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声噪(27)

　　宋照隐依然盯着他，察觉到他虽然没有反抗，但信息素却是愈渐冰冷，两人周围瞬间下降好几度。
　　冷冽的空气混合松木气息，让宋照隐想起自己睁开眼，在观察室里看到解恒空时的情形。
　　那时候让他觉得熟悉的气味勾起的模糊记忆，现在十分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十年前，凯撒在某项任务中意外死亡，宋照隐回到雪顶苍峰，除了见到凯撒的尸体以外，还见到了被领进白鸽的解恒空。
　　还没分化的孩子目光沉静阴郁，看向他时，视线却又格外炙热，在一众孤儿里出挑非常。
　　起初宋照隐没想起来解恒空是谁，直到这半大小孩不知道怎么离开了训练基地，拿着一把枪翻进他住的院子。
　　雪顶苍峰算是白鸽大本营，成为A级杀手之后，宋照隐很少回来，但因为他从小就被凯撒带在身边，又和迈尔斯称兄道弟，这间屋子依然保留，没事更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白日下过雪，即便偷摸跑来的小东西放轻了脚步，踩在雪地的吱吱声还是惊动了根本没睡的宋照隐，起初宋照隐以为是迈尔斯，但转念一想迈尔斯受了伤仍在休息。
　　所以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小孩出现时，宋照隐只当是某个孩子迷了路，他拎起这萝卜丁准备扔出去的时候，萝卜丁身上掉下来一把枪，是用来训练快速组装拆卸枪支的手枪，大概是训练的时候偷来的。
　　白鸽训练用的这种枪，一般只有空弹夹没有子弹，这一把却是装了颗子弹。
　　宋照隐捡起来看了一眼，组装得像模像样，只是那颗“子弹”却是个空弹壳，也不知道从哪儿捡来滥竽充数。
　　“你要杀了我吗？”
　　这是解恒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语气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这让宋照隐有些意外。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宋照隐问。
　　“你杀了解钏。”
　　解钏？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宋照隐眉梢微动，回想起他成为杀手的第一个任务目标。
　　月光被白雪反射，清凌凌地撒了满地，院子里的可见度不低，足够宋照隐看清解恒空的面容。
　　的确是与记忆中的alpha有几分相似，只是孩子的眼睛更加纯粹，漆黑瞳孔映着清冷的光，去了几分稚感，竟然看起来有些深邃的神秘感。
　　仿佛摄人心魄的黑珍珠，看的宋照隐有一瞬间的皱眉。而就在这时解恒空抬起了头，月光覆满他的面容，他就又像是褪去了黑暗，让宋照隐看清他眼中的坚定。
　　宋照隐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脸上浮现一丝微笑，他一边将手枪分解拆开，一边说：“这枪可杀不了我。要是想给你父亲报仇，还是再练几年吧。”
　　修长的十指飞快地将枪械拆开、组装，不过十几秒，那把枪就像是焕然一新。
　　解恒空始终看着他，不过视线的落点却是他带笑的脸上，直到宋照隐组装完成，才从他手里夺回了那把枪。
　　宋照隐当他是自尊心受创耍小孩子脾气，轻笑一声给了句忠告。
　　“好好长大，别死在这。”
　　宋照隐在雪顶苍峰逗留了一周，其间解恒空又来过一次，带来了一把组装精美的手枪，还有一手的伤。
　　解恒空在他面前飞快地拆卸组装，然后举枪瞄准。宋照隐看着指着他的黑洞洞的枪口，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不管是拆卸的速度还是手法，比他也差不了多少，看来这小孩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没少练习，甚至手上都生出了冻伤。
　　稚嫩十指红肿破损，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固执地盯着宋照隐，得到他一句“不错”的夸赞时，也没有露出得意神情。
　　直到宋照隐拉下他的手，替他包扎伤口，他专注的眼神才有些松动，闪闪躲躲，像是受伤的小动物强忍着疼痛。
　　宋照隐放轻动作，他却冷硬地说了句“我不疼”。
