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人朱瑙 上(88)
早就听说隔壁的朱州牧爱民,不光爱护农民,还同样爱护商贾。为了一个非奸粮行,为了一支商队,他竟然能做到这样的份上?!反观渝州的王州牧,除了知道从商贾身上敛财之外,别的什么都不管。渝州商人在外面受欺负了找他——开玩笑,这关他什么事?
小厮抱怨道:“吴良惹出来的事,却要我们跟着遭殃,天底下怎会有这种事?那吴良跟我们有何关系?我们还讨厌吴良呢!”
这话一点不假。其实渝州城里的商人很多都讨厌吴良。讨厌的理由有很多,有的是眼红他凭借裙带关系垄断粮食经营,赚了太多钱;也有的是鄙夷他毫无底线节制,品行败坏;还有的是厌恶他抬高粮价,导致全城物价跟着飞涨。商人们固然比普通百姓有钱,可商人们要经营,必须得雇佣不少人手,粮价高了,他们的成本也随之水涨船高。
只是讨厌归讨厌,吴良虽也有侵害他们的利益,可毕竟只是间接侵害。从没有人站出来反对,有人甚至还得昧着良心去巴结,以免惹麻烦上身。
小厮抱怨之后,又出主意道:“东家,要不我们去找王州牧,请他帮忙想想办法。”
“找什么王州牧?”赵丘立刻否决了,“你刚才说,所有渝州商人在阆州的店铺都被查封了,所有渝州的商队在阆州都被扣留了,是真的吗?”
小厮连连点头:“是真的!”
赵丘又道:“你说阆州府这么做,是为了给渝州府施压,让渝州府查明真相,释放李乡?这话是他们亲口说的,还是你猜的?”
小厮忙道:“是他们亲口说的啊。”
赵丘一拍大腿:“那就行了!走,我们去找其他商人去!”
渝州不是什么大地方,渝州城里有权有势的富商大都不止在渝州一地经商。而渝州的边上就是阆州,想要将生意向外拓展,阆州是他们绕不开的地方。不管是进出货要借道阆州,还是在阆州有买卖,总之与阆州有关系的商人不在少数。
不得不说朱瑙这一招用得实在毒。渝州商人的货被扣还是小事,渝州商人从此不能从阆州过才是天大的事!从渝州出去的队伍,只要往西走一定都得借道阆州。以前阆州山贼泛滥成那样大家都没放弃阆州的商路,现在更不可能放弃啊!
如果他现在就去找王州牧,王州牧未必会依他,还有可能会以牙还牙,也去封锁阆州商人。也许僵持一段时间,大家两败俱伤,阆州府会软化。可是对于赵丘这样的商人来说,两败俱伤不是他要的。多耽搁一天,他就损失许多钱,事情自然是越快解决越好。如果顺势能打掉吴良这颗毒瘤,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赵丘急匆匆出了门,马上去找渝州城里的其他商人商议联合向州府施压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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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
朱瑙坐在梅花树下,惊蛰从屋里取了件厚袍出来,轻轻盖到他的肩上。
只见朱瑙的面前竖着三块木牌,每块木牌上都写着字,分别是“商人”、“官吏”和“百姓”。渝州府没有强大的厢兵,因此这三块木牌所代表的便是渝州城内主要的三股势力了。
惊蛰想了想,道:“乡绅地主呢?”
朱瑙道:“他们不住在城里,不必管他们。”
乡绅地主固然也是一股很强的势力,不过这些人大都不住在城里,而住在田庄中。他们并不那么在意坐在官府里的人是谁,他们在乎的是政策。那些人是之后才需要考虑的,现在则不必多想。
惊蛰点了点头,不做声了。
朱瑙伸出手指,轻轻一推,写着“商人”二字的木牌很轻松地被他推倒在桌上。他又用手指弹了下写着“官吏”二字的木牌,木牌摇晃片刻,最终倒下。
然而第三块木牌,他却迟迟没有碰。
惊蛰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公子不推吗?”
