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84)
秦故着急了,跑到阮玉新买下来准备开分号的大宅子门口,进出的镖师也不认得他,不给他进门,泉生就说:“这是姑爷!侯府的三公子!”
镖师一拱手:“姑爷好。但是我们东家吩咐了,要是姑爷来,更加不准进。”
秦故:“……”
他也生气了,干脆一甩袖子,冲到武院住下,潜心练功,不回家了。
两人这一冷战,就是一个多月。
惊蛰节气后,春雷响动,万物复苏,过了春分,天气开始转暖,明媚的春三月即将来临,阮玉的镖局分号也收拾妥当,办齐文书,扬州过来的雷震天、石小六等人正在抓紧训练新进的镖师,李掌柜则忙着里里外外收尾,准备开张。
一个多月里,阮玉不仅管着镖局,还要管秦故手底下那些产业,好在侯府挑的管事们个个都机灵,给主子们省了不少事儿,除了每月过来汇报进项出项,其他琐事在职权之内早早就摆平了,不必闹到主子跟前定夺。
至于镖局这边,阮玉新挑的两个机灵的家生子,取名风刀、霜剑,这阵子跟着他上下打点,已经在京中各处衙门和商铺混熟了,开张后便能把镖局交给他们去管,分号事务熟悉了,再派一人去扬州帮母亲分担。
“夫人,今日回侯府吃午饭么?上午世子夫人派人传话,说有人给世子爷送了些品相上好的山珍野味,中午请您一道去吃。”
阮玉揉着眉心,知道这是嫂嫂特地给他和秦故找和解机会,他忙了这一个多月,没什么心思再和秦故吵下去,便说:“去罢。”
他由宝竹扶着上了马车,车夫赶着车摇摇晃晃走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宝竹坐在外间张望,忽而道:“夫人,爷的马车就停在前面。”
阮玉顿了顿,掀开窗帘往外一看,秦故的马车旁边只有车夫,连泉生都不在。
他又四下一扫,恰好看到了一旁的脂粉铺子,秦故正在货架前挑胭脂。
而他身旁站着的,是笑语盈盈的苏小姐。
那一瞬间,阮玉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不是生气,不是愤怒,只是无力。
好像从天而降的一场狂风暴雨,把他费力撑在头顶的伞一下子吹飞了,他用尽全力扮演的那些雍容华贵、气定神闲的贵人姿态,被大雨瞬间浇成了可笑的狼狈。
难道朱门与竹门之间,真的是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鸿沟么?
哪怕秦故这一时再中意他,最终也还是会被同类吸引,会回到他该走的那条路上去么?
他定定望着秦故,秦故似有所觉,转头看了过来。
在与阮玉冷冷的视线相触的那一刻,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阮玉没再多看他一眼,放下窗帘:“走。”
秦故立刻冲了出来:“玉儿!”
他拦住了马车,钻进车中,慌忙道:“我刚刚是在给你买胭脂,恰巧碰上表姐。你不是喜欢胭脂么?今日嫂嫂叫我去吃饭,说叫了你一起,所以我想给你买点儿什么……”
阮玉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这时,苏小姐提着裙摆追过来:“阿故……”
她看见车中的阮玉,顿了一顿:“阮公子也在。”
阮玉瞥了她一眼:“我同阿故已成亲,表姐该叫我弟媳,还叫阮公子,不是太见外了么。”
苏小姐笑意收敛,没叫“弟媳”,只看向秦故:“阿故,你刚买的胭脂落下了。”
她根本不搭理阮玉,叫丫鬟将胭脂递给泉生,泉生接过来,瞅着秦故。
秦故这下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尴尬极了。
阮玉冷哼一声。
她不搭理他,他也没必要给她好脸色,还当他和以前一样软绵绵的好欺负呢。
阮玉径直道:“泉生,那胭脂赏你了,你拿去送你相好罢。”
苏小姐的脸色霎时又青又白,极为难看。
阮玉现下是秦故的正头夫人,他使唤秦故的下人谁也不敢说不是,泉生极有眼色,当即一揖:“多谢夫人!前两日鸢儿姐姐刚发了脾气,小的正好拿去哄她。”
