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弓行(8)
谢玉衡拒绝:“你手不疼了?我来。”
不得不说,弄清楚我的思路之后,他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用面汁摊饼、把肉丝炒好,拢共就用了那么点时间。
再把甜酱肉丝、黄瓜丝、葱丝一起卷在饼中,谢玉衡若有所思地尝了一口。
我发誓,这个瞬间,他眼神一定亮起来了!
“让我也尝尝啊,”我叫谢玉衡,“喂喂,你别吃完了。”
谢玉衡瞥我,我又从这一眼里品出无奈。而后,他把自己那份卷饼放下,又卷了新的一份给我。
太生份了。咬下卷饼的时候我心想。如果是我,应该会直接把自己手上那份给他。
也太好吃了。第一口下去以后,我的其他心思全都散到九霄云外。一口接着一口,不一会儿就把整个卷饼都吃完,然后问谢玉衡:“还有没有?”
谢玉衡又把他手上的半个饼放下来,回答我:“有。”
到最后,我一共吃了五个。
正想对第六个下手,谢玉衡阻止:“沈浮,你不能吃太多。”
我遗憾地放下手,觉得谢玉衡小瞧我。
这个念头在我俩回到卧房之后发生了变化。谢玉衡在床边叹气,说:“应该早点把你拦下来。”
我欲哭无泪,“好撑。”
谢玉衡端详我,手指轻轻动了动。
我越来越难受,想吃点酸酸的东西帮助消化。正好,前面在院子里看到一棵杏子树。
上头正结了杏果,一个个青油油的,看了就让人口水直流。
我试探着和谢玉衡提了这事儿,被他无情反驳。不止如此,他似是被我气笑了:“都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想着吃?”
我小声说:“可是真的难受。”
他歪了歪头,脸上有点恨铁不成钢,又有点心疼。
我专注于后一种情绪,断然忽略前者。这时候,又听到谢玉衡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我帮你揉揉。”
我:“嗯——”
不等我答应,谢玉衡已经抬起了手。
原本以为他只是略表心意,等他的手放到我肚子上,我才记起来,他会武功。
“内力”这种玄妙的东西从他身上传递到我身上,没一会儿,我整个肚子都变得暖呼呼。胃部的胀塞感明显减缓了,我甚至冒出一点倦意。也不奇怪,与从前相比,今天我的运动量实在很足。
我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呵欠,喃喃叫:“谢玉衡。”
谢玉衡问我:“怎么了?”
我说:“你身上好香……”话音落下,便一个激灵。
我清醒过来,暗暗懊恼,没想到自己把这话讲出了口。
同时也忐忑。不知道此地是怎样风俗,对一个男子说他“好香”算不算冒犯……怀着这样的担忧,我紧张地看谢玉衡。便见他也露出怔忡模样,低下头,在自己手腕上轻轻闻嗅。
我屏住呼吸看他,心头意外。本来以为是谢玉衡衣服上的味道,但看他的动作,仿佛我想错了?
“是有点香。”在我踟蹰的时候,谢玉衡却笑了,“之前都没发觉。”
不像不高兴。我得出结论,安定地说:“那我可是早就发觉了。有点像花香,不过比花香要浓。而且是越来越浓,哎呀,谢玉衡,竟然是你的体香。”
谢玉衡还是笑,只是没接我的话,而是道:“你知道我刚才是往你哪个穴位灌了内力吗?”
我一愣。
谢玉衡戳我:“好歹是个习武之人,功夫经常失灵就算了,怎么这种基础都不记得?不行,我画个穴位图,你好好学着。”
我:“……”
谢玉衡又斜我:“镇上学堂的功课我也取了,你想先做那个也行。”
我依然:“……”
合理怀疑谢玉衡在打击报复,可惜没有证据。
第6章 学习
“你说‘先’,”我迟疑,“难道?”
谢玉衡理所当然道:“对,两个都要学。既是江湖人,功夫总得有两手。书也得读,不说考个状元回来,最起码得识文断字吧?否则哪天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我觉得他在吓唬我,但还是配合道:“还能被坑?”
“对。”谢玉衡绘声绘色地描述,“有些不守规矩的,专门坑你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家伙。前两年不就有一出,明明悬赏上写了,只要抓住那窃了富商家中财物的贼人就能拿五十两银子。结果呢,待几个江湖客真拿了人,富商给出来的却是五两。再看原先的悬赏,嘿,纸页上竟多了个‘墨点’,恰恰好就在‘十’字上。”
我沉思:“这套路有点耳熟啊。”只是不知道在哪儿听过。
谢玉衡总结:“若是那揭榜的人自己通文墨,写副契约自己拿着,哪还有这么一出?”
我:“也是。”被谢玉衡说服,“不过,你说谁是‘小家伙’?”
谢玉衡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乜斜他,抬手比划:“没记错的话,某人比我低吧?”
这点是新发现。平日我总躺在床上,根本没机会与谢玉衡“一较高下”。还是今日被谢玉衡背去厨房,我两只脚都拖在地上,这才恍然察觉。
可惜这出对谢玉衡没用。他抱起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又如何?我比你年岁要长。”
我虚心问:“长多少?”
谢玉衡:“……总之,是长。”
我悟了:“你根本是在瞎说吧!”
谢玉衡才不和我计较,直接道:“上午抄一篇书,下午背三十个穴位,背完了再吃饭。”
我面皮抽抽,心想,他果然是在打击报复。
“来。”袖子挽起,“不就是抄书,写就写!”
谢玉衡“啧”了声:“不错啊。你等等,我去取笔墨。”
我让他快去快回,随后气沉丹田,认真地预备开干。
嘴巴上抱怨是一回事,实际行动是另一回事。
我很明白,谢玉衡是为我打算。前段时日太平门还缀在后头追杀,眼下当真算脱离险境了吗?谢玉衡为我营造出一个桃花源,我却不能真的毫无防备。
温习武功是必做之事。至于抄书,我其实觉得没什么必要,却也不抗拒谢玉衡的安排。再说,他怎么可能真因为完不成功课就不让我吃饭。
然而,就在提笔的时候,新问题又出现了。
一个时辰之前,谢玉衡方以我伤没好全为由禁止我搅面糊。眼下,胳膊仍在隐隐作痛的我又要如何握笔?
“有道理,”等我话音落下,谢玉衡道,“那你拿左手写吧。”
我眨巴眨巴眼睛,把毛笔从右手换到左手。
这边伤势是轻了很多,可生疏也是真的。只是一个动作,墨汁便险些滴上被褥。
好在我眼疾手快,先一步将笔送到床外。谢玉衡在旁边无语地看着我扭曲的姿势,喃喃道:“不会吧,笔也不会握?”
“……”又小瞧我!
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蘸了墨水的笔正稳稳当当地待在我掌心。就是有点稳当过头,俗称被我一把抓着。
“咳咳,”我尴尬地辩解,“我失忆了嘛。再说,失忆之前我也肯定没用左手写过字。”
谢玉衡歪了歪脑袋,也不知道信没信,直接道:“不说这些,我先教你握笔。”
“好……”我开始虚心学习。
正如此前所想,谢玉衡对我是真的心软。看出我能力不足后,“抄一篇字”的功课很快变成“写十遍我的名字”。
赶在日头最盛的时候,我圆满完成,拿着最后写的那页细细欣赏。
“丑。”谢玉衡冷漠地评价,“下笔虚浮,毫无骨架。拿给我,我去烧了。”
“烧?”我心疼,“多可惜,这可是好不容易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