朱瑙笑着摇头:“这块木牌不是我推的。”
惊蛰愣怔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真正能够推倒这块牌子的人,并不是朱瑙,而是渝州府。
朱瑙伸了个懒腰,起身道:“走吧,我们回屋。”
二人转身离去。
冬日风大,梅花树下的小木桌上,最后一块立着的木牌在寒风中摇摇晃晃,最终没有挡住强风的压迫,在呼啸的风声中轰然倒下。
63、第六十三章
官府抓走几十名砸粮铺的百姓后, 往后的数日里,渝州城里的百姓们果真安分了不少。没人再敢去粮铺和州府闹事,不仅不闹事, 人们甚至会绕开正大粮铺走, 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 又上前去踹几脚。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然而风平浪静之下,暗潮逐渐涌动。
临近傍晚时分, 霍氏带着儿子霍灵出门。
母子俩拐了几条街,来到一间老茶馆的门口。老茶馆早早地关了门,已不营业。母子俩在茶馆门口停下,警惕地打量四周。眼下天色已经半昏, 附近人迹稀少,也没有巡逻的官兵。他们这才敲了敲茶馆的门。
很快, 门被打开,两人进入屋内,只见屋中人头攒动,已有数十人在。这些人并不是来喝茶的客人,他们各个神色小心警惕,小声交谈。若有人无意从外面经过,都不会知道老旧的茶馆里竟然藏了这么多人。
不一会儿, 外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 茶馆里更加拥挤了。
霍氏带着儿子挤进人群中间,站在人群最中间的是一名中年女子郑氏。郑氏有一位表亲在渝州府里当差,因此她能打听到不少州府里的消息。每一次聚会, 都有许多人向她打听州府的动向。
此刻,郑氏正在分享一件今天刚发生的事:“今天早上吴良去了一趟州府,吵着闹着想让王州牧把那天砸过他粮铺的人统统判死刑。他说只有把人都杀了,以后才不会再有敢打正大粮铺的主意……”
郑氏的话让周围人瞬间炸锅了!
“什么??吴良疯了吗??”
“那么多人,全部处死??这渝州是姓吴的吗??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些狗官,那些奸商!!最该死的就是他们!我真想马上闯进官府里,把他们全杀了!”
“你要是去,也带上我一个,我们跟这帮混蛋拼了!就算是同归于尽,也好过活活让他们欺负死!”
众人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声音越来越响。立刻有人做出噤声的手势,示意人们克制,又有人跑到门边望风,以免动静太大把巡逻的官兵引来。要是让官府发现他们在此聚会,只怕他们什么时候都还没做,就得去牢里和自己的亲人朋友团聚了。
今日聚集于此的,有不少都是那日因为砸粮铺而被州府抓起来的百姓的亲人朋友。亲人被抓后,他们孤立无援、心急如焚,正巧有人帮他们暗中联络,于是这些同病相怜的人们渐渐凑在一起。后来亲人拉拢亲人,朋友拉拢朋友,参与聚会的人越来越多了。
霍成听见父亲有可能会被处死,急得小脸皱成一团:“如果你们真的要去州府,能不能带上我?我也想去救我爹。”
孩子都开了口,人群中的女人、老人也纷纷加入表态。
“我们一起去劫狱吧,把大家都救出来。还有李公子和他的商队,他们也是好人,也都是被吴良那混蛋给害了。”
“说真的,一起去吧。我们有这么多人,还有我们的兄弟邻居,大家一起去,难道还不能把人救出来吗?”
“对,救人!不光要救人,还要杀狗官!把所有的当官的全都杀了,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们!”
“不不,不是所有当官的都是坏蛋。我听说姓陆的主簿就是好人。吴良想去监牢里虐待李公子和其他犯人,就是被他给拦下的。还有很多当差的都不坏。坏的就是那几个!”
“我知道我知道,王州牧,刘如虎,最混蛋的两个就是他们!还有黄姚、苟兴……这几个也都帮着吴良做坏事!大家把狗官的名字都记住,到时候我们把狗官都杀了,留下好官为大家办事!”
最开始提起闯官府的人或许只是出于一时义愤而说的气话,然而当人们汇聚在一起,力量越裹越大,气话便不再只是气话了。
愤怒的种子终于生根发芽,只待时机,便要破土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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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州府中。
王州牧心烦意乱地坐在案前,桌上的东西被他弄得一团乱。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州牧,吴良求见。”
王州牧一听见吴良的名字就来气,怒道:“滚滚滚,让他滚,别来烦我。一个月内我都不想再看到他!”
外面没声了。
王州牧气得把笔往地上一摔:“就知道给我惹麻烦!”
刚才城里十余名有头有脸的商人一起来找他,要求他立刻释放李乡和阆州商队,跟阆州府握手言和。王州牧当然不可能答应。
不是他不在乎这些商人,他很担心商人们会闹事。但是让他立刻释放,他也的确办不到。先不说李乡这案子牵扯了许多官兵和官员,一旦要给李乡翻案,官府里就得有很多人要倒霉。就算他愿意放了李乡,各项的手续也得走上十天半个月的,说放人就放人,渝州府还有颜面可言吗?事情还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