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就吃回头草(71)
尚书令出列,引经据典阐述了藩王自制带来的危害,他建议削藩:“臣尚书令请陛下削藩。”尚书部与其他几位官员也跟着出列附和。
皇帝陛下眼眸中闪过诡谲之色,佯装愤怒喝道:“诸藩王父辈与太-祖皇帝情同手足,各位爱卿主张削藩,是想陷朕于不义么?”
皇上一怒,所有人跪地:“臣等惶恐,请皇上息怒。”
皇帝陛下用词巧妙,他没再提各位老藩王与太-祖一起打天下,只说了他们与皇家有亲情,这是已有削藩之意,却碍于悠悠众口、藩王与其属地子民态度,他不好轻易下达这道命令。皇帝陛下装模作样地说了句:“这事众爱卿休要再提。”
众臣便会意,削藩之事还要等一等。文官们本怀着满腔鸿志,如今得换个其他方法来赶超武将功勋。
新晋状元赵元淞,如今隶属廷尉寺大理监一职。他站在文官队尾,与武将队伍中的父亲长乐侯对视一眼。他也明白皇帝意思,是想找个合适契机,再下削藩指令。可他的王爷还在等他消息,赵家也还等着他来复兴。赵元淞想了想,沉声道:“微臣大理监赵元淞有本奏。”
皇帝陛下听到他名字愣了愣,抬眼看去,那是名身体孱弱的舞象少年。他记得正因他名字读音与赵元嵩相同,他才钦点了他的状元之名。蒋派一倒,很多职位空缺,除了几个重要职位,其他官员任命名单他并没细看,没想到今日竟能在大朝会上见到他,更没想到这小状元竟能通过尚书部与九卿衙门的联合考试,位列四品大员之中,如此才能,真是历年来绝无仅有了。
皇帝陛下大感欣慰,让赵元淞发言。
赵元淞谢过皇上,表明藩王之势已对京都有所威胁,说什么当地百姓只知藩王不知皇上。
皇帝陛下听了,脸色越来越黑,众大臣回头偷瞄赵元淞,想看看是谁如此大胆真的激怒皇上。
“陛下请息怒,臣有一计,既可削弱藩王之势,又能安抚住民心,用得好可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分化藩王权力于无形。”赵元淞信心满满。
皇帝陛下眯眼:“哦,爱卿说来听听。”
“史料中曾提出:古诸侯子弟或十数,而适嗣代立,余虽骨肉,无尺寸之地封,则仁孝之道不宣。与今藩王属地相符,故而,臣请陛下效仿古人,下令各藩王推恩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愿,上以恩施,实分其属地,不削而稍弱矣。”
“妙,实在是妙!”尚书令大赞道,侧身看向赵元淞的目光满是欣赏。“按此子之言,将藩王之权削弱分化给每位藩王之子,更容易激化他们同族兄弟之间矛盾,如出现严重问题,朝廷便可以出面前去共同治理。哈哈哈,这一计,除了时间长久,还真是不费一兵一卒啊!”
其他大臣也跟着点头附和,大赞赵元淞小小年纪博闻强识,才思敏捷,亦能融会贯通。
站在御座下手的李公公,却微抬起眼皮,扫视众人,掩去唇边讥讽弧度。
皇帝陛下淡淡道:“唉,说得在理,可太-祖鸿恩浩荡,这事再议吧。众卿还有何事?没事就退了吧。”
赵元淞面上表情不由一僵,他可是抱着崭露头角决心,获得皇帝陛下赏识,然而,皇帝陛下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各位大臣们暗惊,明明削藩就差个好借口,现在已有人帮陛下想到。皇帝陛下之前可没强烈反对,现在却对此意兴阑珊,这是为何呢?
太仆寺卿与卫尉令马上出列,为九皇子等人请功。
皇帝陛下听完哈哈大笑,下令让昌誉世子、九皇子及赵元嵩上殿觐见。“尔等阻截盗匪大功,说吧,想要何奖励?”
