久都没把握自己能糊弄得过去。
赵以温又看了看半靠在辛久臂弯里的姜何。姜何一直没说话,兀自愣愣地转着眼睛看周围的树和街道,也没挣扎吵闹,看上去酒品还算不错。赵以温稍稍放了心,再叮嘱了两句,就上了车离开了。
辛久要扶着姜何走路,腾不出手看时间;但小区路上的人明显比他们平时回去的时候少很多。
路边没有了嬉笑玩闹的小孩,也看不见扇着扇子谈天的大人,只是偶尔会有脚步匆匆的青年跟他们擦身而过。
藏在头顶树冠中的蝉鸣声如此清晰,顺着丝丝夜风飘过辛久和姜何的耳朵,像是在调侃无言的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
“咳……”辛久清了清嗓子,梗着脖子小声问:“你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头晕?想吐?”
姜何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回家路上的晚风很醒酒,姜何的眼神已经明显亮一些了。他其实可以自己走的,但并没有制止辛久紧紧扶着他的腰,也没有收回他搭在辛久肩膀上的胳膊。
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姜何低着头,柔声问辛久:“你呢?你还好吗?”
“我好得很。”辛久的声音带着点儿气喘,脆生生地出现在姜何耳边:“我都没喝酒,闻一下又不会醉。”
“扑哧……”姜何莫名轻轻笑出了声。
到了家,在室内明亮的灯光下,姜何脸上的酡红才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辛久一路都跟姜何并肩,没太注意他的脸色;直到搀着姜何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整张脸,连着脖子,以及解了两颗扣子的衬衫领口下,全跟煮熟了的虾一个颜色。
辛久被惊得眼皮一跳,赶忙扶着姜何朝卧室走去,忍不住又跟姜何确认一次:
“你确定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皮肤会发痒吗?你看着像酒精中毒了。”
“我确定没有。”姜何凭借着自己对卧室布局的熟悉,摸着黑准确地坐倒在了床上:“我喝酒就是会上脸,没有很醉,我去洗个澡……”
“不行!”辛久也坐在床边休息,闻言立刻伸手按住了姜何的胳膊:“喝这么多不能洗澡,明早起来再洗吧。”
姜何被按住的那条胳膊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滚了滚喉结,然后点了点头,配合地说“好”。
辛久坐在床上歇够了,想要找衣服去洗澡,起身按亮了卧室灯的开关。可不等辛久朝衣柜迈出一步,姜何忽然也站了起来,“啪”一下又把灯关了回去。
门口玄关的灯还亮着,曲曲折折地映进来了些昏暗的光,勉强照亮了卧室里的陈设,但看不清两人太细致的表情。
辛久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半晌,感觉姜何好像也没什么动作,辛久想再伸手去开灯,姜何却已经用自己的手掌整个覆住了开关,辛久便只触到了姜何的手背。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今天在发什么疯,说话太不中听了,跟你道歉。”黑暗里,垂着头的姜何小幅度地动着嘴唇,语气既真诚又扭捏。
虽然辛久并不怕黑,但此时他的心却莫名跳得很快。辛久下意识地斜靠上了卧室的墙,做出一种放松又随意的姿势:
“哦……道歉就道歉,关灯干嘛?”
姜何的头埋得更低了些,声音更小,像是不好意思承认,又不得不坦白的样子:“我嘴笨,开着灯这些话我说不出来,万一又再让你生气了……”
辛久觉得心口一闷,好像连正常呼吸都有些紧张;辛久尽量挤出了一声轻快爽朗的笑:
“哎呦说什么呢,我已经不生气了。”
“你又骗人!”姜何蓦地稍稍提高了音量,像在读幼儿园的小孩子费力争辩着什么,语气中的委屈和难过几乎朝辛久迎面扑了过去:“我知道你生气了,我也知道自己说错话。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当时完全是口不择言了。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你是在利用她对你的喜欢,就是……真的就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从来没那样想过?这话首先辛久就不会信。当时姜何阴阳怪气地跟店长说话,逻辑那么严谨,每一句话都说得那么流畅,怎么会从来没有想过?
但辛久没问出来,辛久不想再给两人麻烦的关系增添麻烦了。
辛久觉得今晚这个时间,还有卧室这个环境,完全不适合任何形式的有效沟通。辛久只想等姜何说完,等他没话说了,自己就去洗澡,然后睡觉。
但姜何自己好像也发现了刚才话里的漏洞,赶忙开始解释:
“我是真的没那么想过!我只是对书里的那句话有印象,然后脑子一短路,就把那句话接到当时那个场景上去了……我做错的事我肯定会承认会道歉,但那个想法我是真的没有过!我不想你误会我。
“还有你说的,我为什么那么关心你的感情生活。我觉得你质疑得很对,这完全就是关心则乱,我……我说那些话,问那个问题,好像初衷只是想跟你亲近一点;因为最近好像有别的人跟你走得更近了……
“唉……很奇怪是吧这个逻辑?我自己说出来也觉得是。我之前从来没对哪个朋友这样过,我不知道我这是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姜何!”辛久忍不住了,几乎是厉声打断了姜何的话。
辛久无法追究自己此时的烦躁和怒火从何而起,好像借着黑暗的环境,人说话做事的胆量就是会比平常大很多。辛久之前从来没有直呼过姜何的姓名,但现在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愤懑:
“姜何你能不能先自己想清楚了再跟我说话!你一口一个你也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我自己在这里听什么!”
姜何被辛久忽如其来的爆发吓住了,在原地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安慰他;但只听 “啪”地一声,辛久直接把姜何准备落在他肩膀上的手拍开了。
积攒了太久的惊疑和委屈终于突破了忍耐的极限,像是江水冲破了河堤,一路席卷岸边的草木,再也拦不住了。
辛久失控地大喊:“姜何你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啊!你会跟朋友睡一张床吗?会守着零点当面给朋友送礼物说生日快乐吗?会对朋友的追求者反应那么大吗?你能不能自己先搞清楚再……”
“我不会……”
姜何声音不大,但语气异常郑重;像是终于想明白看清楚了什么东西,又像是终于做出了非常严肃且重要的决定,带着某种莫名的威慑力,让辛久也下意识地立即停了嘴。
“哦……”辛久的呼吸有些急促,从未产生过如此激烈的愤怒,忽然停下时还有些恍惚:“你不会,我知……”
“对不起……”面前姜何的身影忽然朝着辛久压了过来。
下一秒,辛久没说完的话被一双温软的唇牢牢堵了回去。
或者说,叼了过来。
辛久脑海中瞬间闪过的画面,是他还在虚弱期的时候,姜何捧着他走回家时,低头凑近自己的身体嗅了一下。
人在昏暗的灯光下似乎总会比在明亮环境中更好看。那时姜何额边的发丝被路灯照亮了,是发着浅色光的深棕色;皮肤柔和得没有一点瑕疵,只有眉骨和鼻骨的阴影打乱了平整的色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