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难为(46)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
不过,此剑的确有神秘莫测之处。太祖之后,历代皇帝皆想仿制,遍邀天下工匠,无一成功。且不说锋锐无匹的剑刃,就是这件华美至极的剑鞘上那颗最耀眼的硕大无朋的红宝石,已是倾国无双。
明湛一生两世,算是见多识广之人,也很为此剑精湛的工艺所折服。
“上方宝剑你拿着,有急事可先斩后奏。”明湛见林永裳紧张的说不出话,有意缓解一下气氛,笑道,“至不济,也可以吓唬人。”
这柄天子剑,在大凤朝的《开国本纪》中有过神乎其神玄之又玄的记载。林永裳当然是知道的。这是大凤朝皇帝专有的天子剑,林永裳从未见有哪个皇帝会赐臣子以此剑为授权信物。明湛此举,让这个精明过人的臣子的脑袋里竟有短暂的糨糊,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喃喃,“陛,陛下……”
“不敢接?”
林永裳的眼中尚存着不能置信的惊愕,不过,神思总算归位。他敛起脸上的讶意,恭恭敬敬的对明湛行了一个标准的跪礼,珍而重之的双手接过此剑,正色道,“臣定不负陛下之命。”眼中竟有微微湿润。
明湛抬手示意,林永裳起身,“臣远赴淮扬,短时间内怕回不了帝都。臣有一外甥尚在帝都,臣于帝都中并无亲族,还请陛下关照于他。”
“放心吧。”
沈拙言早知舅舅要去淮扬,不过他如今也忙的很,极晚方回家,一到家就喊肚子饭。仆人老纪将灶上温着的饭菜端上来,沈拙言狼吞虎咽一通吃。
林永裳皱眉,“你文雅些。这么晚,怎么还没饭?”
“魏子尧说在太白楼吃,我吃不惯外头的饭,就回来了。”沈拙言端起一碗丝瓜蛋汤说。
“现在忙什么呢?”林永裳公务繁忙,只见沈拙言成日往外跑,心中牵挂不已。
“皇上命礼部刊印司将今年杏榜前一百名进士的文章刊印成册拿出去卖,简直供不应求啊。”沈拙言大声道,“还有书商们拿银子来走关系,想跟着卖。”
沈拙言刻意摆出为难的模样,眼睛里却是促狭的笑意,他少年模样,做出这样的神色,不但不可爱,还显得尤为可爱。指间尚夹着筷子,沈拙言一摊手道,“只得让他们交了订金,多多刊印罢了。”
“行了,赶紧吃饭。”林永裳拍他头一记,叮嘱道,“也别为了这些事耽搁了功课。”
“知道。”沈拙言往外跑的多了,完全不似刚到帝都时的拘谨,说道,“我现在也是为皇上当差哪,跟中进士以后也差不了多少吧。”
“放屁。”林永裳斥道,“若是进士没用,皇上怎么还会命他当初的伴读科举。范维与冯秩先前也是授了官的,如今不但中了进士,又要随我南下,回朝后定受重用。”林永裳想到自己要离开不短的时日,语气缓和了些,认真叮咛,“你好好为皇上当差,别管多小的事,都要用心做。别人若是给你送东西送银钱,你要告诉皇上,别私自收下。”
“知道。”沈拙言笑,“舅舅只管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一会儿,我帮舅舅收拾东西。”
世间从来只有“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担忧”就比较罕见了。同理,晚辈永远无法理解长辈的感情。
譬如沈拙言,他从来不觉得舅舅出远差,留下他独立生活是什么难事。
不过,他也只有舅舅这唯一的亲人,不舍也是真的。
林永裳择日南下,魏子敏亦要与天枢等人长去海外,难得两行人竟然同路,自然结伴而行。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直到礼部尚书欧阳恪上本道,“皇上登基已有数月,该议新的年号预备明年用了。”
要知道,议年号是大事,尤其是新君年号,讲究颇多,等闲议个一年半载完全是小意思。
明湛自然允准。
欧阳恪又道,“皇上已正帝位,是否差钦天监择福址福地?”
明湛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茫问道,“干什么?朕又没打算盖房子建宫殿?”
