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14)
临子初什么也没说,顿了顿,在众人的簇拥追随下,朝外走去。
只是这速度,比起方才,要慢了几倍有余。
第17章
临子初自牧隐阁走出,去往东界用以提供贵客休憩的房间,吩咐下人准备今晚大宴,恭送苦终宗几位来使。
刚刚结束开脉大典,各类善后之事纷沓而来,要由临子初处理。是以他步下如飞,跟在身后的一众奴仆心中叫苦不迭,却没一人胆敢落后。
临子初全然没有听到身后仆役粗重的喘息声。他的思绪皆沉浸在方才陆平之走时抛来的一阵传音里。
那人如是说:
【少庄主,我等事忙,匆匆告辞,多有得罪。接下来的话不知应不应当讲。实际上,即便是我们发现没开脉者身有异样,也不能做出任何判断,只能将没开脉者送至擎天之柱上,由白藏仙尊摸骨查看。】
【是以即便我去见了千晴,也没有用,因为我们不知怎样才能将仙主之子与寻常孩子区分开来。想也清楚,仙主之子的特征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万一有人心存歹意,小公爷就危险了。】
【正阳仙宗上下,也只有白藏仙尊、与凤昭明仙君两人知晓小公爷究竟有何特殊的地方。】
【若你觉得千晴此次开脉果真蹊跷,可带他来正阳仙宗拜访白藏仙尊。届时我等自然扫榻欢迎,静候少庄主大驾。】
临子初无声的叹了口气。山峰云雾缭绕,有冷风吹来。他吸了口气,方才那种热血涌入头顶的冲动逐渐消退。
拜访正阳仙宗,正是他前往擎天之柱的目的,然则前去之路道阻且长,路途艰险,临子初又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要带千晴一起前去了。
多想无用。
临子初眼神一凝,迈开长腿,带着一行奴仆,往苦终宗来使住所走去。
临家庄,东界,委陵阁。
千晴仰靠在一根横梁上,双臂枕在脑后。他看着屋顶上绘的斑斓色彩,思绪逐渐飘远。
忍不住想起开脉后发生的事情。
岸上那些少年男女,对他议论纷纷。看千晴的眼神,或幸灾乐祸,或同病相怜,或嗤之以鼻。
那些眼神,即便是此刻回味,也令他如芒刺在背。千晴忍不住眯着眼睛,狠狠握住拳头,阴测测的笑了一声。
与千晴一同悬在横梁上的黑毛蜘蛛,听到主人呼吸沉重,吱吱叫着,爬到他的肩膀上。
千晴右手一抓,将阿毛抓到手里,他用左手摸摸蜘蛛头上的绒毛,顿了顿,不知是给阿毛说,还是讲给自己听:
“下等资质又怎样?”
“有人能自中等资质,升到上等资质。莫非就不可能由下等资质,升到上等资质了?”
阿毛扭了扭,从千晴手心钻出,无声地迈着细腿,在主人手臂上爬动。
千晴抬着右手,任由它爬,眼神极为阴鸷,一字一顿道:
“……哼,想教我日后夹着尾巴做人,怎么可能!”
千晴的精神长时间处于紧张、激动、愤怒的情绪中,相当消耗体力。他闭上口后,很快眼皮打架,渐渐阖上眼睛。
就这样躺在临子初房间的横梁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子时,千晴才睁开眼。由于此楼门窗紧闭,不透月光,他睁开眼时,四处漆黑无亮,什么都看不见。
千晴连忙从横梁上坐起,左右看看,道:“我怎么又睡着了?”
心中想起那个穿着白衣的无名小奴,摇摇头,既奇又怪,想,他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原来,自打上次千晴与白衣人打架输了之后,至此日日夜夜琢磨如何才能赢回一局。他性格本就争强好胜,输了一回,如何能服?
今日终于让他找到闲时,千晴立刻就来见这白衣人,想打他一架,顺便问对方究竟叫什么名字。
只是千晴已经等到这个时候,仍没见到那人的影子,于是打算先行离开,他日再来。
千晴悄无声息的从横梁上爬下,正要开门出去时,忽然有一条毛茸茸的细腿,在他右脸颊抚摸。
这是阿毛在提醒他,外面有人过来。
千晴一怔,屏住呼吸,侧耳静听,果然听到远处有人朝这里走来的声音。
声音杂乱,大约有十余人。可杂音很快停下,最后只剩一个人朝委陵阁走来。
千晴不知来者是不是那个白衣人,想了想,又无声无息地爬回横梁上,躲在柱子后面,将呼吸压抑得极缓极轻。
沉着的跫音朝这边走来,开门时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吱嘎’一声,有一白衣男子,推门朝里迈进。
房间里天色昏暗,千晴自上而下,仔细辨认,只觉得这男子相貌不清,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之前遇到的白衣人。
千晴自口袋里摸出一颗蜜饯,‘呼’的一声,朝下方男子处扔去。
临子初早已察觉房梁上有人,听得有异物飞来,下意识向左跨了一步,躲了过去。
便听得墙上软响,临子初扭头去看,一颗蜜枣落在地板上,露出里面软糯的糖心。他不由张口,便咳边说:“你……怎么来了?”
“啧啧,”千晴听他的咳声,登时认了出来,立刻换了个姿势,居高临下道,“我好心给你送枣,你不领情便罢,还把枣子扔在地上,人也太差劲啦。”
临子初仰头看他,咳着说:“你应当提前说明白。”
说着,走到蜜饯前,俯身将其捡了起来。将枣儿握在手中,胸口微热。他知千晴今日开脉受挫,是以全没想到他会来到这里。
千晴纵身下跃,从横梁上跳下,右手朝口袋里翻模,道:“脏枣别吃了,你若想吃,我这里还有许多。”
果真掏出一大把蜜饯出来。
临子初见他把口袋里的零食都翻了个干净,拿来给自己,就并不伸手接过,重复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千晴将蜜饯扔到嘴里,边嚼边说,“今日举行开脉大典,你可知道?”
