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弓行(31)
我:“……!”
竟还真是要直接喝!
我若被惊雷劈中,面皮抽动两下,缓缓从王霸虎手中接过东西。
王霸虎原先已经一脸惊慌,额头冒出细密汗珠。见我将坛子拿走,这才长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仿若虚脱。
我忍不住腹诽:“怎么回事?怕成这样,仿佛……”我要拿他怎么样似的。
又想:“难道鹿血滋味的确不错?呃,没喝过,没经验啊。”
不过,既然鸭血滋味好,其他动物血应该也差不多。再说了,仿佛还曾听到有人用这东西泡酒。
思索一番,我到底将坛子抱到身前,而后:“呕!”
好腥,怎么这么腥!浓浓的血气从坛口翻滚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我的鼻腔。别说喝了,就是这么一下,已经能让我直接把胃酸吐出来。
这如何是能喝的东西?真不知道那群太平门人是如何做到。“拿走,”我说,“快拿走!”
“是。”王霸虎颤颤巍巍地应了,王霸龙也跪下为他的弟弟请罪,说他们日后一定不会拿这等粗劣之物给我。我听得更是心烦,加上腹中本有的饥饿,便道:“莫说这些废话了!有什么吃的吗,快些给我!还有那头鹿,莫要浪费,直接烤了吧。”
原先想再说说刷蜂蜜的烤肉方法,不过转念一想,这群人脸如此腥气的鹿血都能喝得下,实在不像是对食物有什么追求。既然这样,身上定不可能带有调味料了。
我心头长叹。不该怀念谢玉衡,却到底怀念谢玉衡。光是想到这个名字,便有无数情绪涌入脑海当中。不能再爱他了,看我又能恨他吗?他对我不好,可是……又真的对我很好。
繁复思绪之间,王霸龙、王霸虎拿着食物来了,到底不过一些干饼子。与谢玉衡在一起的时候,光是看着这些东西我都觉得嗓子疼。眼下却是被饥饿战胜矫情,粗略地将东西咬下、吞了,再喝了几口水,而后便又合眼睡了过去。王霸龙明显还想问问我对日后是怎样规划安排,我看得心烦,随口道:“明日再说。”
他们便听了。
胃里塞着不好吃的东西过了一夜,到第二日天亮,我仍然觉得肚子难受。可惜这次,不会有谢玉衡温温柔柔地帮我揉。
怎么又想到谢玉衡。
我心烦意乱。这时候,王霸虎发现我醒来,又朝我走近。我眨眨眼,在他手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血坛子。
不是吧,没完没了了?!
在我震惊的目光当中,王霸虎还是恭恭敬敬地把坛子送了上来。看表情,他似乎对自己拿来的东西非常有信心。以至于我也跟着狐疑,琢磨:“不是吧,难道眼下这东西真能吃?呃,他是上哪儿捉了一只鸭子?”
不过,鸭血豆腐和鸭子血应该还是两回事儿吧。
我心不在焉地想,同时决定给他一个面子,第二次从他手里接过坛子。往后几个呼吸的工夫,我再度:“呕!”
这人有毛病吧。
平心而论,眼下的血是没有鹿血那么腥,可大约是我胃里本来就难受,再被这气息一逼,呕吐的感觉便愈是强烈。甚至不像昨日那样,只是几下干呕。肚子里的东西明显往上顾涌不断,我连把坛子还给他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趴在一边开始吐。
直到把胃清空了,终于感受到几分清爽。再往过一看,呃,坛子碎了,血撒了一地。王霸虎跪在血里磕头,脸上满满都是惶恐。
我看得发愣。在回神时,王霸龙也察觉动静、跟过来了,正在和他弟弟一起磕头。
后头又有其他人过来,细碎地议论起来,说“王霸虎惹怒了少主”“我便说那玩意儿不行,少主如何看得上”“少主的眼光历来很高”
………
堪称鸡飞狗跳。
第22章 血食
我:“你们……”
王霸龙、王霸虎:“咚咚咚。”
他俩背后,一群人:“呱唧呱唧,叽呱叽呱。”
我:“我说,你们俩——”
龙虎兄弟继续:“咚咚咚。”
背后也继续:“呱唧呱唧,叽呱叽呱。”
我:“……够了!”
