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声噪(154)

　　他将枪口对准宋照隐的时候，正好那些飞射的暗箭短暂停歇。
　　“你到底要做什么？”宋照隐盯着他，盯着他手里那把装着淡蓝色液体的注射枪。
　　“我不是说了吗？”迈尔斯笑着说：“我要修正一些错误。”
　　宋照隐不明所以，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紧盯着面前的alpha。
　　迈尔斯：“你不用怕，这个要不了你的命，它只是会让你忘掉一些不愉快的事，这样，你就还是我的哥哥，我们就会和从前一样。”
　　宋照隐眯起眼睛，忽然就明白了他所谓的修正一些错误是什么意思。
　　迈尔斯比谁都清楚，那些礼物也好，讨好也好，都不可能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抹掉那些嫌隙。唯一可以达成目的的办法就是让宋照隐忘记。
　　只要他忘了，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想到这里，宋照隐心里竟然很平静，他没有因为迈尔斯的屡教不改而生气，也没有对他的痴心妄想而感到失望。
　　他只是很平静。
　　很平静地接受了那些曾经治愈过他的曾经，原来早已面目全非；也很平静地接受了那些曾经刻在他内心的伤疤，已经不痛不痒。
　　“别生气，很快就没事了。”迈尔斯极具温柔的朝他笑，带着向往的憧憬瞄准宋照隐扣下扳机。
　　几乎是同一瞬间，宋照隐旋身翻滚，避开那枚药剂的同时从腰间拔出匕首朝着迈尔斯而去。
　　闪着银光的匕首径自没入迈尔斯的肩头，趁他踉跄的瞬间，宋照隐猛地窜起，一脚踢开他手里的注射器，五指钳住迈尔斯的脖颈，
　　“可是我并不想忘记。”
　　因为解恒空说过，我不能忘了他。
　　窒息感让迈尔斯呼吸深重，他看着宋照隐，从喉间溢出一句发问：“你要杀了我吗？”
　　宋照隐指节绷紧，青色的血管像是一道道陈年旧疤，因为迈尔斯的问题而凸显。
　　信息素里如有实质的杀意代替了回答。
　　迈尔斯几乎是立刻感觉到，他挣扎着，继续开口：“那你，为什么又要救我？”
　　说完他忽然松了手，像是要放弃抵抗，赌一个答案。
　　宋照隐眉头紧皱，接连动手，让他血液加速，面具的影响力就愈发严重，他甚至有些看不清迈尔斯的脸，但奇怪的是，他竟然知道迈尔斯说得是他在快艇上的“阴差阳错”。
　　就这一瞬间的愣神，迈尔斯忽然提起嘴角笑了起来，余光里白银一闪，宋照隐倏然一凛，却已经是为时已晚。
　　迈尔斯松手并不是放弃抵抗，而是从口袋里拿出那枚真正地可以让宋照隐忘记一切的药剂。
　　他和谢邢一样，以身为饵，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反击。
　　——
　　生物舱被打开的瞬间，解恒空便察觉到了，不过他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松开了掐在谢邢脖颈处的手，任由谢邢不断呛咳地脱离桎梏。
　　解恒空居高临下地看着谢邢，“你不受他信息素的影响，就是因为这个？”
　　谢邢竭力吸氧让自己恢复生机，闻言抬头便看到他手里躺着的那枚手指长的条形金属。
　　那是多纳根据伽马病毒的特性研发出的腺体阻隔器。
　　面具之所以能够影响他人腺体，其实是因为上面镶嵌可一个变异的Omega腺体，而伽马病毒其实也就是变异的腺体细胞。
　　伽马病毒对alpha腺体的促进作用，其实就类似于Omega发情期时对alpha的影响力，诱发出alpha的兴奋因子。同时变异后的Omega腺体还会对同类有级别压制。
　　得到完全的变异腺体之后，多纳就研发了针对Omega强化的药剂，不仅能够加强Omega的身体素质作战能力，还能让其释放出的信息素拥有和面具相似的影响力。
　　为了避免alpha受影响，多纳也制造出了比抑制剂更有效的抑制器，所以当迈尔斯打开地窖，释放出面具气息时，他和迈尔斯才能不受影响。
　　谢邢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后颈，那里空空如也。
