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杀仇(19)
“无端怪罪到你头上是师父错了。”檀香说得没错,萧明潇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见人家小孩因为自己那么紧张,还给他下跪,当下愧疚去拉他起来,恰巧瞥见檀香左手掌心缠了条白纱。
他早先便瞧见了檀香手心有缠这纱条,原来自认为是少年人爱美的装饰,如他腰间的金玉线。可昨夜梦中那毁了脸的小孩被烧炭烫伤掌心的画面太过深刻,萧明潇不由自主地攥住了那条轻薄的白纱,犹豫着问道:“我可以瞧吗?你这里,是有伤?”
檀香咬唇看他,突然要求姜婵离开。萧明潇如他的愿叫侍女走了,心中却生出了不祥的预兆。
等寝宫只剩下他二人,檀香那张清秀的小脸上勉强笑出一下,萧明潇看得也有点后悔了。若是真有,他这不是揭人家伤疤吗?
多少有点不道义。
檀香低着头去解手中的纱,在萧明潇看来是有几分沉痛在的,萧明潇于心不忍,按下他手上的动作道:“檀香,算了,师父不看了。”
“那怎么能行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对我这样好,我所有的事情,师父想看,我便给师父看清楚。我和师兄不同,我对师父从未有所隐瞒。”
檀香的少年音轻轻的,和煦之中很是奇怪,但对于他说莫成意坏话,萧明潇还是有几分维护在的,抿唇和少年讲道理。
“你是知道了你师兄的什么小秘密么?檀香你听我说,人长大都会有自己的秘密,这不能算你师兄坏呀。”
鼓捣许久,檀香终于把手上白纱这结给解了开来,抬给他看。
萧明潇横着心去看了,越看越心惊,檀香这手心上的伤痕是个凸出的浑黄色肉疤,轮廓呈圆,和他梦中的烧炭块形状完全吻合,如若真有那个孩子,他手心的伤疤只会和檀香手上的一模一样。
“你这疤……”
“师父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檀香清浅地笑,无缘无故抬起手,将这有伤疤的手贴在他右脸上,用那粗粝的肉质瘢痕磨蹭他的脸,缓慢地,好似要将这疤痕在他脸上也留一个印子。“很丑吧,师父会因此讨厌我吗?”
“……你先放开手。”萧明潇并不觉得身上有个疤就丑了,就该遭人厌恶,可檀香将那疤往他脸上蹭却实在惹人不适。他想叫檀香先放开手,两人好好说说,把檀香这个心结解开。
萧明潇的注意都放在怎么让檀香撒手上,谁料檀香突地起身凑近他,快速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檀香这一招声东击西把他搞得猝不及防,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心中乖巧可爱的小徒弟竟然亲了他。
这算什么?萧明潇愕然,美目瞪得溜圆,随即用力推开了檀香。
“你亲我做什么?”
“师父不是不讨厌我吗?”檀香似乎很受伤,还口口声声控诉他。“师父前不久和师兄待在一起好长时间,我听人家说,师父和师兄像这样亲了,还做了别的事情,怎么师父和我便不能亲了?师父这还不是讨厌我吗?”
且不论他所言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首先萧明潇便被他的理直气壮震的瞠目结舌。
完全难以消化眼前发生的所有事情,萧明潇唇色苍白,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以至于披衣下榻的时候,他的手和脚都在抖。
他谁也没招呼,逃也似地下了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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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萧明潇出了峨眉之后轻功翻了好几座山,奔着从未去过的地方跑。
这几日受到的刺激太大,以至于他既不想看见莫成意,也不想看见檀香,只想寻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安静地待会。
正午时分,他在一个叫做牛庵的地方歇脚。
这地方实在很顾名思义,过路人都牵着一头牛,集市上卖小牛犊的走贩也多。
不少店小二吆喝着张罗自家生意,萧明潇摸摸兜里的银子,先买了几张鲜花饼填饱肚子,又在不远处看见了个说书的书馆。
他老毛病一犯,抬脚就走了进去。
书馆的掌柜是个披红戴绿的年轻姑娘,拨着算盘子连看他好几眼,尤其朝脖颈那儿盯得最狠。发现喉结之后,这姑娘也不惊奇,拖长嗓子死气沉沉地问:“想听什么?有什么癖好吗?又有什么忌讳?”