“……”
“我开脉成功了,可为东界的领事,日后临家庄一众奴仆听我号令,你也归我管束。”
临子初静静道:“是吗。”
“正是。”千晴拉住他的手,往他手中塞枣,见他手心奇白,心中一动,说:“这里太黑了,点些烛火,我还不知道你长得什么模样。”
临子初问:“你看不清楚吗?”
“嗯。”
“我这里没有烛火。”
“是了,你咳嗽的厉害,晚上点烛火会受不了的。”
临子初没有反驳,顿了顿,问:“日后我归你管束,就是好消息吗?”
“自然,”千晴道,“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便对你比旁人好一点。”
临子初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道:不用了。”
千晴一呆,不敢置信地问:“不用什么意思?你不说吗?”
“现在不说。”
“你……你……为何?”
临子初一言不发。
千晴略怒,见临子初手里拿着自己的蜜枣,心想:你拿着我的东西,却连一个名字都不说。反观自己把开脉大事都告诉了他,可见这人着实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不忿。
临子初修为精深,夜里视物犹如寻常,看千晴有些恼了,开口解释:“……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千晴微微一笑,说:“话虽如此。我诚心诚意,三次问你姓名,你却三次不答,羞羞答答,扭扭捏捏,他妈的,你……你难不成是小姑娘,不给旁人听闺名吗?”
临子初道:“我若说出,怕你承受不起。”
“如何承受不起?”千晴笑道,“莫非你将闺名说给我听,你相公要和我拼命吗?”
临子初冷哼一声,眼露愠色,面色难看。
千晴见他倔强,童心忽起,想要作弄。他右手急向前伸,狠拉临子初握着蜜饯的左手,以迅雷之势,在他皓白的手腕处落下一吻。
这一下落势极轻,便如清风拂过面颊。
千晴只是见他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心中恼怒,方才与对方开个玩笑。可不知对方是不是从未被人如此接触,千晴这动作登时捅了马蜂窝。
临子初略微一呆,左手触电般,猛地向后急缩。他虽爱惜千晴的材质,却也不容他人这样冒犯。临子初眼中几欲喷出火来,怒呵:“你放肆!”
“怎么?”千晴悍然道,“亲都亲了,快把名字说出来,看你能把我怎样!”
话音刚落,便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空荡的房间中。
蜜枣哗啦,落了满地。
千晴偏过头,睁大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原来那白衣人恼羞成怒,竟尔一个耳光扇将过来。
要知,千晴被捡进临家庄后,就只有他对别人动手的份,没人敢对他动手。更没人敢打他的脸。这会儿突然被扇了一个耳光,千晴怒从心中起,今日积累下来类似不甘、耻辱、委屈等种种情绪,登时爆发出来。他大吼一声,向临子初扑去。
两人第三次见面,尚未说几句话,又扭打在一起了。
第18章
两人身手不凡,你来我往,在房间里斗得相当激烈。
临子初捡起房间里唯一一个木凳,两手用力一撕,就拆下左边的木腿,动作轻盈,有如撕鸡。
紧接着用那条木腿朝千晴挥来。
千晴见他手臂力量如此之大,连忙躲闪,唯恐被那木腿伤到,很快被逼的连连后退,跳到桌上。
临子初右手横扫,攻千晴小腿,呵道:“下来!”
千晴急向上跃,双手握紧横梁,悬挂在空中,道:“好不要脸,你用兵器对我这个空手之人吗?”
临子初右手使木腿如同使剑,连连上刺 ,被千晴挪手躲开。听了千晴的话,临子初将那木腿向上抛,口中说:“什么不要脸,你怕吃亏,这个给你。”
千晴松开右手,接过木腿,看也不看,朝临子初扔去,道:“这个不趁手,换一个来。”
“没有!”临子初避过,纵身跃到桌上,追着千晴,也握住了横梁。
千晴笑了一声,道:“来得好!”
说着,单手握紧横梁,支撑全身的重量,右手自怀里掏出阿毛,将它远远扔到一边,右手一指,示意阿毛不要插手。
那蜘蛛落在横梁上,张牙舞爪的模样。它虽相貌凶恶,其实甚为听话,见千晴兴致高昂,便乖乖缩在一边,用那双小而亮的黑眼珠,牢牢盯紧战况。
千晴手握横梁,晃动身体,向上飘荡,如此晃了一次后,用双腿圈住木梁,迅速翻身,趴在上方。
临子初的房间虽无奴仆敢前来打扫,然而毕竟是修士房间,内里受灵气熏染,不带一丝灰尘,就是房梁上也相当干净。
千晴趴在横梁上,灵活跃起,改趴为蹲,右手急向前掏,攻势凌厉,狠切临子初手腕。
临子初手腕一痛,左手手指登时松动,他一手握住横梁,身体如钟摆晃动,眼看要掉到地上。
然而千晴知他臂力无穷,趁他没爬上来之前,连忙再去切他右手。
临子初在他靠近时,原本垂在身侧的左手猛然暴起,直抓千晴脚腕。
千晴喝了一声,双手用力,倒立翻到另一侧,仍切对方右手。临子初也不依不饶,手向前攻,二人拳脚相交,寸寸挪动。他们年纪轻轻,尚未发育完毕,身体都瘦,可两个男子的重量,还是引得房梁颤动。
近战攻击,千晴身处上方,占尽优势,很快逼得临子初无路可退,直要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