昌誉世子笑得很傻,身为皇族,公众场合,也只在祭祀大典上与诸位大臣打过照面,如今拖了赵元嵩的福,他有幸得到皇上嘉奖,在朝廷重臣面前露回脸,完全够他对儿孙吹嘘半生的了。当下对皇上表忠心,说奖励什么都高兴。
九皇子才不会客气,马上邀功,说自己非常喜欢西夷进贡的汗血宝马,被皇帝笑骂了一顿。
轮到赵元嵩,他先是摇头表示自己在此次事件中没立什么功,都是大家共同协力的功劳。如果皇上非要奖励他,那他就不客气了,觉得白马观后那座小山还不错,他想在那里建座牲畜养殖别庄,为京都百姓们供应肉食,赚更多的银钱。
赵元淞撇嘴,暗道:这人真是个厚脸皮。
众臣一听,面面相觑,心道定国公府一门武将,终于有个文人坯子,却是个掉进钱眼儿里的。
九皇子眨眨眼,想起赵元嵩曾与他提过蓄养战马之事,唇边笑意想压都压不住。
太子殿下眯眼打量两孩子,觉得这俩定是又有什么鬼主意。因为上次水磨坊与水纺车一事,他终于想通是这俩人联合起来给他下了个套,让他在见过大型水动驱动设备可观的产量后,想让他在全国推广。虽说这事办成是流芳百世的大功绩,但想要说服父皇、说服朝臣,他就得先在主要粮食产区投建更大型设备。
钱哪里出?太子府也没余粮好不啦!唉,他就说九皇弟这个只会花钱的,怎么会好心送他分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太子殿下很气闷,却又拿这两人没办法。一个是哭着求抱大腿,特别崇拜自己的九弟,一个有无数利国利民点子,出身定国公府的鬼马,两人都是他巩固地位的肱骨之臣。就拿此次军器库事件,他就意外收复了太仆寺,将几位近臣安排到重要位置,现在九卿手下都有他的人。
又看他两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太子殿下忍不住找茬道:“京都有固定的肉食供应商贾,赵从事就不怕做亏本买卖么?”
赵元嵩还没反应,九皇子先不干了,瞪着太子道:“太子哥……太子殿下,臣弟觉得事在人为,做事前总害怕这害怕那,那什么事也做不成的!”
二皇子看他们互动,玩笑道:“九弟这是为了朋友出头,连太子殿下的话都敢反驳了。”
太子与赵元嵩都看向二皇子,这家伙貌似有挑拨之意。
九皇子好像没听出来,心无芥蒂哈哈一笑:“二皇兄说笑了,皇弟是对元嵩有信心呢。”
二皇子看着赵元嵩眸光闪动,马上接口问道:“是啊,早就听说赵从事你博闻强志,不仅发明了火弹、金刚宝衣等,还在郊外建了大型水磨坊,可日均产几百斤面粉。你如此有才华,又懂实践,那么请问你对削藩一事有何见解呢?”
赵元嵩这个走后门进入官场的商贾之人,怎么会对朝廷之事有了解。九皇子与太子,风敬威和卫尉令都想为他解围,可皇帝陛下却突然来了兴趣,示意赵元嵩说说看。
赵元嵩眨了眨黑葡萄眼睛,偷偷瞄向御座上的皇帝陛下。他明显感觉到,自从督察府地牢回来后,皇帝陛下对他很是“厚爱”。可这厚爱也不能用在这里吧!就算上面这位真是自己亲爹,连太子殿下与二皇子也只能在一旁听政,他又有什么资格议论削藩之事呢?
