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就吃回头草(34)
战马嘶鸣,将士喊杀,敌寇哀嚎。
赵元嵩只来得及回头,从马上要闭合的城门缝中,向外看了一眼。而这一眼,正好看到风敬德一剑斩断匈奴人脖颈,敌人冒着热气的血,从断颈口飞射而出,随着尸身倾倒喷洒了一地。
赵元嵩终于有力气勒住马缰,让战马停下,他翻身跃马,脚下突然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哎哟,二嫂,小弟可受不起你这大礼,你真是太客气了!”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邓勉接住他。
赵元嵩才没空和他贫,扒着他手臂稳住身体,缓过神儿后,立刻向城门楼方向冲。
“哎哎,二嫂,军事重地不可随便乱闯!”邓勉心道:真是个不省心的小纨绔!
“呛”得一声,把守城门楼石阶的两侍卫抽出长刀,直接挡住赵元嵩去路。赵元嵩皱眉,发现他们身上正是定国公府府兵服饰,开口命令道:“让开,放我过去。”
这两府兵面无表情,纹丝不动,一点都没阿庆和大树好欺负。哦,对了,阿庆与大树就是之前要护送他回京的两倒霉鬼。
“二嫂,这里你去不得,快随我回驿馆吧。”看够赵元嵩吃瘪,邓勉晃悠过来。
赵元嵩回眸,上下打量他,扫到他腰间令牌,试探问道:“邓黑熊,你能带我上去不?”
“啥?你叫我啥?”邓勉炸毛。
“邓黑熊!”又黑又熊,还是个夯货。
“卧槽,你乱给别人起绰号,找揍是不是?”
“你敢揍我么?我可是你二嫂!”赵元嵩高高抬起小下巴,一脸鄙视,“你这皮又黑又厚,脑子也不灵光,长这么大个儿,不就像只熊么?”
这回两府兵没忍住笑了,邓勉也被气炸了肺。他伸手欲抓赵元嵩,赵元嵩马上左右乱窜,拉着府兵当掩护。而就在这时,他终于找到机会,一举突破府兵防守,转身跑上石阶,向城门楼而去。
“喂,你给我站住!”邓勉随后追上。
被甩开的两府兵:“……。”他们这是故意的,肯定的!
城墙上士兵弯弓搭箭,为城门外的友军助阵。定国公与风敬德率军形成天覆阵,将东城门外的匈奴人分化包围逐批剿灭。
赵元嵩扒着城墙垛口,伸脖子向外看,被追过来的邓勉一把扯回。“你不要命了!”邓勉粗鲁地将他推向城墙垛箭孔口,“想看从这里看,傻不愣登的,小心被匈奴一箭爆掉你的头!”
赵元嵩对他道了声谢,透过箭孔看向城外,匈奴人已出现败势,他们且战且退,死伤无数。风敬德勒住战马,正要向对面的匈奴人喊话,让他们投降。不料定国公杀得正起劲儿,他一手控缰,一手端着长矛,指着前方匈奴人骂道:“他娘的贼寇,敢犯我边境,快来受死,冲啊!”
