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识君(97)
男人神色大变,他扬起脖子,企图掰开喻勉的手,口中嘲讽:“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没了心魔?”
“冲虚老儿修道数载尚有心魔,我凡夫俗子一个,又岂能除掉心中的魔障?”喻勉漫不经心地说。
这下男人彻底懵了,他探究的打量着喻勉。
喻勉瞥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但是你得知道,谁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说到底,你不过是个蠢念头,只能借助这南山瘴气才能魇住我,识相点的,就乖乖地滚回去。”
心魔茫然了:“留下不好吗?我能为你营造出更好的梦境。”
“假的终归是假的。”喻勉淡淡道:“虽然我时常会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可我也知道,按照师父的秉性,白家覆灭根本就是场死局。”
就像方才的幻境一般,心魔试图为他造出家庭和乐的幻觉,可因为喻勉清楚白征安和白鸣岐的为人,他知道这些是假的,所以悲剧不可避免。
周遭陷入死寂,身上的各个地方传来痛感,喻勉缓缓睁开眼睛,他不知为何竟摔下了山崖,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想来在幻境中的跌打,和他置身于此脱不了干系。
打量着四周的景物,喻勉的目光忽地一顿。
瘴气逐渐消散,不远处的山泉边上,月光洒在在一株白色的穗状药草上,好似药草也在发着光。
第74章 独留
喻勉撑着树枝走在山径上,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凸月,心中盘算着已经过去了五日,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斑驳的树影落在喻勉的后方, 像是什么要吃人的魑魅魍魉。
只是喻勉虽然形色狼狈,但气度仍旧从容, 他腰间别着白鸾尾, 白鸾尾的根部用黑色的布料裹着湿润的泥土。
在这条道路的尽头,喻勉终于看到一个人, 他略挑眉梢, 似是有些意外,然后缓步往冲虚道长的方向走去。
冲虚道长站在原地, 如实道:“我以为你至少要半个月。”
喻勉:“那你为何不在半月之后再来?”
“闲着也是闲着,在哪里都一样。”冲虚道长的目光在喻勉身上的伤口处一一略过, 最终定格在白鸾尾上,道:“看来你还算顺利。”
“不算差。”意识到冲虚道长在打量自己身上的伤, 喻勉不太自然地扔掉棍子,往身后看了眼,慢条斯理道:“都道南山是灵山,我看它邪乎得很。”
冲虚道长:“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 你想听哪个?”
喻勉目光一紧,直接问:“可是憬琛出事了?”
冲虚道长没有否认,“他受了些刺激,现在很是不清醒。”
喻勉疾步往下山的路上走去, 冲虚道长轻飘飘地跟上他,“好消息是, 扶苏谷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最迟今晚到。”他说这话无非是想让喻勉宽心,而后,他又喊了声:“喻勉。”
喻勉脚步不停,他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父亲到底想说什么?”
冲虚道长抬起手臂,挡住了喻勉下山的道路,他望着喻勉,说:“你可知憬琛为何会在中毒初始忘了你?”
喻勉停下脚步,眉心动了动:“……”
“镜花中含有延迟衰老的痴情花,痴情花来自西疆的玉女教,原本是为防止教中女子动情的毒药,中此毒者,不能动情。”
冲虚道长说:“九冥之人在制作镜花时,虽然用其他毒草冲淡了痴情花的毒性,但也和其他毒性糅杂在一起,无爱者则恢复青春,安静等待毒发的时刻,有爱者则忘爱,一旦想起,便加速毒发,不过二者的结局都是一样——”
“皆是神思混乱,痛苦身亡。”
听到这里,喻勉僵住了,所以左明非忘了他并不是因为他不重要,却是恰恰相反。
他掀起眼皮,看向冲虚道长:“所以呢?”
“所以于憬琛而言,情深则不寿。”
喻勉嗤笑出声,他嘲讽道:“结局不都是死?”
