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联姻(26)
而他,虽是二房庶出,但从来没在家里受过任何委屈。白育昆对儿子们一视同仁,甭管是吃喝用度还是教育培养,全都一个标准。当年他考上大学,老爷子跟胡同口放了整整三天的鞭炮,恨不能让全北平都知道白家出了个大学生。又在灯市口摆了一个月的施粥铺,大行善举以告慰祖宗在天之灵。
现如今父亲把家里家外的事大多交给他来掌管,对他十足的信任,他也确实不该教父亲为自己操心。可付闻歌说过,只能为爱情结婚,他若是花言巧语骗得对方欢心,未免失了男子汉大丈夫的磊落。
皱了皱眉,白翰辰道:“爸,您踏实养着,我心里有数。”
“什么时候把你俩的婚事定下来,我什么时候才能踏实。”白育昆摇摇头,“哦对了,翰辰,你明儿抽空去趟燕山宾馆,帮我瞧一眼宥林。跟他说这两天我有事儿,先不过去了。”
“知道了。”白翰辰站起身,“爸,没事儿的话,我先回屋了,今儿快给我折腾残了。”
白育昆挥挥手,让他赶紧回屋休息。
早晨在饭桌上听白翰辰念叨要去见容宥林,付闻歌问他能不能帮自己带德文资料过去,拜托对方帮忙翻译。
“付哥哥,你要找德文翻译?”白翰兴说,“我们班主任就是从德国留学回来的,我可以帮你问问。容叔身体不方便,别麻烦他了。”
“他怎么了?”付闻歌哪知道容宥林什么情况。
“我要当哥哥了啊。”白翰兴叼住筷子,空下手在肚子上比划了一下。
白翰辰把筷子从弟弟嘴里抽出来,不悦道:“不许叼筷子,饭桌上的规矩都忘了。”
“哥,我是你弟,不是你的下属,别总用命令的语气说话好不好。”白翰兴撇撇嘴,“你跟付哥哥说话也老是像发命令似的,怪不得人家讨厌你。”
这话让付闻歌感觉有些尴尬,偷偷瞄了白翰辰一眼。老实说,他现在还真没一开始那么讨厌白翰辰了。抛开白翰辰那套封建大家长做派不谈,别的方面确实没什么好挑剔。
哦对,去八大胡同这事儿挺让人膈应的,不过好像最近没在他身上闻到过脂粉味。
“我又不是现大洋,还能谁瞧见谁都喜欢?”白翰辰话里有话,“也不是,有的人就不喜欢钱,正所谓‘金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啊。”
他说着,看了眼付闻歌。跟爱情结婚?呵,您老知道爱情长啥样么?
“哥,你大学白读了吧?”白翰兴面露不齿,“那叫‘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白翰辰嗤道:“用你教?后面是‘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要不我拿匈牙利语给你背一遍?”
“真的?哥你还会匈牙利语。来来来,来两句听听。”
“我说了你听的懂么?”,
“……”白翰兴眯起眼,“哦,原来你匡我。”
“说什么就信什么,你啊,长点儿心眼儿吧,别回头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付闻歌刚听白翰辰拿话挤兑自己,于是放下筷子说:“二少,说来听听吧,我能听的懂。”
白翰辰挑眉:“你懂匈牙利语?”
“不懂,但是《自由颂》的原文还是知道。”付闻歌挑衅地看着他,“郑学长教过我,他拉丁文也很好,是我们选修课的助教。”
一听见“郑学长”这仨字白翰辰就满嘴牙碜。将碗一推,他没理背诗那茬,而是对付闻歌说:“你不是要翻译德文资料么?去拿去,我马上要出门了。”
付闻歌一愣:“可刚翰兴不是说——”
“我大学主修英文,辅修德文。”白翰辰冷冷道。
会拉丁文了不起?能翻译德文资料么?
付闻歌给白翰辰拿来两本德文医学期刊,目录页上勾了几篇待翻译的文章。白翰辰看了看,夹着书奔后院。上了车,叫邱大力先往燕山宾馆开。
燕山宾馆位于北城近郊,离燕京大学和国立清华大学都很近,常有学术巨匠在此落脚。整栋楼为巴洛克式建筑风格,原所有人是位葡萄牙驻华公使,后因回国,将其卖给了一位山西富商。这位富商也姓白,往上翻几代族谱,跟白家还沾亲带故。
容宥林每次来北平都住在这里,一是方便往燕京大学走动,二是喜欢酒店房间的装潢风格。他的祖父是葡国驻澳总督的秘书,祖母是总督的外甥女,家族一度在当地十分有名望。后来那位总督因上层局势变动被撤职,新来的总督不喜老总督的旧部,时常排挤容宥林的祖父。
祖父四十出头,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却因不受重用而郁郁寡欢,终日借酒浇愁。没两年,突发肝病,撒手人寰。祖母带着未成年的儿女回国改嫁,留下已经成家立业的长子、容宥林的父亲在澳门生活。
容父性格忠厚,却不擅学习,早早被送去跟着师傅学了打家具的手艺。因相貌英俊为人踏实,被师傅的女儿相中,结婚后在岳丈的资助下开了爿家具店,专为当地的葡国人及上层华人制作豪华家具。容父有两个儿子,长子性格随父亲,留在店里学手艺。次子,也就是容宥林,自小天资聪颖,十四岁便远渡重洋赴欧洲求学。二十六岁回归故土,成了专为港澳两地达官贵人服务的名律师。
初见容宥林,白翰辰除了被他那倾国的容貌震惊外,更好奇这样一个举手投足言谈举止有如欧洲贵族的人,为何会甘心抛下有成的事业随他父亲回北方生活。一开始他觉得容宥林是看上他爸的钱了,可听说容宥林不打算进白家门,连个名分也不要,又教他百思不得其解。
做外室,要是男人没了,莫说膝下无子,就是生他十个八个,也甭想从正主那抠出一分钱的遗产。规矩就是这规矩,官家的法条也是这样定的。白翰辰相信,作为律师,容宥林不会不清楚。
所以必定是因为爱情?