赵元嵩猜二皇子把自己看成□□,才会给自己挖坑跳。马上跪地请罪,说自己才疏学浅真不知道。皇帝陛下却不依不饶,说他与赵元淞同样是长乐侯的儿子,名字相似,人也都很聪明,定是有想法,非让他说出一二不可。
赵元嵩无法,皱眉回道:“将军说‘对敌要知己知彼!’还说‘军争为利,军争为危,取长利而弃小利。’,所以,微臣觉得,要对藩王属地具体情况有所掌握,再计较其他得失。具体情况……”
众臣听他提起风敬德,和这个“军争为利”的言论,心情相当复杂,想当初前丞相蒋祯就是被风敬德用这个论点气得说不出话。他们以为赵元嵩也有一番高见,表情一肃,都等着他说下文。
赵元淞盯着跪在前面的赵元嵩,他仿若受到万众瞩目,不管是皇上还是朝臣,看他的目光都包含期待。明明他只是个纨绔,只是个替身,官阶也没自己高,脸皮还堪比市井之人,皇上却拿他与自己相比,当众给他难看!
这么个不学无术,不懂礼教,不要脸的玩意,竟走进太和殿,被皇帝问策于大殿之上,问策于朝臣之前!
妒恨与不甘之情充斥于胸,赵元淞恨恨咬紧牙关。
第77章 两藩王之乱
“微臣觉得,要对藩王属地具体情况有所掌握,再计较其他得失。具体情况……”赵元嵩面上带着半分迟疑。
皇帝陛下抬抬手:“无须顾忌,有话直说即可。”
“是。当初微臣为了寻找更饱腹的粮食,曾对北轩多地农作物进行过统计,军器局与昌誉世子别庄里的金刚藤全都是来自西夷。”
“微臣想说的是,以蓟水郡为例,开放关卡,促进贸易通商,不论汉人还是蛮族,均可谋求些许生计,民众有了生路,再遇荒年,想必落草为寇的人会少之又少。民富则久安,民富则国强,故而微臣觉得可以打通北轩东西南北贸易通道,富民强国。”
古板的尚书令立刻反对,“赵从事这么说,不是故意想引敌寇入关么?”
赵元淞掩去嫉妒,状似劝诫道:“是啊,四弟,开放关卡与万国通商之事,古往今来,未有先例。如今你已嫁入定国公府,做事不要鲁莽,到时要被人误会成通敌,就不好了。”
他这话一出,太和殿上一片死寂。
赵元嵩对二皇子眨眨黑葡萄眼睛,看向皇帝陛下没有半点惊慌,还特别矫情地说:“微臣才疏学浅,本来什么都不懂,是皇上您非让微臣说的啊。”
皇帝陛下冷然目光扫视尚书令与赵元淞。两人脸色瞬间惨白,顿悟赵元嵩这是给他们挖了个大坑,等人往里跳呢。
赵元嵩在回答问题前做了很多铺垫,故意提到汉人与蛮族通商一事,激起保守派大臣们反对。而他竟在皇上气怒下,还不要脸地提出皇上之前免过他出口无状之罪。皇上金口玉言,拿赵元嵩没办法,只得将怒气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尚书令与赵元淞这两很是倒霉,没多想就跳出来反对,不仅要直面皇上怒火,同时也得罪了把赵元嵩当亲兄弟的九皇子。这两人是太子的人,所以他们也同样得罪了太子殿下。
曾在崇明殿御书房中与赵元嵩有过接触的尚书令背脊发寒,他突然觉得赵元嵩有些可怕,只用最白话的说法,就能将矛盾转移。尚书令在官场混迹多年,如何面对皇上与朝臣,如何讲话才能引导别人听从,有很多丰富经验。但如今,他到最后才发现赵元嵩是故意在“演戏”,对于削藩这个棘手问题,赵元嵩根本就不懂。
这孩子小小年纪,多智近妖,他无意中装个愚昧,就能把他这老臣变成架在火上的烤炙,如果他想针对谁,会不会直接让那人尸骨无存呢?
赵元嵩可不知道尚书令大人所想,要是知道,他定会热心建议他,想要习得将表演融在生活中的绝技,只要住在长乐侯府六七年,把微表情磨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