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昊的平民生活(32)
“昉,我回去了。”虞苏跟任昉辞别,他觉得这趟过来,对任昉实在有些失礼。
“过几天东陶就要来了吧,你还会跟来吗?”任昉也觉得有点匆促,因为各自有事,都没怎么聊上话。
“应该还能再过来。”虞苏回道,对任昉行了下礼。
“多谢招待,昉,我们也走了。”风川跟任昉话别,用力挥了挥手。
“路上小心。”
任昉将三人送至院门口,便就留步,看他们结伴离去,越走越远。任昉想虞苏自不必说,人物温雅,那位风川也挺有趣,他开始有点理解,父亲为何喜好结交友人,无论贵贱,都能促膝而谈。
第27章 获马
翠羽的鸟儿, 腹部黄褐色, 长得很鲜艳, 叫声也相当悦耳,它被关在一只大竹笼里,拍动翅膀, 啄食陶食器里的虫子。任葭双手提着及膝长的大笼子,走到院门口,t她兄长身旁, 她对虞苏和风川两人的背影挥了下手, 她刚顾着玩,忘记和他们道别了, 她还是挺喜欢他们,希望下次还能见到。
“兄长, 我带翠翠去竹湖边玩。”
远去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任葭提累鸟笼, 将它用两条瘦手臂抱住,她抬头对任昉说。竹湖就在竹林那儿,其实也就在家门口不远。
“年, 你陪葭去竹湖。“任昉回头, 将在院中打扫的一位女奴喊上。
任葭在心智上的欠缺,幼年时,没有明显体现,随着她年龄增长,便逐渐明显, 她独自去湖边玩,怕她出事。只有这么个妹妹,长兄又是早夭,任昉很照顾她。
唤年的女奴匆匆过来,牵着任葭的手,帮她提鸟笼子,两人往竹林走去,任葭一路蹦蹦跳跳,相当雀跃。
竹林葱郁,翠鸟啼鸣,真是不错的一天。
任昉望眼离去的妹妹和女奴,往屋子里走,他刚迈进屋门,还没走向自己的房间,突然听到院外一阵喧哗。
大清早,牧民很少会到牧正家来,除非有特别的事情,任昉想趁着父亲还没被吵醒,自己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任昉耐着性子走出院子,见是三位牧民神色慌张前来,他们身边还围着两位奴仆,在激动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大清早在外头囔囔。”任昉认出其中一位牧民叫右,是沿丘附近的牧民,另两位年纪轻,大概是他儿子。
”死了个人,被人杀死,在姜沟旁那片林子里!“右见到昉后,声音说得很响,看得出他挺惊慌。
自从很多年前,穹人被赶出角山,角山就很少有人死于非命,相当罕见。
任昉问:“死的是谁?你认识吗?”
“赶猪的人,仑城那儿过来,给营地送猪。”右还真认识死者,虽然也只是几面之缘,不过已足够让他惊恐了。
这倒是有点意思,谁胆子那么大,敢在角山杀人。角山的牧人不牧猪,仑城那儿有一处聚落叫豕坂,生活着一群牧猪人,为将猪卖个好价钱,偶有人会不辞辛苦,将猪赶往角山营地。
“束,去备马车,我过去看看。”任昉命令束,也不是凡事都要他父亲出面,他也能解决事儿。
束领命到马厩里牵马套车,他将马车拉出来,对任昉说:“要不要带两点人过去?”
“怕什么,任铭的人肯定在那儿了。”任昉轻笑,登上马车,扬鞭而去。
任铭是角山营地的驻营武官,他出身高贵,由任君直接任命,任昉平素和他有交情,也常往来。
束想这事得禀报牧正,他虽然是位老奴,但也是牧正心腹。他正打算进屋去禀报,抬头,见牧正已经出来。
“束,出什么事了?”牧正瞅眼儿子驰骋而去的身影,扫视下院中的三位牧民。
“主父,姜沟那儿,杀死了个人。”束将事转述。
“是啊,死得很惨,在胸口有一个血口子,血流了好多,都爬满了苍蝇。”右抢着回答,他见到牧正,特别积极。
“胸口一个血口子?知道是被什么杀死吗?”牧正多留了个心。
右的长子说:“是箭杀死。”
右的幼子说:“又没看到箭,他被矛捅死。”
“束,你和他们过去看看,有什么情况,跟我禀告。”牧正听到一个“箭”字,就警惕起来,虽然他觉得也没可能,纯属想多,然而不免也要小心谨慎。
“是。”束应声。
束把三位牧民带走,四个人前往姜沟,一路上,这仨父子还在兴致勃勃讨论这桩谋杀,猜测是有歹人,为了抢猪倌的猪,才把他杀了。
牧正留在院中,拂动袖子,将双手背在身走。他想任邑传递来的消息,那两位逃脱的弓手,始终没有追捕到,不过姒昊来角山三月,角山也没有晋夷弓手的身影出没,实在不必闻“箭”色变。
午后,任昉的马车先回来,牧正听得马车声,让小奴仆,一位唤荚的小男孩,出去传任昉。
任昉进父亲房中禀报,他说:“猪倌大概是死于矛,矛头得非常锋利,一矛扎中胸口,铭怀疑是士兵所为,正在营地里搜查。”
牧正问:“知道猪倌什么来历吗?”