　　没了抑制器的阻隔，未经强化的alpha腺体很快因为那浓郁的Omega信息素出现了异样，奇怪的躁动让谢邢神思恍惚，手脚发软。
　　解恒空冷哼一声，背光的面容冷若修罗。他早就发觉谢邢不受Omega信息素的影响，也察觉到他在向生物舱启动器方向靠近。跟他玩猫和老鼠的游戏，不过就是为了找到他不受Omega信息素影响的原因。
　　现在找到了，谢邢也就没了用处。
　　恢复行动的盛莫已经朝着两人而来，解恒空将抑制器贴在后颈腺体处，那种躁动的感觉有所缓解，但盛莫却依然只攻击他。
　　短暂的交手之后，解恒空忽然发现，盛莫对他的攻击，多半是因为他的信息素，就好像对他的信息素做了标记，干掉他才是唯一的目的。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解恒空顿时就想起来当初是他杀了阿劫，大抵是着刻骨的恨意让盛莫铭记于心，被谢邢改造成了杀人机器也无法忘记。
　　解恒空不清楚盛莫为什么会沦落至此，他也不关心，为了尽快摆脱盛莫的纠缠，解恒空往谢邢的腺体里注入了自己的信息素，让他代替自己去承受盛莫的报复，自己则是回到了主控台上。
　　主控台下，虽然宋照隐反应迅速地拔出了针管，但还是有一小部分药剂注射成功。宋照隐立刻用匕首割开了被注射药剂的皮肤，希望那些药剂能和鲜血一起流出。
　　“没用的，你这样只会让病毒加速侵蚀，你会更快地忘记这一切。”迈尔斯依然在笑，但浮于表面，让他表情看起来竟有几分凄凉。
　　宋照隐的身体已经完全适应了伽马病毒，所以在药物被注射之后，那些病毒如鱼入海迅速扩散，加上有同源的来自面具上散发出的变异信息素催化，很快他就陷入了恍惚。
　　空气里的幽香堵住他的口鼻，网住他的思绪，他只觉得头脑发沉，昏昏欲睡。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扩散，天旋地转间，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一些破碎的画面在他脑子里闪现，一会儿是翠绿松林里一群半大孩子格斗训练，他被挑选出列决定了今后命运；一会儿是冰天雪地里一双红肿破碎的孩子的手，机械地练习射击；一会儿又是一双布满枪茧的粗糙大掌握住那双孩子的手，校准射击；他看到了凯撒的脸，看到了还是少年的迈尔斯意气风发，他听见自己清润的少年音叫他“Kim，跟着我。”
　　然后那些画面破碎了，有什么东西正在蚕食着他的意志，他挣扎着追逐，看到了长成大人分化成alpha的自己，看到了被一枪爆头满脸是血的解钏，还有还是个孩子的解恒空。
　　解恒空，解恒空，解恒空。
　　这个名字不断盘旋在宋照隐的脑子里，和他相关记忆逐渐浮现，让从少不更事的幼童到尚未分化少年，再到成为A级alpha的青年，那些被遗忘的记忆在这一刻逐渐清晰，却又逐渐模糊。
　　他看到穿着白色研究服戴着金边眼镜的解恒空，无论自己怎么冷言冷语都兀自油腔滑调的解恒空；他看到身份暴露成为实验体的解恒空，和他朝夕相处养兔子的解恒空；他看到以身犯险替他挡下EVO药剂的解恒空，朝他伸出手要带他晒太阳的解恒空；他看到破旧小屋里高热不退胡作非为的解恒空，喊着他的名字让自己别推开他的解恒空。
　　所有所有，都是解恒空。
　　说好爱他的解恒空，说不许凶我的解恒空，说他是全世界最先看到太阳的人的解恒空，在空空的岛留着陈旧手枪的解恒空，收藏了一柜子兔子玩偶的解恒空，还有在酒吧里说出我们结婚吧的解恒空，要和他结婚的解恒空。
　　那些画面破碎又消散，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消失，宋照隐心绪蓦然一空，陷入了巨大的惶恐，就好像有人在将他心里最重要的东西连根拔起，痛得他无以复加，只能凭本能地一遍遍地念着“解恒空”。
　　我不能忘了他，他说过，我不能忘了他。
　　封闭空间里，只有宋照隐痛苦的呢喃声一遍遍响起。
　　听清那三个字之后，迈尔斯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像是最糟糕的画家涂抹出来的滑稽笑脸，他不可遏止地感到愤怒，感到怨恨，感到惶恐和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