萧明潇脑子还嗡嗡,桃花眼耷拉着没什么精神气地说:“不看儿女情长。”
原先他进了书馆就要问有没有月华师尊的师徒本听,偶尔还会特意换个说书的地方体会不同说书先生的风格,现在他再也不想听了。特别是今儿个出了檀香的茬子,萧明潇从没这样受到过惊吓,现在一想起师徒本便犯恶心。
这姑娘火速丢给他一张单子,言简意赅道:“之前听过?西间,老规矩,听一场画一勾。”
萧明潇答应下,找了个偏僻的隔间坐下。这西间不说儿女情长,挑的话本全是家仇国恨,从屈原投江到苏武牧羊,身边的隔间全是豪情儿女,说书先生讲到激动处,个个站起来怒吼拍桌。
往常萧明潇肯定不爱这种嘈杂的环境,今儿个他托着腮在自己的隔间坐着,觉得聒噪也别有一番风味,也算能让他胸中安定些许。
他从白日听到入夜微凉,给他登记画勾的伙计似乎是馆中的学徒,每每到他这画勾都欲言又止,萧明潇很想问问他究竟有什么话可以藏这么久。
终于,书馆要闭门谢客了。
那伙计终于走到他身边,圆脸涨得通红,麻花辫搭在身后,头上还有一顶小毡帽,弯着腰站在他身边小心问他:“小少爷,我能请您小酌一杯吗?”
萧明潇正无聊,也不想回去,还愁着自己把随身的碎银都花在说书上,不知今晚是不是要饿肚子,闻言欣然同意。
两人不尴不尬进了说书馆旁边的一家大酒肆,萧明潇本以为他作为学徒囊中羞涩,不料还请他吃这么好的酒,真是义气。想起还没问过这弟兄的名讳,于是发话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
“少爷,我叫裴铮。”
“我不是什么少爷,你叫我明潇便好。”萧明潇看他还是羞涩,拍了拍这面善兄弟的肩头,“对了,我姓萧。”
两人刚落座,裴铮问他想吃什么,萧明潇百无聊赖地盯着他瞧,脑中还是乱草丛生,直言不讳道:“随便都好,裴铮,我想喝酒。”
裴铮被他一叫名字,慌乱地说好,竟然像店小二般主动帮他抬酒去了。
萧明潇随口一说,不想裴铮很是给力,张罗了满桌的佳肴和美酒,鸡鸭鹅鱼皆有,酒也是陈年老窖,香气盎然。
两人虽说第一次相识,有酒在旁,先闷头喝至昏头,随后便大聊特聊起来。
原来裴铮从前是富商之子,也算牛庵大名鼎鼎的少爷,可自从他爹娘瘟疫过世以后,他坐吃山空,没多久就把家当挥霍一空,只得出来当说书馆的学徒以供吃喝。
但他这人贪,挣点都花光了。
萧明潇喝酒喝得比他多,本着借酒消愁的意思,他端酒没停,很快就醉醺醺的了。他听着裴铮的际遇与自己太像,不免伤情,摆弄着装了醒酒汤的白瓷细口瓶,趴在桌上,墨丝散乱惹来不少火热的视线。
“我娘也是瘟疫死的,我爹呢,身子骨健朗着,他应该长命百岁的。几年前我出游回来向他问安,他躺在床上喊不动,大夫说他真气逆转,可能是急火攻心,可我们日子过得那样顺意,怎么会急火攻心?他无端端就撒手人寰了。”
萧明潇伤心话往外说,所幸泪还没往外流。
父亲在世时,他还要像小时候一样躲着去听说书,后来他父亲没了,他是自由不少,可落在身上的枷锁却更重。他凭自己的想象做峨眉掌门,到头来与这小兄弟裴铮一样,家底都要被他败光。
裴铮耐心地听他诉苦,倏地,萧明潇感到裴铮的视线往他身旁挪了些。
他醉得很,翻身都懒得翻,却听裴铮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是?”说完,凑到他耳边又问,“明潇,你和你身后这人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