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正经(198)
戚巍虽统管整个巡查属,可巡查属又分了内外两属,一管宫内,一管宫外。内属由国师门下统管,按理戚巍插不上手,也就上回国师外出不在,疏影宫上下戒严,戚巍帮着领了一回人,这才进了次宫。
专门的事,还是得专人来干。
又过了两刻钟,一行以戚巍为首的人浩浩汤汤地杀到了宫门前。
稍微落后戚巍半步的胡统领走上前来,说道:“戚大人,宫中我已打过招呼,能让我们查一查水道,不过别的地方……”
“明白。”戚巍附掌道:“不给胡大人添麻烦,你那儿子也就是嘴臭了些,已查明了和桃源教没甚么干系,赶明儿……”
话音刚落,戚巍腰上挂着的巡查属令牌上突然闪过道白光,众人皆是一怔。
戚巍将腰牌缓缓解了下来,正面还是“巡查天下”四个大字,背面的纹路却形成了另一行字。
——到此为止。
“得了,”戚巍将令牌一盖,没叫其他人看见,手扶着后脑勺,转身道:“没咱们事了,各回各家睡大觉罢。”
说着,打了个冗长的哈欠。
“大人,那这妖女?”还没闹明白为何先时大张旗鼓,现在说不查就不查了的胡都统,三步做两步地追了上来。
“你是要问这妖女还是想问你儿子?”戚巍道:“若是问妖女,已被拿下了。若是问你儿子……”
胡都统:“犬子……”
“嗐,”戚巍挖了挖鼻孔,像看个稀奇物种似的扫了眼胡都统,道:“你这人脸皮够厚的,什么忙没帮上还好意思要你儿子?且回去等着罢,那小崽子何时把自己的口气清干净了,我何时放他回去。”
“戚巍!你个浑人!”
京城,疏影宫。
祝临风回来的消息目前还没放出去,昨日夜里虽被宫内巡查属内属的人看见了,但那些都算是他部下,他不发话,没人敢乱传消息。
“少主,戚巍这人你怎么看?”秋盈一面替祝临风按头,一面问道。
“他?”祝临风懒哼了声,道:“是个人才,粗中有细,大智若愚,就是懒散了些,凡事不愿动脑子,显得蠢。”
“这世上的人和少主比起来,少有不蠢的,”秋盈低笑了声,说:“当年他举家受魔教迫害,被少主和太平师妹救了回来,后边查出是个有根骨能修行的,却瞒着所有人自家挖断了自家仙根,要和巡查属所有人一样,做人造修士。”
“我觉得戚巍他……”
“他什么?”祝临风问道。
“是个好人。”秋盈道。
提起人造修士,祝临风显得兴致缺缺,又或是并不赞成将人炼成活法器,在秋盈腿上翻了个身,不说话了。
“还有一事,”秋盈默了默,突然说道:“殷师兄说他要离京……”
“他敢!”话还没说完,祝临风立时像奓了毛的猫,连声音也急变了调。
“叫他来见我,”祝临风站起身,拧着眉头道。
“是,”秋盈正要动作,却又被祝临风打断了。
“罢了,”祝临风冷笑道:“我和他一道去。”
第139章 人间游(其二)
殷停这日夜里心里不大舒坦。
除了和祝临风的争执,还有几桩在溪止山时就惹下的旧因。
当时他修为低微,却强行运使因果之道迎敌,虽有奇效,但未曾真的斩断因果,而是将来袭之敌的因果转嫁到自己身上,让其失去天地依凭,肉毁魂销。
转嫁来的因果过了百多年,已到了尾大不掉的地步,近几日殷停心绪起伏不定,那几道因果便像闻到了血腥味的虫豸一般,夜夜惊扰,连同修为也止步不前,甚至隐隐有倒退的迹象。
每每入定,殷停便会“梦”见那几道因果的主人的生平,从出生到身死,每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无不历历在目,就像自己成了那几人重新活了一遭一样。
若非殷停心智坚定,想必早已被因果拖着永坠迷惘间隙。
但也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
那几人的因果执念所在都在凡尘,殷停打算去人间一遭,将因果了断。
不过他心里放不下祝临风,更放不下如今处境艰难的太平,只打算去短短几日便回,若能断了因果,自是好事;可若断不了,那就生受了罢——皆为报应。
他定了主意,夜里便见了祝临风的女官秋盈,托她代为转告一声——自己不知该以何种面目去见师兄。
天刚蒙蒙亮,殷停便准备动身,甫一出歇脚的别院,就见院子里停了架五彩缤纷,蜂蝶竞舞的花车。
这车极大,有两排间的体量,堵住了院子的出口。
殷停正准备从天上离开,却又像想到了什么停住了动作,他朝花车的车门走去,试探着唤了一声:“可是师兄来了?”
