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难为(96)
明湛当然有很好的名声,他给官员士兵们涨的薪俸,他对学子们也非常温和,建了图书馆,而且开了善仁堂,虽然许多政策现在还只停留在帝都,不过,这并不影响百姓对明湛的好感。
与明湛的仁政相对应的,明湛亦有许多做法受到异议。
第一件便是浙闽兵杀民冒功一案,当时明湛血腥的处理方式,至今令人心惊胆颤;第二件,明湛对豪门子弟的要求异常严苛,帝都中先有永宁侯表兄赵喜案,后有南丰伯府陆八案,其结果已不必再赘述;第三件,明湛对于女人极是同情。
所以,明湛给人留下的印象并不是单纯的好与坏可以评论,更多的是一种亦正亦邪的感觉。
明湛从不习惯他坐着,一帮子人站着说话,他懒的仰脖子看人。故此,他虽然对盐商多有不满,也没让他们罚站。只是盐商们刚一坐下,明湛便道,“听说你们在淮扬观望许久才来帝都,朕原本不打算见你们,只是碍于先前所言,自来帝王金口玉言,朕既然说了见你们,自然会见一面。”
“今儿个见了,也不知该对你们说什么才好。”明湛冷言道,“你们不信任于朕。当然,这对朕并无损失。现在帝都里多少商贾前来寻求一个机会,既然你们不稀罕朕给的机会,朕也省了一番事。”
盐商人真是屁股尚未坐热,就一水儿的跪地上了,自称绝无此事,他们万不敢藐视圣恩云云。更有甚者,赌咒发誓只为一表忠心。
明湛瞟向地下的几人道,“如今你们来了,可见是想通了的。”
明湛劈头就是雷霆手段,老道如程耀之沈太平都有些吃不消,不知明湛是何意思。听明湛这样问,程耀之忙道,“草民一心忠于陛下。”
“忠这个字,好说好写不好做。”明湛冷声道,“先前,云贵的盐课便是朕一手主持改制的,你们一个个有的是眼睛耳目,可以去瞧瞧,朕可曾亏待了谁不?”
“你们在淮扬世代为盐商,如今朝廷收回盐厂,朕担心你们丢了饭碗不好过日子,如今恰巧有天津港的机会,赏你们一碗饭吃。朕举手之劳,你们若不领情,朕也无话好话。”明湛道,“闲话少说,如今两个机会。其一,天津港的码头,这第一期工程,共有三十个泊位,将来有外船入天津港停要泊位,这些都是要收银子的。你们有银子,可以承包码头,坐着赚钱,也不比贩盐辛苦。第二,与云贵盐课改制时一样,你们可以任选一种货品参加海贸,三年之内,朕不收税银。”
明湛淡淡道,“具体的事宜,你们可以去跟吴婉打听,各种规制,朝廷都已经拟好了。对商人的保护条例,你们可以细看。”
程耀之等人只有谢恩的。
明湛并未与盐商多费唇舌,一来,他如今的地位与在云南时大有不同。现在他当家做主,而且经由皇家报刊宣传之后,帝都有头有脸的商人,没有哪个不想在海贸上掺一脚的。
其二,这么多商人来了,是为了花钱,只要商人们能将钱从钱袋子里掏出来,明湛有钱建天津港,将来的路就铺了一半儿。
其三,在云贵,地方小,盐商自然是数一数二的大商贾。可是到了帝都,浙商徽商晋商,都是有名的商人,其财力也不比盐商逊色。肥羊多了,明湛也不会特别青眼哪一只,反而更乐意他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明湛三言两语的打发了程耀之等人。
这次盐商干的这事儿,他们自己就觉得不地道。如明湛所说,现在帝都这么多商人,狼多肉少,朝廷莫非还差他们盐商掺一脚么?相反的是,盐商们迫切的希望从这里找到新的机会。
可,明明先前帝王已经释放善意,盐商们却有意拖沓。明湛又不是个傻的,自然嗔怒于此。
事到此时,后悔已晚,还是得向前看才行。
其实盐商们得庆幸,这个时候,他们身在帝都。殊不知现在淮扬已是剑拔弩张,风雨在际,他们来了帝都,正好躲过一场纷争,亦为大幸。
第71章