“早死和晚死,还是有区别的。”冲虚道长递出一个小方盒,说:“白鸾尾若是用不好,那是当场要毙命的,倒不如让他忘了你,安然度过余下时光。”
喻勉瞥过小方盒,“这是什么?”
“能让他忘了你的药。”
喻勉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忘了?
开什么玩笑!
“喻勉!”冲虚道长紧跟上喻勉,直言道:“我是为你考虑。”
“……”
冲虚道长盯着喻勉的脸:“要知道,最承受不了憬琛离开的人是你,活一个月和活半年的区别,你自己衡量。”
喻勉终于忍无可忍,他怒不可遏地低吼出声:“可他会忘了我!”
冲虚道长目光微动,他说:“但你能陪他更久一些,不是吗?勉儿,我深知看着挚爱离开的无力,若是能重来,我情愿你母亲好好活着,哪怕她爱的人不是我。”
“所以你就把母亲的死归结到季灵身上?!”喻勉嘲讽道:“其实你想说的是,你情愿当初死的是季灵,对吗?父亲,与其操心我,你倒不如好好参参你修的是什么道!”
“喻勉!”冲虚道长罕见地动了怒气:“我从未这么想过,季灵也是我儿子。”
喻勉放声笑了起来,他眼中血丝密布,唇角上扬又压下,“你不是修道之人吗,哪来的儿子?”喻勉讥诮。
冲虚道长攥紧拂尘,用力地闭了下眼睛,“你太执迷不悟了。”他哑声道。
“你接受不了母亲的死,在这山中虚度岁月,我看最执迷不悟的就是你!”父子俩都清楚对方的逆鳞,捅起刀子来一个比一个狠。
喻勉用力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山下走去:“我不会让左三忘了我,哪怕是死,他也得死在我手里。”
喻勉回到书院时,凌云台被人层层把守着,看到他回来了,荆芥立马走过来,皱眉道:“你终于回来了。”
凌云台好似遭受过什么重创一般,院子里一片狼藉。
察觉到喻勉的目光,荆芥道:“这些都是…左三公子做的。”
“……”喻勉回眸看向荆芥。
荆芥沉声道:“王太后的人追来了琅琊,他们与姜家的勾结到一起,将白家灭门的事透露给了左三公子,左三公子起初半信半疑,后在书院中套了许多弟子的话…得知了真相,之后就真气暴动,陷入到癫狂之中。”
“姜氏全族闯入书院,他们非说书院忘恩负义,吵闹着要书院给个说法,山长和姜先生已经去解决了。”
荆芥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担忧道:“大长老和二师公在里面帮左三公子输送真气,快一天了,还不知情形如何。”
喻勉抬腿就往房间里去,他动作粗暴地推开房门,看到左明非痛苦隐忍地闭着眼睛,他盘腿而坐,身边是大长老和喻维平在帮他梳理着暴动的真气。
自从中了镜花后,左明非的真气一直被毒性压制在体内,久未梳理的真气在左明非巨大的情绪起伏过后彻底爆发,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损伤,这让左明非本就脆弱的经脉变得更加不堪重负。
与此同时,左明非的意识也陷入到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
看到喻勉进门,大长老和喻维平收手,两人严肃地对视一眼,大长老沉吟:“一切只等扶苏谷的人来了再说了。”
左明非扶住自己膝头,他支撑不住般地喷出一口淤血,喻勉见状,忙俯身将人揽进怀中,他眉头紧蹙,低声唤道:“憬琛。”
“多谢…大长老和维平先生。”左明非气若游丝地开口,他死死地掐着自己手心,垂眸盯着地上的血迹,他的礼数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只有片刻的清醒。
喻维平叹气:“这些话就不用说了,你的身子要紧…”
喻勉抱着左明非,却又不敢太用力,“叫你不要乱跑,遇到坏人了吧。”他的口吻温柔的像是在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