半朝人给明湛的话闹晕了,欧阳恪哭笑不得,提醒道,“陛下,自然是择福地建皇陵。”皇帝的陵寝向来是登基就开始建,一个建到咽气儿,建好了,把棺材抬进去,自此供人忌拜。
这么一想,好像活着就为了盖个坟头儿似的。
“哦,这件事不急,我现在活的好好儿的,着什么急建陵寝。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有那个银钱,还不如用在百姓身上。”明湛这席话一出,朝中人人讶意。
倒不是说明湛不好,只是观其言行,真想不到明湛竟然有圣人的品质。且事后许多大臣认为,他们的皇帝随口说出的两句诗,便极有帝王气概。
当然,这也是现代人与古代人之间的一大区别。
起码在明湛看来,花大量的银钱盖那些遭贼惦记的陵寝,是十分愚昧的事。
最终,这也成为武皇帝一生中难解的谜团。
在历史学家的眼中,在封建社会人人相信往生来世的大环境下,武皇帝终其一生,未建陵寝,几乎是难以想像且难以理解的事。
明湛反对,选福地的事儿只得搁置。
陆家明月楼的案子却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第32章
原帝都府尹梅大人被明湛提拔为礼部侍郎,田晚华升至新帝都府尹的时间不长。
田晚华出身寿宁侯府的旁枝,难得铁面无私。
陆家也是帝都望族,陆老八虽被保释,亦在帝都府的要求下不可离开帝都城,需随传随到。
田晚华虽是铁面,陆家也非无所准备,尤其陆老八行此缺德事自然机秘,且受侮辱之人宁可忍下,也不愿承认被人XX过。
所以,这个案子是极难审的。
不过,原告亦有备而来,他咬死了陆老八,大暴其隐私,“陆八爷左边儿屁股上一颗黑痔,胸前左乳上有片浅红胎记。大人,若非陆八爷对小民有禽兽之行,小民焉能有幸一见陆八爷玉体。”
此人眉清目秀,目光冷冷道,“还是说陆八爷本就有裸体现于人前的癖好!”
陆老八也不是吃素的,无赖道,“小爷洗漱自幼有人服侍,说不得你从哪儿买通了小爷的仆从,打听出来诬蔑小爷。”
“那陆八爷可还记得,当日我将你踢到床下,用金簪在你的尊臀上扎了十八个窟窿,血流不止。如今哪怕旧日伤好,也该有疤痕落下。”那少年逼问道,“莫非你也有没事儿叫人用簪子扎肉的兴致!”
陆老八大惊失色,怒吼,“绝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你若不认,只管将裤子扒了,给大家瞧一瞧,就可知我所说是真是假!”少年十分机警,打蛇随棍,步步紧逼。
陆老八脸似霜雪白,望着少年如同见了活鬼,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发出一连串怪音。
陆家所请状师立时请求道,“大人,我家少爷情绪十分激动,恐生不妥,请大人允许暂时休堂。”
状师话音还未结束,陆老八已经口吐白沫,大睁着双眼,厥了过去。
天时不早,田晚华便命明日再接着审讯。
原告少年对着地上半死的陆老八狠狠啐了一口,冷声讥诮道,“待到阉割之日,望陆少爷坚强些,别厥过去才好!”显然是认为陆老八厥过去有假。
看热闹的人散尽,各回各家,各传播各的小道消息。
陆老八吓去半条命,如今半丝不敢有隐瞒,对着兄长哭道,“哥,我是办了不少混帐事。可这小子说的绝不是真的。当初,当初,是一个小娘子来着,我屁股上的伤就这么来的。哥,这可怎么着,若是明天田大人要我验明正身,岂不是人人皆知……”
陆文韬恨不能掐死陆老八,他冷声道,“这样说来,告状的小子必然与那小娘子有关联!畜牲,你知不知道那小娘子是哪家人?”
陆老八哭的双目浮肿,泪水糊住眼睛,摇头道,“不知道。我想着,不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那一天,我以为是哪儿来的漂亮小子呢。就着人给她往茶水里下了药,谁知道床上脱衣裳一瞧,意是个小娘子……谁知那小娘子有几分拳脚,第二天醒来……”当初,陆老八可是吃了不少皮肉之苦,着实休养了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