话还要从永定侯何千山说起,何千山此人品性忠诚自没得说。当年明湛以世子之身都在他身上撞过南墙,要明湛说,此人的脑袋真的与岳飞有的一拼。
宋徽宗并不喜欢岳飞。
明湛并非宋高宗,他倒是格外欣赏何千山这样的忠义之士。
说白了,何千山忠于皇上忠于朝廷忠于江山。
这样忠正无私的人,真正难得。难怪岳飞要被称圣人,在明湛看来,这种一根儿筋的忠诚品质的确是圣人才有的品质。
所以,明湛要派何千山去江南。
当初,凤家兄弟被绑,朝中无储,明湛为尊,永定侯尚不能被他收买,何况区区江南世族。
明湛虽然将太祖宝剑赐予林永裳使用,其实在内心深处最信任的人却是何千山。
何千山的脾性,果然令江南世族牙痒痒。
此人,不好色。
何夫人母老虎的名声,帝都闻名。当年凤景乾欲赐美人予何千山,何夫人直接把何千山揍个半死,说了,若是狐狸精进门,除非踩着她的尸体。
何千山侯爷之尊,这把年纪,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想从美色上击穿何千山的壁垒,那是痴人说梦。
再从另一大收买人心的大利器——钱财权柄说起。
何千山若是能被这些收买,那么当初凤景乾便不会命他坐着九门提督的位子。哪怕当初,如果不是何千山一根筋的忠诚,在家兄弟被绑架期间,天下的形势绝不能那样安稳。
总之一句话,何千山是位油盐不进的。
就是平日里官场应酬,何千山都极少参予,大多时候,他都是在海沿子练兵。
无欲则刚,这句话真就是为了何千山而生的。
在何千山身上寻不到突破口儿,只要往他亲近的人身上寻找。
何千山来淮扬,三个儿子,他只带了次子——何欢在身边儿。不为别的,何千山虽酷爱兵事,他的儿子们也多为武将,不过,儿子当中资质最出众的便是次子何欢。
何千山喜何欢的灵性,时常带他在身边调教,想着将自己多年治兵经验传授于儿子才好。
何欢也争气,武功兵略都挺出众,到江南后,也颇能为父分忧。
不过,何欢并不似何千山的刻板严谨的性子。他不过刚刚二十出头儿,年纪正轻,自幼便在父亲身边受教。帝都里人际复杂,何家家教甚严,何欢并不敢胡作非为,老实的很。
如今来到了这十里繁华的烟柳之地,扬州富庶,不让帝都。
何欢正值年轻,怎受得了军中枯燥岁月,偶尔也呼朋唤友的出来游玩。
事情总有其诡异之处。
何欢初入欢场,只记得自己在喝酒,清醒时却是被一坛冷水浇醒。睁眼便是一记劈头翻天覆地的大耳光,险些直接又将他抽晕过去。
何欢半张脸都是麻的,头嗡嗡的响,睁眼望去,屋内妇人官兵俱在,嘈乱的很,且嘶喊哭泣之声印入耳际,何欢一时并没有明白究竟是咋回事。
一蓝缎子妇人扑在撞墙的麻衣女子身上,嚎啕大哭,“老天爷啊,这是做的什么孽啊!我的媳妇啊,你可是朝廷赐了贞洁牌坊的啊!这是怎么啦!竟欺到了寡妇头上!”
麻衣女子半拉脸的血,眼睛紧闭,脸色青白,也不知还有没有气息。
林永裳一挥手,属下将蓝缎子妇人拉开,林永裳亲自去探麻衣女子的鼻息,脸色微喜,“幸好有一息尚存,赶紧带这妇人去总督府,请了北街的神医方大夫来救人。”
何千山又给了儿子两记大耳光,怒骂,“畜牲,你还要不要脸面性命!”
“爹,这,这不是画舫吗?”何欢半是心惊,半是迷茫的问。
蓝缎子妇人只管大哭,两位贴身仆妇半搀半扶,生怕主子伤心太过支撑不住。蓝缎子妇人听到何欢此话,气的眼中恨不能逼出血来,嘶嚎道,“我钱家堂堂节妇闺房,被你这歹人坏了我媳妇的清白不说!你还敢诬我家是画舫,这还有没有天理良心啦!”
“总督大人,总督青天,您可要为我钱家做主啊!”
“我钱家,自祖上传承到今日,三朝二五代子孙,出了十位节妇八面牌坊,整个江南,谁不知我钱家女子最是贞洁!”蓝缎子妇人哭的气噎倒喉,恨不能扑上去直接咬死何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