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191)
这点小痛算不得什么,真正让千晴头痛的是脚下显现出来的阵法。
“引灵阵”。
地阶阵法,功效单调,唯让修士周身灵气外溢,起消耗作用。
由于效果单一,多数修士不会想起练习这样的阵法。
“原来如此。”
千晴见到这阵法后,便开始疯狂挣扎,金丝琴弦在他的四周愈缠愈紧。
“都说薄奚尘城性情高傲,目中无人,不屑一顾。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
千晴陷入困境之中,心神却十分冷静,他似乎毫不在意,任凭筋脉之中灵力狂散,却还在沉着的思考。
“引灵阵多是用于消耗战,乃是双方实力相差不大,由修为略高的一方施展出来的。薄奚尘城性格确实高傲,但他从未在战斗时 ‘目中无人’。”
“他作战风格相当稳妥,从他会画引灵阵便可窥出一斑。”
“无怪薄奚尘城可以连胜两千五百场!”
想到这里,千晴眼神复又凝聚起来,他竭力挣扎,金丝被撑得“嗡嗡”作响。
薄奚尘城心中也是一惊,千晴力量极大,他不得不用尽全力抓紧金丝琴弦另一端。
很快,锋利的琴弦刺透薄奚尘城的手套,将他两只手手掌割得血肉模糊。
连薄奚尘城也被兵刃反噬至此,更别提千晴了。
鲜血自金丝琴弦的缝隙中流出,很快把金色尽数染成红色。
若不是阿毛及时吐丝,在他身体外护了一层,恐怕此时千晴便会化为一滩肉泥!
以修士肉/身强行突破兵刃,这显然是极痛的,有人看得牙酸,喊道:“为何不用其他方法,偏要让自己受这样重的伤?即便挣脱了也没有胜算了啊!”
“废话,你以为薄奚尘城会给千晴机会,让他使出其他手段吗?”
那人愣了一下,叹道:“那也太……受罪了。”
“还不如认输的好。”
“望我千晴不过二十几岁,怎得如此能忍痛?”
眼看千晴挣扎愈加剧烈,薄奚尘城脸色一变,心中忽觉不妙。
不对!这人挣扎的力量未免太强了些!
一种莫名的直觉令薄奚尘城心有不安,可他绝不相信千晴能靠肉/身力量冲破自己的兵刃。
“去。”
薄奚尘城一挥衣袖,又有数十根琴弦朝千晴那边飞去。
便在这时,忽听千晴喉间发出压抑的吼声。
他弓起身子,以修士之身,陡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只听得“砰砰!”巨响,薄奚尘城的金丝琴弦应声断裂。
“怎么会!”薄奚尘城凤眼睁大,不敢置信。
可他思绪如电,心想千晴冲破自己的兵刃,此时战力降到谷底。
若不趁机要他性命,更待何时!
断裂的琴弦一根一根弹到薄奚尘城身上,不分敌我,将主人也割得鲜血淋漓。
薄奚尘城全不理会,身形猛冲,猱身上前。
右手摊开成掌,拍向千晴。
——千手降魔掌!
薄奚尘城出招如此之快,狂风说到便到,尽数袭向千晴面颈。
第203章
然而, 薄奚尘城的师尊毕须赢仙君见此情况, 大惊失色,他站起身来, 惊呼一声。
“不可!”
他已然认出, 千晴冲破琴弦的招数, 究竟为何。
原来,千晴的师尊凤昭明修行“战意大道”, 打斗风格不顾一切, 他有一招数十分特别,尽显战意道拼命狠辣, 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特点。
此招用于修士体内灵力暴降到极点之时, 能将修士身体里的痛楚尽数转化为灵力, 支撑修士的最后一击。
之所以说是最后一击,乃是因为使出此招的修士会承受强烈的反噬,动辄重伤濒死。
随着凤昭明修为日益增深,再无人能逼得仙君使出这招。
是以此招逐渐埋没, 鲜少有人知晓这招的名字。
可毕须赢与凤昭明明争暗斗这些年, 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已然认出,现下千晴使出的招式, 名叫“何弃疗”。
此招乃是凤昭明师尊、已故的东昆仙主亲自赐名。
当年凤昭明身受重伤,施展此招, 身体承受双倍的痛楚, 以痛意增强力量。
东昆仙主叹息一声,询问弟子:
“昭明缘何放弃治疗, 不求自保?”
那时年纪尚轻的凤昭明,身受重伤,血肉横飞,听师尊询问,铿锵回答道:
“但求一战。”
听到弟子如此回答,东昆仙主长长叹息后,为此招赐名,暗喻弟子不可如此激进,战斗之时,应当优先考虑自身情况云云。
——战意道!
三千大道中最恣意狂妄,与望我千晴脾性最相符之道。
先前千晴结丹前,众人均以为他会同凤昭明一般,选修战意大道。
后听他选了御兽道,与师尊走了截然相反的两条道路。
然而此时千晴施展凤昭明的招数,丝毫不见违和。
薄奚尘城出招快,千晴拆招更快!
眼看浩瀚灵力拔地而起,薄奚尘城心中一沉,紧咬牙关,一掌击去,另一掌又至。
千手降魔掌号称“千手”,招式自然极快。
薄奚尘城想打得千晴措手不及,来不及施展更多招数。
便见两人动作如电,快得几乎看不清楚。
施展“何弃疗”后,千晴的身体承受先前两倍的疼痛。
阿毛与千晴心神相同,感受到主人莫大的痛楚,癫狂地在千晴头顶来回翻滚挣扎,发出尖锐的嘶叫声。
千晴所受的痛楚,比阿毛感受到的,只会多,不会少。
可他一声不吭!