阮玉放下了帘子:“走了,嫂嫂叫吃饭,别迟了。”
马车摇摇晃晃向前,秦故在旁瞅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来牵他的手。
阮玉一下子把手抽回去,笼在了袖中。
秦故尴尬地装作若无其事,拿手掸了掸衣摆。
还是泉生机灵,在外间道:“夫人,这一个多月,爷想您想得不得了,住在武院见不上您的面,他就雕了一个木雕像摆在桌上日日看,还叫我随身给他带着,您看。”
第69章 皇家春猎生变故
阮玉瞥了一眼, 泉生递进来的是个巴掌大小的木雕小人儿,雕的是他抱着盒子吃点心的模样,栩栩如生, 十分可爱,连身上穿的衣裳都雕着一朵朵小花。
……秦故手还挺巧的。
阮玉不由伸手接过那木雕小人, 仔细端详,秦故在旁看见,终于找到了开口机会:“怎么样?我雕得还不错罢。”
阮玉没做声,摩挲着木雕小人儿, 秦故又来拉他的手, 这回他闪避不及,叫秦故捉住了。
“明日皇家春猎,哥哥向陛下举荐我一同伴驾, 我清早就要随驾出京。”秦故将他的手握着,“今晚我就从武院搬回家了,你也回家好不好?”
阮玉仍不理他, 只低头看着木雕小人儿,秦故想了想,又说:“待春猎结束, 我陪你回扬州待一阵子, 如何?”
阮玉总算转头看了他一眼, 秦故松了一口气, 凑过来吻他的额头:“不生气了?”
与其说是不生气, 不如说是看见这木雕,想起了曾经的回忆。
——虽然秦故每一次送他东西,都是因为把他惹恼了,慌慌张张找东西来哄他, 但是那些打打闹闹的事儿,回想起来也颇为甜蜜。
他和秦故能走到今天,也算是历经千辛万苦,共度生死难关,想想在一起时的不容易,他便又能哄着自己再同他多走一段。
……可是,为什么是哄着自己呢?
为什么当初能嫁给秦故时高兴激动,现在反而要哄着自己才能同他继续?
到底哪里出了错?
平心而论,秦故没做错什么大事,事后也一直在道歉讨好,为什么他仍不满意,甚至开始怨恨他?
恨他在外花天酒地蒙混过关,恨他同苏小姐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恨他……
恨他再多,不过恨他不够爱他罢了。
阮玉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春猎结束后再说罢。”
皇家春猎,是每年开春万物复苏之时,陛下亲率众皇子到京郊皇家猎场打猎,为新年天下海清河宴、百姓丰收圆满搏一个好彩头的皇家赛事。
为了讨陛下的欢心,宫人们往往会早早把一些温驯的大型猎物驱入猎场,以保陛下和众皇子能猎得尽兴,大获丰收。同时,还会从年轻武官、世家子弟中挑选武艺高强、骑射出众的好手,为陛下和皇子们驱赶猎物,待猎物被射中后,再负责追赶击毙。
秦故去年秋猎夺魁,并且猎得一头巨大的熊瞎子献给陛下,秦般只在陛下跟前一提,圣上便欣然应允,把他安排在八人的伴驾亲随中,另有伴驾宫人、侍卫、猎童,浩浩荡荡上百人,但在春猎开始后,圣上不耐烦被人跟着,很快就甩开了大队伍。
秦故骑射本就是好手,又天生耳力过人,这一个多月在武院潜心练功,越发精进,上场不久就为圣上驱来一头小鹿,众人追着这鹿一路追到深山,从白天追到了傍晚,总算把它猎下,圣上大喜,当即吩咐把鹿烤来分赏给众人。
猎鹿秦故当居首功,便分到了一条鹿腿,他正拿匕首片着烤好的鹿肉吃,当今圣上祝景瑞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秦故忙放下鹿腿和匕首,向他行礼:“陛下。”
“起来罢。”祝景瑞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小时候朕抱你玩儿,你才这么点大,现在坐到朕身边,朕才发现你都长得这么高了。”
秦故笑了笑:“我长大了,可陛下还是春秋鼎盛正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