有时他瞧着在容宥林面前仿佛换了个人、谈吐间极尽温柔的父亲,也会想起父母相处时的样子:一个说,一个听,说者滔滔不绝,听者随之应和。全然不似容宥林,只要白育昆的见地稍有偏颇,便会直言指出,每每都能一针见血地命中问题的要害。
确实,父亲需要一个这样的人,白翰辰比谁都明白。现如今不比过去,国门大开,涌进来的全是新思想新文化,那些老旧的观念正在逐渐落伍。就好像开票号当铺的都去开银行了,经营南北行的也改投资商场了。
况且容宥林不单嘴上有功夫,人际关系也广,又深谙经营之道,天津分公司就是在他的操作下成立起来的。当年白育昆下南洋是租的船,现如今是他把船租给别人。船长都是容宥林精挑细选来的,一水儿的葡萄牙人,个个经验丰富,最少的也在海上漂了小二十年。
日子久了,白翰辰终是明了,父亲与容宥林之间的爱,是因彼此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未来。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夹子,所以是晚上11点以后更新
借地方说一句。
我想说的是,如果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价值观道德观整齐划一,这世界绝不会是现在这样。每个角色都有各自的性格特质,做出的决定都是因性格、成长经历以及环境影响所致,当然并不是说我把握得一定准确,我只是尽量的打造立体的人物。
另外,文学作品创作出的人物和剧情,欢迎探讨,但请不要上升到作者的三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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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到了宾馆, 白翰辰把父亲交待的话转告给容宥林,看他没什么不妥, 就打算回公司。
“翰辰, 坐会儿, 有几句话想和你说。”容宥林留他。
于客厅里的沙发落座,白翰辰接过对方递来的咖啡杯。容宥林回到桌边, 打抽屉里拿出个资料袋,交到白翰辰手里。虽身形未显, 但从他的动作上,白翰辰能看出那谨慎的心思。
就在白翰辰抬手去接资料袋时, 容宥林却没立刻撒手:“出去别随便说, 自己心里有谱就成。”
白翰辰稍稍一愣,低头看看,注意到文件袋后面有个被撕毁的封条, 上书“绝密”二字。他打开文件袋, 从里面抽出一摞资料——德文的密电码翻译。
他仔细看了一会, 发现这是德意两国高层之间对于瓜分欧洲以及北非版图的意见交涉。文件里同时提到了他们的另一位盟友,正跃跃欲试、准备以那区区弹丸之国的国力, 侵袭整个亚洲。
“要打仗了。”白翰辰戳齐文件,将之放进袋子里交还给容宥林,“意料之中。”
容宥林点点头:“对, 但没人知道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翰辰,我跟你爸提过好几次了,把该处理的产业处理下, 可他总是下不定决心。”
“半辈子的血汗都撒在了华夏大地之上,根儿也在这,你叫他走,他肯定舍不得。”白翰辰的语气跟白育昆如出一辙,“还有我妈,那天听她跟我爸念叨,将来不管有多乱,死了也要埋进白家的祖坟堆里,绝不去外头做游魂野鬼。”
容宥林轻叹,绝美的容颜因忧虑而稍显黯淡:“翰辰,你是个明白人,趋吉避祸乃是商人该有的远见,在这件事上,我认为任何人都不该存有侥幸心理。”
沉思片刻,白翰辰说:“我觉得,天津分公司的业务先转出吧,这个只要有港口,在哪做都一样。”
“是,育昆也是这样说的,可那仅仅是一小部分而已。”
“够养活这一大家子人的,您甭操心。”
“翰辰,这不关乎钱多钱少,关乎的是你父亲的心血。”容宥林的语气稍显犀利,“无论打多久,战事必有终结的一天,可等一切都平息了,定然是满目疮痍。育昆穷尽半生精力打造的产业,难道就甘心白白让战事摧毁么?”
白翰辰稍稍错了错眼珠:“那您的意思是?”
容宥林当即道:“该卖的卖,等打完了仗,回来,也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我那兵工厂可刚奠基。”白翰辰垂头笑笑,喝光咖啡站起身,“容先生,我知道,您是有远见的人,但您这避祸之举兴许是洋人惯用的做法。搁这儿——”
他指向窗外,那是生养他的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