定国公双脚一夹马腹,长矛横扫,纵马冲出,直奔正前方身上裹着虎皮,手握黑色战刀的匈奴人而去。身后亲卫跟随,左右开弓,为定国公开出一条血路。
风敬德很想扶额,他爹这是多年不带兵,杀的亢奋收不住了?当下他从马镫上站起,几声呼哨,让士兵们马上变阵。幸好都是定国公府出来的兵,还真没人听不懂。
百十来号刀盾手,百十来号长矛兵,与骑兵、骑射兵相互穿插分散到战场两侧,形成剪刀雁尾阵,将匈奴人半包围在其中,不仅可以防御敌军迂回包抄,还可助定国公一行杀敌。
风敬德坐回马上,持剑大喝:“跟在大帅后面,给我杀!”他身后亲卫军见状,脚跟一磕马腹,紧随其上。
定国公已经不讲战术谋略,他带着六十来亲卫,一窝蜂冲进敌群,看准虎皮男就一矛枪,被其黑色战刀一挡,又有匈奴人及时回护,才没一击得手。定国公亲卫们冲上前,与虎皮男身后的匈奴人展开混战。
定国公手中一杆铁制长矛重达五十多斤,矛尖淬炼成钢,能挑得敌人开膛破肚,能打得敌人哭爹喊娘,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几招过后,还真没人敢再拦他与虎皮男对决。定国公松了手中缰绳,对着虎皮男捻须一笑,紧接着扬起长矛,像一阵风直扑而去。
今日也算这虎皮男倒霉,本来只是在东城门口做佯攻,没想到会遇见定国公带着儿媳妇来探亲。大元帅这些年待在京中陪老妻,好久没上战场,他一时技痒。从前的战神,大显神威,纵马疾驰中,长矛舞得虎虎生风。虎皮男骇然瞪大双眼,吓得想要后退,然而身后已被定国公亲卫堵死。
马疾如电,定国公转眼就到他身前,长矛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一挑,避开虎皮男手中黑色战刀,直刺他胸口。
城墙上的赵元嵩激动地从墙垛后探出头,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激战的两人。
第36章 长阳关之战
定国公老当益壮,重矛从虎皮男的胸膛穿过,他一腔鲜血飞溅而出,染红了护在他身后匈奴人的衣衫。最后,那虎皮男瞪着惊惧双眸,身躯摇晃两下,“扑通”一声,栽倒在马下,在被战马踩烂的雪泥地上,留下这位侵略者最后的生息。
虎皮男好像是匈奴人的一位将军,他被杀死后,他身后的几位剽悍大汉冲上来抢尸体。
“穷寇莫追。”风敬德是长阳关现任指挥官,按理来说定国公也要听他儿子的。鸣金收兵,东城百姓得到危机解除的消息后涌上街头欢呼,长阳关原驻守军统领带着一小队人赶来接迎。
因两个多月前那一役,长阳驻军只剩下六百多人,原驻守军将军战死,现为一位五品的奋勇校尉执掌统领一职。风敬德自降品阶也比这位官职大,故而这位周校尉在风敬德面前自称属下。
“属下见过定国公,见过将军。”奋勇校尉名为周刚,他兴冲冲赶来刷存在感。
定国公没应声,周刚有些尴尬,风敬德好心解围道:“周校尉称家父大帅即可。”
风敬德大伯风朝阳也曾受封为定国公,可他年纪轻轻战死沙场,又因这场战役差点让北轩丢了两城,皇上大发雷霆怪罪下来,褫夺了他定国公爵位,那时朝中武将参差,皇上实在找不出合适人选,只能继续依靠风家,一转头又将爵位赐还给风朝晖。
风朝晖心里难受,一直不喜欢有人称他定国公,知道的人都称他元帅或大帅。
周刚点头,重新向风朝晖问好,并向风敬德禀报军务,“东门这边异动,影响了南门敌军,他们已经全部撤退。大帅好身手,武功不输当年。被大帅斩下马的匈奴人名叫达奚图刺,可是达奚硕德的小儿子。”他又一次向风朝晖行礼,表示钦佩无比,拍马屁的话说得挺顺溜。
周刚正想找个靠山,这么大的粗腿出现,他定要好好表现。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嘛。可别说他市侩,他的上官不市侩,最后还不是落得个战死疆场却无战功嘉奖。
长阳关乃入京要道,本应有重兵把守,可因朝廷派系之争,某些官员从中作梗,迟迟没有大军调拨过来。周刚庆幸前面有个玉屏关,匈奴南下扣关时,还可阻拦一二。可当玉屏燃起烽火,朝廷却迟迟没有派出援军,他的心就凉了半截。
匈奴突袭,凶猛迅速。玉屏关破,长阳危矣,大军却久久不见!
