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法医毕业(65)
苏懋怔了一下,好像也对?
这个时代的验尸水平有限,根据骨骼分辨性别年龄的技术并不成熟,就算有厉害的仵作,也是在外面官衙,皇宫不是办案的地方,并没有储备此类人才,所以好像……他自己就是那个漏洞?
如果不是他在,就算亲眼见着了尸骨被挖出来,这里的人也不会认为一具骸骨分别是两个人的半身,性别年龄相貌特点可能也看不出来,更不会找到死者身份,一点点把案子查到这个地步。
“那凶手为什么非得把男女的两个半截拼成一个人?为什么不每个人是每个人……”
话音未落,苏懋就停了。
太子喉头微动,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想通了?”
“嗯,”苏懋老实点头,“凶手自己……大概也没看出来。”
尸体入土多年,没有棺椁保护,土质也不怎么友好,分解是比用棺材深埋的尸体快的,白骨化进程加速,在五六年后挖开时,已经看不出本来的尸体模样,如果当年掩埋时也没太过心,动作过于粗糙,尸体姿势也不怎么好的话……
凶手挖开坑,大概也是头皮一麻,看不出哪个是哪个的上半身,驭严一言哪个是哪个的下半身的,只能随便拼凑。
整件事,凶手其实做的都很漂亮,想法也很周到,奈何宫里多了个苏懋,有些失误根本瞒不过去。
太子刚看完的验尸记录放回桌上:“宫女吕梅芝的死因,是左胸心脏致命伤,凶器是匕首?”
“是,我在她肋骨后方发现了锋利利器留下的白色伤痕,”苏懋道,“凶器看起来刚刚好刺入胸后,能抵到她肋骨,遂我认为很大可能是匕首,但仅止如此,没有更多,这个凶器没有更多特殊痕迹在尸体上有表露。”
估计也难找。
但只要找到了——看它属于谁,凶手就必是谁。
“还有一样东西——”
“凶手曾落在坑里的东西。”
苏懋还没说完,太子就接了话:“此人曾丢了这样东西——五年。”他视线滑过对面少年亮如星子的眼睛,话音慢条斯理,“一个非常重要,足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消失了五年,别人可能偶尔会问一声,可能未察觉,但这个东西消失了五年,复又出现,所有人都会看到。”
苏懋就笑:“那要是,没人看到呢?”
“不可能。”
太子看了他一眼,淡笑摇头:“若一个人为一件失物担惊受怕多年,因为此物遇到过亲人熟人的诸多问询,多次绞尽脑汁想理由,烦躁难堪,而今失物寻回,怎会不迫不及待在众人面前佩戴几次,让大家知道他没撒谎,东西一直都在,只是没想起来戴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
苏懋不禁鼓掌,每个人的行为习惯都是有逻辑可查,有动机可探的:“只要咱们查一查谁有这种东西……”
太子颌首:“这倒不难,孤可安排。”
本案和一般人命案不同,发生的时间过去太久,太多线索,比如现场痕迹,嫌疑人的时间线,作案凶器的查找等,都很难查找拼凑,只能顺着人物关系,动机,细细往回捋,所费精力要比以往更甚。
现在人物关系捋顺,清晰可见的下一步侦查方向有了,甚至凶手的面容已经渐渐清晰,只剩更多的细节佐证,稍稍可以放松一些了。
苏懋转着手中茶盏,有些漫不经心:“殿下说,宁娘子和檀盛之间,是否有情?檀盛对宁娘子的事,知道多少呢?”
查了这么多,此二人的交际却是寥寥无几,若非他起了疑心,故意引导,宁娘子估计连那几句似是而非,看是暧昧的话都不会说。
“不知。”
太子摇了摇头:“孤只知道——檀盛洁身自好到了一种程度,在别人眼里,他几乎视女人为洪水猛兽,几乎一辈子与成亲无缘了,他却从不说不会成亲,每次长辈提及婚事,他都说还不到时候。”
不是拒绝成亲,不是拒绝女人,是还没到时候,还没有遇到他想娶的人。
这也很微妙啊。
苏懋总感觉:“他怕不是就是在等宁娘子?”
可就算等到了,会不会也有漫长的路要走……毕竟从身份上,两个人是天壤之别,这里的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荆国公府会不会不允许?
“宁娘子闺名是什么?”苏懋问,“只知道唤她宁娘子,却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太子:“宁凌雪。傲气凌云的凌,下雪的雪。”
很好听的名字。
苏懋喝了口茶,缓缓道:“感情的事暂且不提,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不过这个命案到现在,延的这么深,闹的眼花缭乱,那件最重要的东西——西域商图,在哪里呢?”
这个东西,每个人都在争抢,每个人都在提防别人争抢,自己没有头绪,就想办法闹点事出来,借别人的表现,看清东西在哪,可到现在,仍然没有丝毫痕迹,难道它只是一个借口?
总感觉不太可能。
那如果它其实就在眼前,那是握在谁手里呢?
苏懋悄悄看向太子。
太子很聪明,知道他在说什么,更知道他在问什么。
宫中命案与外界发生的不同,就比如他遇到的这两桩,都非单纯的爱恨情仇,细究原由,都与朝堂形势,皇子夺嫡挂钩,皇子们都很沉得住气,案子查至现在,都没什么动静,大概是想先等待个结果,太子呢?
他是否也不甘心,是否也在暗中谋划一切,是否对所有形势了然于心……
苏懋怎么想,都不觉得太子真的无欲无求,游离在权力集团之外,光那几次救他就不是,太子其实有很多东西藏在心里,谁都没有说。
明明能做到这么多事,却始终不高调,甚至让别人以为整个废了,不必再担心。
他之前曾经怀疑过,太子被废,是真的不行,还是对有些事有些人失望了,不想了,不在意了,直接放弃了,现在看……或许并不是,太子会不会借机崛起?
苏懋知道自己视线过于探究,容易被发现,只多看了两眼,就快速收回了视线,垂下了眼角。
不过太子还真是帅,尤其在朦胧烛光里,软化了过于刚硬的线条,连眼神都看着格外柔软,比起君子玉润,更像君子风流,让人看多了就有点……流口水。
“可还想查案子?”
正在流口水时,他听到了这样的问题,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嗯?”
太子看着他,瞳色深深,一如夜空墨色:“孤问你,以后可还想再如这两次这般,辛苦查案,所得却不多?”
“想啊。我不会别的,只会这个,总要学以致用,时光才不会虚度么。”
苏懋笑了,手掌托着下巴,眉眼弯弯:“但我更期望我没活儿干,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人们安居乐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脸,我就算天天闲坐着喝茶,骨头都锈了,还是会更开心。”
太子低了眸,似乎并不意外听到这样的答案:“这么高尚?”
“倒也不是。”
苏懋执壶,伸手给太子添茶:“人生已经这么苦了,总得畅想点美好的东西,才能拍拍自己的脸,目视远方,继续趟着前方荆棘走下去。”
“当然如果这种美好真的存在就更好了……”
可惜人性复杂,人心难测,凡有阳光在处,必有阴影,不管多文明的社会,罪案都一定会存在。
“咦?”
也许是倾身往前,距离近了,苏懋闻到了太子身上的味道:“殿下身上好香……是桂花?”
“哦,可能是这个。”
太子微一拍手,门口就传来脚步声,一溜小太监由鲍公公带着,送了桂花酒上来,不仅有桂花酒,还有精致小菜,干果,点心,以及月饼。
苏懋眼睛睁圆:“月饼?”
太子没忍住,曲指弹了下他额头:“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