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暴君之后(19)
“真厉害啊,我的陛下。”
骑士长离开之后,魔鬼从房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似乎又新多了一个爱好,就是神出鬼没。
“看看那位可怜的被利用了个彻底的傻瓜蛋,哪怕您给他的是把刀子,只要您一声令下,他都能毫不犹豫地把刀送进自己的胸口。”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国王说,“如果有那么一把刀,肯定不是捅在我的骑士身上。”
魔鬼装作听不懂国王话里的意思:“呀,我可是您忠心耿耿的地狱骑士。”
国王冷笑了一声。
魔鬼是来提醒国王应该动身了。
此时,国王身边的誓约骑士,除了骑士长之外,还有另外一名也在早上悄悄离开了。同样是奉国王之命,护送一封密信。
马车出发之后,取道朝王宫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从大道上奔行而过的骑兵们变得越来越多。如国王所料,在遇到袭击第三天后“国王已死”这个消息以一种惊雷般的速度在整个罗格朗大地上爆发开来。
等到国王的马车再一次停在酒馆时,就已经可以听到人们对这件事情的讨论了。
炉火暖洋洋的,南境的竖琴小调轻快得近乎下流,酒馆里一片喜气洋洋。
是的,喜气洋洋。
与当初威廉三世去世的情况截然相反,人们可没有什么悲痛之情……
直白点说吧,大部分人都高兴极了。这位暴君的逝世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今年知道最好的消息了。
吟游诗人拨弄着破败的琴弦,同样在此落脚的滑稽小丑一上一下地为众人抛着彩球。这里面的人大部分喝得醉醺醺的,大家举杯互相称赞着“阿门”“圣主保佑”。
唯一清醒的是角落的国王一桌。
国王与他的骑士们做了伪装,低调地坐在那里。魔鬼看起来也和普通年轻人没什么差别。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们这一桌,不过人们的喧哗还是能够清楚地传到国王耳中。
魔鬼用指尖旋转着酒杯,让自己看起来和那群醉鬼没什么两样,他借助着酒杯观察着国王。
不过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国王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时候有个机灵鬼唱起了改编过的赞歌:
“仁慈的圣主保佑吾王
保佑他的人民和他的福祉
让他生得不那么伟大,死得倒很光荣
让我们欢快地歌唱
感谢圣主!”[1]
这首歌原本是人们在国王出生那天唱的,希望他像他的父亲一样伟大光荣。此时稍加改动唱了出来,讽刺的意味简直到了刻薄的程度——是啊,暴君的死,对罗格朗来说简直就是圣主保佑。
桌边的骑士们再也忍不下去,手放到剑柄上。
国王放下握着的酒杯,以眼神制止了他们。
骑士们气得满脸通红地坐在桌边,国王则好像被庆祝死亡的不是他本人一样,神色如常地听着酒馆中的喧哗。
这时已经有人再续了一段:
“……仁慈的圣主保佑吾王
保佑他的法官和他的郡长
保佑他的林务官和他的执事们
最好让他们与吾王一般
好让我们欢快地歌唱
感谢圣主!”[2]
然后就是齐声大喊“感谢圣主。”
国王平静地听完了全程。
………………
不过,还是有人会为了“国王已死”这个消息悲痛的。
白金汉公爵绝对是最悲痛的一个。
但公爵的悲痛很快就被他压在了心里,他在最快的时间内,就开始着手调查事情的具体经过,并开始为自己的侄子竭力守住局面。
他不相信自己的侄子真的死了。
“蔷薇家族的血脉,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消亡。”
这位曾经杀过深渊海峡成为勃莱西人噩梦的公爵如此说道。
白金汉公爵立刻放弃了他曾经为侄子而做出的谨慎内敛,展露出冷酷的铁血手腕。在接到噩耗的当天,白金汉公爵派出了士兵,所有胆敢在街头宣传“国王已死”的人全部被他扔进了大牢中。
罗格朗首都的监狱在短短几天被填满了。
这样无情的手段无疑会让公爵的声名受损,不过公爵毫不在乎。
——您知道的吧?
——我现在能信任的,只有您。
老公爵回忆起国王出发那天的场景。他隐隐约约有着感觉,也许国王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那时候他怎么回答来着?
“我会为您守护罗格朗的。”
十几年前,他这么答。十几年后,依旧这么答。
“把我的剑拿过来。”
公爵下令。
白金汉公爵披上了国王赠与的红斗篷,斗篷上别着铁蔷薇的徽章。扈从快步奉剑上前,他接过剑,挂在了腰间,猩红的斗篷罩住了它。
他要去参加即将召开的紧急议会。
议会的内容——
王位由谁来继承?