久久没有回应,殷停自嘲地想:师兄又如何肯再来见自己呢。
这时,一道略显不耐烦的声音从花车中传了出来:“还不赶紧上来,你在磨蹭什么?”
是师兄。殷停眸子一亮,三步做两步地跳上了车架,撩起垂下的车帘子,朝里头看去。
果然是祝临风。
只见他端坐在靠车壁摆放的美人榻上,穿着身绣青竹长袍,手里还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有一搭没一搭的翻阅,满头鸦发顺着肩膀流泻,左耳垂上坠着枚以细红绳串起的小巧金环。随着他抬眸去看殷停的动作,耳串轻微晃动,将他的半张侧脸照得流光溢彩。
殷停一下看愣了,连车帘子上的流苏打在脸上都没察觉。
祝临风向来见不得他这副傻样,撂下书,不耐烦地催促道:“你还要磨蹭到几时?”
殷停这才回过了神,放下车帘子朝车间里去,正当走到祝临风身旁想挨着坐下时,后者却冷“哼”了声,以脚尖从美人榻下勾出了一张小杌子,眼神示意殷停“少顺着梯子往上爬,这才是你该在的位置。”
这是还没消气,殷停苦笑了笑,乖顺地在杌子上坐了。
这一坐,角度就低了下去,只能仰视地去看祝临风,恰好就看见了他那枚不动时被发丝藏住的耳串。
殷停看得纳罕,师兄的性子他清楚,从家里到师门都拿他当祖宗供着,虽说没被养成斗鸡走马的纨绔子弟,但在吃穿用度的挑剔上却更胜一筹,用过的东西是决计不肯再近身第二回 的。
然而这枚金环他却见师兄用过多次,从少时走来,将近二百年的光阴,金环却还在,真是奇了。
“师兄,你这金环瞧着稀罕珍贵,是有什么特殊意义么?”殷停找不到破冰的时机,便拿这金环做话题。
谁承想,祝临风听了这话,不知为何气性却越发大了,暗火发作成了明火,踹了脚殷停的杌子,险些将他踹倒,拿一双眼睛,也不说话,就那么斜楞着殷停。
殷停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暗自心想:师兄真是比小娘子还难相处些,虽说自己也没相处过小娘子。
只好哄着供着。
又过了会儿,祝临风的气也不知是下去了没下去,撤回了眼神不再看殷停,手下寻摸着,推开了车壁上的一道暗格,手再一挑,成堆的灵石落进了暗格中。
“轰隆——”
车身随着闷响震动,车底下喷出道白烟,车内外的阵法一齐流转,花车以迅疾的速度升到了天上。
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流云,殷停可算是反应了过来,祝临风为何要大清早的来堵门。
他心中又酸又涩,说:“师兄是要和我……”
话还没说完,已被祝临风截断。
“是我自个儿去凡间有事要办!”祝临风扔下装模作样的古籍,扫了殷停一眼。
说完,祝临风自家也发现这藉口不大在站得住脚——哪有那么巧的事,刚好就赶在一天去凡间?又不是上元十五的灯节,每岁只这赶一天的。
他改口道:“你带着神基乱跑什么?若叫白莲教的妖人堵上,致使神基失落,你拿什么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