“都唤他丘豕,他往营地贩猪,也经常去狗尾滩易物。”任昉已经查明。
牧正想贩猪的,身上颇有点钱财,被见财起意的人劫杀,倒也不是没可能,着实是自己想多了。
“明日你再过去营地看看,找着凶手没有。”可能真是简单的劫杀,但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生凶杀,牧正绝不姑息。
“是,父亲。”任昉领命,他挺乐意效劳,他就怕老爹不给他事干,觉得他不可靠。
任昉退下,牧正看着外头漆黑的夜,想着晋朋去年冬时,派出一批弓手潜入任邑,袭杀姒昊未遂,事后,弓手大多被捕获杀死,只剩两位弓手茫茫无踪。
这两人,也许早已潜回去帝邑了吧,一直都不见踪迹。
落羽丘上,姒昊吃过用陶鬲煮的鱼羹,坐在火塘边,给自己上药。他要凭借一人之力上药,得花费不少时间。艰难将布条缠上,手齿并用,系绑细藤条。包扎好后,姒昊将伤臂轻晃两下,疼痛感没以前那么明显,伤口愈合得不错,过些日子,应该就会康复。
想想,有煮食的陶器,手臂的伤也在见好,在这里的生活,倒还不至于让人多难忍受。姒昊其实很少去想,他过得好与不好,只是在过平民的日子而已,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度日。
夜晚入睡前,姒昊仍旧举着火把,下山道,到野麻坡巡视一番。不知道是否因为遭狼咬伤,才如此警戒,还是另有某种预感,让他觉得不安全。
风声依旧,伴着羊儿的叫声,姒昊回到落羽丘,进屋,将门堵上,他准备就寝。他将火塘的火弄小,回到草泥台,平卧在上头。他没什么睡意,想着心事。四周漆黑,空空荡荡,总是要让人胡思乱想,姒昊闭上眼睛,想起的是前日在潭畔,晾晒在树杈上,迎风招展的衣衫,还有树下挨靠在一起,被暖和和太阳照耀的他和虞苏。他伸手摸向腰间,腰间缠着一条发带,虞苏的发带,它的触感润滑,细腻,像虞苏的脸庞。
他应该回到虞城了,回到父母的身旁,和伙伴们在一起。真想看看他在虞城生活的样子,烧陶,种田,还有跟伙伴们去捕鱼。虞苏将自己在虞城的生活告诉姒昊,而姒昊从未告诉过虞苏,自己在任邑的生活。
连告诉他的名字,都是化名。
姒昊解开发带,将它揣入怀里,贴着胸口。他想自己在任邑,还取笑过任嘉偷偷收着吉芳的一件腕饰,自己这般和任嘉也没差异。
回忆和虞苏相处的情景,姒昊渐渐入睡,他很少做梦,但还是在梦里梦见了虞苏。梦中,虞苏站在田地旁,背着一个竹篓,拄着耒耜,对他招手,就像似要教他种田一般。梦里田地之外的山坡,有一栋屋子,一座院子,无论是屋子里的物品,还是院中的井,树和犬,鸡,都那么真实,仿佛真实存在过。
大概是因为梦,姒昊难得睡晚,他醒来时,天已经彻底亮了。姒昊如常,去野麻坡赶羊吃草,到溪边网鱼虾,回落羽丘煮食,相同的一天,日复一日而已。
吃饱饭,带着大黑下山坡,姒昊见林丛里出来一个身影,看着像束。他觉得有点奇怪,束之前才来过,这趟是因为什么事呢?
姒昊将牧羊鞭夹在咯吱窝下,缓缓朝束走去,他看得见束手里提着东西,想牧正该不是给他送米粮吧。
他被狼咬伤的事,牧正知道,牧正曾派束过来问他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姒昊说自己能解决,谢绝了牧正的协助。牧正看来是还不放心。
“吉蒿,你伤怎样了?”束一来,就将一袋东西放地上,询问起姒昊的伤情。
姒昊回:“手臂能抬动,无大碍,你告知牧正,不必担心我。”
“昨日有一人,在姜沟林子被人杀害。“这是牧正托束来告知姒昊的事,不过也不专是为此事而来,顺便给送点米粮。
“被杀的是什么人?”
“一位豕坡的猪倌,赶猪去营地贩卖,被人用长矛刺杀。牧正让你注意安全,要是瞧见什么可疑的人,要告知他。”
“我这边会小心。“姒昊有那么点小小吃惊,他来角山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被杀。
“这些粟米,还有一条腊肉,牧正让你收下。”束从腰间解下悬挂的一条腊肉,递给姒昊。姒昊收下,跟束交代:“代我谢谢牧正,下次不必再送来。”
他一个牧人,受牧正特殊照顾,想必牧正家的奴仆,角山的其他牧人都知道,也不知晓外界会对他有什么样的猜测。牧正心意虽好,但实在不大必要。
“我会回去传达,那我走了,吉蒿你注意门户,这几天少去山林里打猎,等抓到凶手,我前来报知你。”束为牧正尽心,将牧正吩咐的都与姒昊说。
姒昊点了下头,目送束离去。看他那矮小敏捷的身子消失于林丛,姒昊想,杀害猪倌多半是为了劫财吧。
初来角山时,最担心的是晋夷的弓手追踪而来,埋伏将自己杀害。谁想,来角山这么久,一直没有两位晋夷弓手的消息,有时姒昊倒希望能发现他们的踪迹,是福是祸,横竖躲不过,早出现早解决。解决了弓手,他就可以离开任地,去哪都行,正因为弓手未缉捕到,他仍得在这庇护地里生活。
把米粮和腊肉提上落羽丘,姒昊出屋,站在土台上,他见到原野上的一群野马奔跑而过。姒昊对野马的心思,可有些时日了,他特意去留意,发现今日倒是没看到那匹白马,也不知道它上哪去了?
野马群和人群一样,对外来者会排斥,尤其来的要是一头壮年的牡马,大半是要遭马群的马王狠斗,驱逐,不见了,倒是不奇怪。
姒昊不知道这匹白马,是匹逃走的牢马,只觉得它特别高大漂亮,便就记得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