作者有话要说: [1][2]改自15世纪英国歌谣,原文为“愿仁慈的上帝保佑吾王保佑他的人民和他的福祉让他生得伟大,死得光荣/让我们欢乐地歌唱/感谢上帝”,当时为亨利五世统治时期,国力强盛欣欣向荣。
白金汉公爵式说服:取剑。
第21章 铁蔷薇
九月末的冷风灌穿长长的走廊。
白金汉公爵孤身经过走廊两边的那些华丽油画,他记得这里每一幅油画的内容,因为他和兄长就是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童年。
这里是梅茨尔城堡,但是作为罗格朗首都王宫的它有着另外一个称呼:
蔷薇王宫。
在罗格朗,国王拥有许多领地与城堡。其中诸多城堡都有着作为行宫的用途。但是这座城堡不一样,它冠以“蔷薇”之名,这里是整个罗格朗帝国的心脏。拥有它的主人只能是罗格朗的帝王。
前往月河要塞谈判的时候,国王将蔷薇王宫交付给了白金汉公爵,也就意味着他将摄政的权利再一次交给了叔父。
白金汉公爵并没有愧对国王这份信任,除了在蔷薇王宫的彩室召开御前会议处理政事,他没有踏足这座城堡任何属于国王的部分。他甚至没有在王宫中国王安排给他的房间居住。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白金汉公爵前往的地方是蔷薇王宫的彩室——那里是召开紧急重要会议的地方。
“日安,公爵先生。”
有另外一队人迎面走来,双方在辉煌的走廊上迎面相逢。穿着深黑锦缎,胸口佩戴白玫瑰的领头人微笑着朝白金汉公爵问好。他身后的人也都同样一身黑衣,佩戴表示哀悼的白玫瑰。
“我真高兴,您硬朗如昔。”
他就是格莱斯大公。
某种程度上来算,他也是国王的叔父,因为他是白金汉公爵同母异父的兄弟——他是威廉三世的母亲,已逝的伊莎贝尔王后再婚的儿子。
与白金汉公爵和国王不同,格莱斯大公并没有继承蔷薇家族标志性的银发蓝眸。他一头灿烂的金发,浅绿的眼睛仿佛总是带着笑意。
他故作惊疑地打量白金汉公爵:“您是否遗忘了些什么?”
“国王不需要那东西。”
白金汉公爵冷冷地说,他的目光从那些佩戴白玫瑰的人脸上扫过。
那些人下意识地低头避开了老公爵的目光。这让格莱斯大公隐隐地有些恼怒。
“请不要这么说,公爵先生。”格莱斯大公流露出一丝极为恰到好处的悲伤,“这是为了我可怜的侄儿。”
“我真遗憾。”
白金汉公爵又高又瘦,冷风让他的斗篷拂动起来,他看上去就像被猩红的血簇拥着,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与他相对峙的人几乎可以闻到那种血腥味。
“当初在贝特那港口,那一剑被威廉制止了。”
格莱斯大公的脸色骤变,笑容一下子从他脸上消失了。
他铁青着脸死死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白金汉公爵。
很少有人知道,白金汉公爵与格莱斯大公在年轻的时候曾经爆发过一场武力冲突。还是个青年的白金汉公爵将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从海船上扔了下去,紧随着抓起自己的剑也跳了下去,人在半空的时候,公爵就将剑抽了出来。
时隔多年,当初那剑锋上的杀气卷土重来。
“滚开。”
格莱斯大公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步,他身后着黑袍的人们同样分散开。孤高冷傲的老公爵径直走过。
“我倒想知道。”
格莱斯大公忽然阴冷地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到底是谁的剑来得更快。”
白金汉公爵没有回答,他猩红的长袍翻卷起来,远远看就像烈烈展开的战旗。
梅茨尔大教堂的钟被敲响。
雄厚低沉,肃穆庄严的钟声久久地回荡在整个蔷薇王宫的城堡上方。身处这帝国心脏的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空气中那种焦躁不安,一触即发的气氛。
议会召开了。
…………
彩室。
这个房间每一面都装饰得华丽无比,绘有讲述经书故事的壁画。象征审判与公正的天使从穹顶上俯视众人,这具有着特殊的政治意义,因为它要求人参会的每个人对自己所做出的抉择负责,否则神将惩罚他们。
御前会议成员,大法官,能够赶至的上议会贵族,大主教……这些重要的国王政治角色汇聚于此,在他们身边是无数点起的蜡烛,烛火横列而过,幽冷的巨石建筑中人们分列而坐。
除了公爵,所有人都穿着漆黑的长袍,胸口佩戴着哀悼的白玫瑰。
争论很快开始了。
普尔兰一世十分年轻,而且并未结婚,更无从谈及子裔。所以王位的继承人只能从国王的亲属中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