鲜血将千晴的战袍染成深红色。
薄奚尘城攻击越来越迅猛,千晴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众修士呆呆地看着台上的比斗。
便在这时,千晴忽而转过头来,目光对着临子初的方向。
他脸上遍是血污,但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眼看千晴此战如此拼命,身受重伤,几乎到了生死关头。台下有些正阳仙宗弟子不忍去看,默默落泪。
临子初却显得格外平静,心想,若阿晴死了,我陪他一起便是。
我只要你愿意,我只要你想要。
千晴看着临子初的眼神,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全然读懂了。
他对着临子初笑了笑,双手护在胸前。
动作看起来极其缓慢,但转瞬间,双手便结出百十余个手印。
仙术——晴!
刹那间,一道白光冲天而起,铺天盖地,掀起惊涛骇浪。
演武台的青白石板,尽数碎成粉末,飞沙走石。
天地似乎都失去了声音。
薄奚尘城被近距离攻击,他的身体连连暴退,狠狠砸向地面。
冲势不减,将地面拖出一条深痕,他身体后仰,紧紧贴着结界,将结界拉扯出长长的凸起。
他无法自控,身体颤抖,呕出大口鲜血。
台下旁观修士,以袖遮眼,明明知道攻击不到自己身上,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
过了许久,白光方才消散。
众人连忙起身查看结果。
演武台上,砂石飞舞,遮挡视线。
待飞沙落下一些,众人便见台上,望我千晴笔直站立。
而薄奚尘城则七窍流血,靠坐在结界附近,一动不动,伤势俨然不轻。
“这……是谁胜了?”
“看他二人谁能先动,给对方最后一击,便是胜了。”
旁观修士低声交谈。
却见望我千晴喘息急促,有大量的冷汗混着血水,自他下颌滴落。
他头晕目眩,耳畔嗡鸣。千晴身体疼痛,犹如万箭穿心,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再也不起身了。
可他硬是对自己说,坚持,再坚持一下……
无数场景在千晴眼前闪过。
万水城,临家庄。
“柳管家,我与瘦喜两人出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要管我啦。”
“仙主故去,妖魔横行。时值乱世,千晴你又是如此爱惹事的性格,叫我如何不担心?”
……
擎天之柱,山脚之下。
疤脸商人声音哽咽,道:
“东昆仙主舍生取义,殉难归天,多年来正梧洲再无人可登临仙主尊位,实力沦为四洲垫底。而今正梧洲积贫积弱,民不聊生。似我这样的行商百姓,性命贱比草灰。”
“只盼仙主在天之灵,保佑他的血脉平安,保佑正梧洲不再受外界欺侮……”
擎天之柱,望晴峰。
“尊主,你性格坚韧不拔,资质非同凡响,定能替父扛起正阳仙宗大旗,重振正梧洲以往荣耀!”
“小公爷……”
“主公……”
“……”
“千晴,你代表着正阳仙宗的脸面,一举一动皆要考虑清楚。你是注定要肩负起仙宗未来的人,莫要让外公失望啊。”
……
——仙主遗脉!
这四个字听上去光芒万丈,锦绣辉煌。
可谁知道他沉甸甸的压在千晴肩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此刻,千晴又冷,又累,又痛。
也说不清是什么,让他坚持着站在这里。
只见千晴长剑撑地,一步一步,极为艰难地走向薄奚尘城那边。
“是望我千晴,他先恢复了知觉!”
“现下即便是六岁的孩子,也能将薄奚尘城打败。”
“只要他能坚持下来,便能取得胜利。”
“……”
演武台下,众人议论纷纷,热切的盼望着这场比斗的结果产生的一刹那。
望我千晴遍体鳞伤,满脸血污。
提剑时身体都在发抖,虚弱到了极致。
然而在场的所有修士,没有一个人胆敢轻视。
此刻站在演武台上的,是一名修仙者,更是一位战士,他只手擎天,举手投足之际,便是开天辟地,石破天惊。
无论敌人多么强大,他绝不退缩。
毕须赢仙君冷哼一声,表情露骨的不悦。
北霖仙君摇头叹气,心道:“这孩子……若不半途陨落,好生安养至大,定能带领正梧洲,冲破困境。”
凤昭明神情不动,双眼却一错不错,牢牢盯在千晴身上。
千晴极缓慢的走到薄奚尘城身前,行动狼狈,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催促。
偌大的演武堂静谧无声。
行走间,千晴身后拖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当他站在薄奚尘城面前时,只觉得自己连吃奶的力气都没了,千晴以剑撑地,喘了好一会儿后,艰难地将仙剑举起。
剑首反射白光,对准薄奚尘城的胸口。
而后,千晴竭力一刺!
有人惊呼出声。
便在他们以为薄奚尘城要血溅当场时,只见演武台上,薄奚尘城的身影忽而变得有些模糊。
下一秒,薄奚尘城赫然被结界挪走,驱逐出台。
轰——
台下好似水浇油锅,炸裂开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对啊!”有人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演武会上,若一方失去意识,无法抵抗,便会被结界弹出,相当于认输。”
“这么说来……”
“胜了!”
“望我千晴夺得了头筹!二十六岁的年纪,他当真打破了百万年来未曾有人做到过的记录!”
尽管演武会尚未结束,众人却已经替他将结果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