　　小孩傲娇的模样还挺有趣，宋照隐忽然笑了。
　　这一笑，倒是让肿着爪子的小解恒空懵了，愣愣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跑了。
　　宋照隐看着雪地里留下的一串脚印，沉郁许久的心情第一次得到了放松，但他没想到解恒空会失踪。
　　白鸽主教官通讯发到这里来的时候，宋照隐正准备离开雪顶苍峰。
　　白鸽不堪重负临时逃跑的孩子非常多，平时也不会费心费力的去寻找，少了一个解恒空也没人当回事。如果不是当时的主教知道这孩子和宋照隐有些渊源，也不会问到宋照隐这里来。
　　听到这个消息，宋照隐临时改了行程，在后山找了半宿才在训练用的暗道里找到突然分化的解恒空。
　　雪顶苍峰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其一便是因为多风雪，山地气候恶劣，环境亦然，多是峭壁陡石，是天然的训练场地。除了居住和日常训练用的平地，后山的平地被改造成了地下暗道，进行匍匐训练与方向训练。
　　或许是为了躲避风雪，解恒空从暗道回到训练基地，却没想到会在半路上忽然分化。
　　如果不是宋照隐腺体处的战栗感提醒他，他也分辨不出那股冰雪气息是alpha的信息素。
　　找到人时，解恒空已经昏迷不醒，脸色酡红，浑身滚烫，蜷缩在脚落里，如同受伤的小兽一样痛苦呜咽。
　　宋照隐知道alpha之间的天然对抗性，所以极力压制自己想要释放信息素的欲望。可越是靠近，他就越能感觉到解恒空外溢的alpha信息素有多蛮横。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二三岁，却已经是比宋照隐见过的大多alpha都令人忌惮。他尝试着唤了几声解恒空的名字，陷入痛苦中的解恒空显然是听不见。
　　宋照隐硬着头皮靠近，却还是没忍住释放了信息素，浅淡的松香与冰雪相融的瞬间，宋照隐忽然察觉到那强势的信息素似乎是柔软了一些。
　　于是宋照隐第一次释放出了带有安抚性的信息素，就这么一点点靠近了充满防备和不安的解恒空。
　　从疼痛中挣得一丝清明的解恒空缓缓睁开眼，朝着宋照隐伸出了手，然后他被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握住，迎接他的不再是冷硬地面，而是温暖怀抱。
　　本该抵抗彼此的两种alpha信息素逐渐柔和、交融，让他们仿佛置身于清晨的松木林。翠绿被雪色覆盖，映出璀璨晨光，沁凉的幽香是冬日暖阳。
　　或许是因为这两种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太像雪顶苍峰下雪时的清晨，所以才会在宋照隐的脑海里形成气味记忆。
　　哪怕在许多年后，在药物作用下的失智期，他也会对这个气息产生熟悉感，也会因为记忆变得柔软。
　　解恒空没错过宋照隐信息素里一瞬间的缓和，于是他也识趣地收敛锋芒，眼角眉梢又挂上了熟悉的笑意。
　　针锋相对的alpha信息素忽然和平相处，暗香浮动，气氛缓和下来。
　　一旁的乌鸦终于是松了口气儿，方才两人的动静不小，要不是隔壁几个没彻底陷入昏迷的实验体还在嘶吼，说不定就已经被雪莉发现了。
　　“咳咳，两位大佬，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哈。”
　　乌鸦战战兢兢地劝了两句，看到宋照隐放下卡在解恒空脖颈处的手臂，这颗心才算是真的落回实处。
　　另一边的Omega还在睁眼说瞎话，雪莉依然是持怀疑态度，但盛莫面不改色地说出了研究所好几处的设计布防，以及一些少有人知的信息，雪莉的表情也逐渐从完全不信到有些怀疑。
　　“你也知道，在任何组织里，Omega都没什么话语权，如果我不是有这张底牌，以我的身份，怎么会够格来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盛莫紧盯着雪莉身后的方向，略略提高了声音，
　　“所以说，没人比我更清楚这里的布局，以及各种通道，我能进来，也能出去。”
　　听到这话，角落里的解恒空忽然轻笑一声。
　　这小茉莉还真是不算蠢，这话分明是在对他们说——要想出去，必须救我。
　　行吧，就当是积德了。
　　解恒空这么想着，然后伸手从乌鸦胸前的作战服里抽出一颗手榴弹。
　　“要干什么？”乌鸦惊恐地做口型。
　　“救人。”宋照隐说，侧首也从乌鸦的作战服里抽出一盒弹夹，给自己手里的AK上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