唉,他不求升职立战功,只求能平安过活。还好有长缨将军及时带府兵夜奔来援,要不然他们长阳关早已赴玉屏后尘了。他这次巴结上官可是出自真心实意的!
定国公眯了眯眼,达奚硕德不正是匈奴达奚小王子的舅舅么?看来真如风敬德所料,达奚小王子被烧了粮草逼着退兵,这些匈奴人就前来报仇了。如今自己又杀这位大将军儿子,他岂不是会疯?
定国公心里没了底,他是不是给德儿添麻烦了?冯玉林带兵前来还要些时间,就算有自己的亲卫加入,长阳兵力也不过四千来人。据斥候探明,城外匈奴可是有八千余,驻守在玉屏的达奚硕德手里也还有一万多兵。
风敬德给了父亲一个安抚眼神,与周刚说了几句勉励之语,开始新的一轮兵力部署。
这时,广大城中百姓已经得知汉军大胜,他们奔走相告,跑出家门欢庆。
赵元嵩也从城门楼上冲下来,挤开围观百姓扑向风敬德。跟在将军大人身边听吩咐的周刚还以为出了歹人,忙抽刀想挡,却被风敬德眼疾手快按住了刀柄。
风敬德不经意看过来的眼神,让周刚背后的寒毛瞬间炸起。
“将军!”赵元嵩顾不得周围人目光,他直接搂住风敬德的腰不撒手,将脸埋藏在他怀里。
在来长阳关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对赵元嵩的触动很大。他看到在严寒下百姓的悲苦,他听到在战火中百姓的恸哭,他尝到了匈奴人带来的仇恨,他更是感觉到了身为北轩人应为国家舍生取义的责任。
站在城门楼上,亲眼看到风敬德他们斩杀敌人,在这一刻,他激动地想要放声大喊:敢来侵略的贼寇们,我北轩军虽远必诛!
他为成为定国公府人而骄傲,他为嫁于风敬德为妻而自豪。
他不仅要为男神,为定国公府,还要为这个国家做出些什么……
风敬德本想斥他偷跑出定国公府不妥行为,但一低头看到他黑葡萄眼睛中蓄满泪水,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再大的气也瞬间没了。不由泄气低声道:“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说完,大手一抄,将人打横抱起,一句话没留,大步流星奔向驿馆。
“卧槽……二哥威武!”追过来的邓勉又被这对夫夫刷了一次三观。
定国公抬手扇邓勉后脑勺,笑骂:“不许调侃你二哥!”
周刚等士兵与一众围观百姓全都惊呆了。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所见到的是杀伐果决、骁勇善战的长缨将军,当他每次戴着鬼头面具冲杀进战场,我军士气必定会瞬间大涨。平常时,他也是一身的戾气,很难让人接近。然而,今日,就刚刚,他们看到冷冽、肃杀的将军大人,竟露出无比温柔的目光,还将扑向他怀里的男孩抱回家了!抱回家了!回家了!
吃瓜群众的内心也有点接受不能:将军,您怎么会是这样的将军呢!
被风敬德抱回驿馆,赵元嵩脸红了半天,激动心情平复下来,本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想念之情与崇拜之意。但见将军大人自顾自歇盔甲,打水洗脸,掀帘叫亲兵送晚餐,根本不理会他,他心里开始发虚了。“将军……”
风敬德坐到八仙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昂首喝下。
赵元嵩见他还是不理自己,马上狗腿似地拿起茶壶给他继续倒茶,后知后觉茶水早就冰冷了,马上道:“将军,茶冷了,要不要换些热的来?”
风敬德放下茶杯,也不说话,用黑黝黝的目光盯着他。赵元嵩不安地动了动手指,耷拉下眉毛:“我错了。将军,你别生气了。”
风敬德还是没说话,直到饭食被送了上来,他将一碗杂豆莜麦饭推到赵元嵩面前,“快吃吧,吃完饭陪我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