身体本来就不舒服,眼下又被这帮家伙吵得头疼。几度尝试制止失败后,我忍无可忍,直接朝在场所有人暴吼一声。
效果立竿见影。不光是龙虎兄弟,其他人也在霎时没了声响。一个个都紧张担忧地望着我,那眼神,好像我要把他们怎么样似的。
我一阵无语,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先问:“有水吗?”
尚且站着的人群当中,有人赶忙凑上前来,将一个水囊递给我:“少主,请用。”
我有心纠正一下对方弯腰驼背的姿态,却又被嘴巴里的酸味儿冲得一句多余话也不想说。摆摆手,便迈步往门口走。到了外间,将水灌进口中好生涮了涮,待酸味儿没了又喝了两口,这才重新回头。
原来昨夜是睡到了庙里……等等,庙?
我仰着脑袋,和屋内垂下双眸、神色悲悯的佛像对视,心情古怪。
没记错的话,昨夜王霸虎就是当着人大佛的面儿杀了那头鹿吧?就算江湖人放荡不羁,这也忒不讲究。
我默默吐槽,却并不打算把这话放在明面上说。视线缓缓从大佛身上挪开,太平门人们再度被我收入眼帘。没了打斗、伤痛、腹中不适,我终于有时间安静思索,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谢玉衡走了。
我再度记起。作为他的敌人、太平门的“少主”,我爱上一个绝不该爱上的人。可这难道是我的错吗?分明是谢玉衡对我太好。与他那样相处,谁会不心动?
这或许就是谢玉衡的目的……等等,目的?
我手里依然捏着水囊,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出神。细细回想谢玉衡这近一个月时光里的所作所为,帮我疗伤、为我烧饭、满足我各种愿望。待到他师门中的人赶来了,他初时也没打算将我带给他们,而是要我离去,自此隐姓埋名。
倒像是真的爱我了。如果胸口没有那道剑痕,我大约会信他的。
“少主。”思绪转动间,那个递给我水囊的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见我目光瞥去,他明显僵硬一下,这才继续说:“王霸龙、王霸虎两个蠢笨不堪,咱们其他兄弟,却一心听您吩咐呢。”
讲着话,他眼中泄出些许凶光。好像我只要开口,他就能直接把龙虎兄弟剁了。
我眼皮跳跳,半是无奈半是烦闷,说:“你们应该还带有干粮?备些普通吃食来垫肚子即可。王霸虎昨天弄来那头鹿,也可以一并烧了烤了。大家伙儿先吃过早饭,接下来——”
眼前的男人,包括那些还在庙里的太平门人都满脸专注,认真地看着我。我沉吟片刻,说:“坠日弓定是不在昨日那些人身上的。”谢玉衡之前给我说弓被第三方势力捡走,这话八成也是骗我,但昨天我确实没见到一点儿弓的影子,“咱们现在去追,一来不一定能追上,二来就算追上也不一定能打过,三来就算打过了,也的确从他们口中撬到答案,也到底浪费了好些时候。不如像你们昨日说的,先回门派。这么久了,那个前头抓住的人兴许已经吐露情报。”
这番话说下来,我收获了一连串“少主英明”。偶尔有人犹豫,嘟囔说“昨日分明是咱们把那伙儿人打走”,也迅速挨了旁边的人一肘子,强行给他消音。
我捕捉到这点细节,愈发意识到自己在人群中的地位。同时,昨日使用的奇怪功法也涌上心头。“通天诀”,看那状况,似乎我只要运功,就能同时提升周边接触者的工夫?
要是这样,也难怪他们尊敬我。
不动声色地琢磨片刻,我道:“行了,快不快去备吃食?”
门人们匆匆应下。我立在原地,做了半天心理准备,还是没能回到那个有血有呕吐物的空间,依然在外面站着。
后头吃饭的过程乏善可陈,总之就是一个“难吃,但能让人活着”。我惆怅,再度想到谢玉衡。转眼又摇摇头,提醒自己:不管怎么样,他从前想杀你是真的,而今也跟一群要杀你的人聚在一起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