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要努力造反(宫斗)(2)
他一边说,旁边人一边起哄:“就是就是,弯个腰而已,你都是质子了,怕什么?来来来快快,弯腰舔一下,咱们就放你走!”
周尧还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可怜这起哄团威逼利诱,红脸白脸唱遍,表演的那叫一个激情一个投入,结果像耍猴似的,不,耍猴的好歹能逗旁人个乐,他们这越玩,气氛越尴尬。
最后红袍少年受不了了,直接抽出腰间装饰短剑,剑尖直抵周尧鼻尖,历声威喝:“是生是死,你来选!”
起哄团气氛瞬间又回来了,最后给自己挽个尊:“死!”
“死吧!”
“杀了他!”
“杀了他!”
萧瑟寒风刀一样刮过,刮的鼻头通红,耳朵生疼,雪,更大了。
周尧冷的身体近乎麻木,却依然能感受到剑尖凛冽杀气,只要往前一分,他的鼻子,就会见血。
小团体气势很足,而且越来越足,仿佛下一刻,就会兴奋的杀过来。
然而周尧并不怕。
观察到现在,心里稍稍有点谱,能大胆的选个方向了。
人皆有欲|望,想要的东西份量越重,越难得到,心态越执着,顾虑的方方面面就越多。有些东西,是哪怕楚熠贵为掌半国之势的皇子,也不会想沾惹的……
再为质子,跌到泥里,他周尧,也能护住自己,骄傲潇洒的活!
他看着红袍少年,轻浅一笑。
这个笑容很乖,很温柔,甚至露出了侧脸甜甜酒窝。
可这般乖巧柔顺的笑颜,说出来的话却并不那么好听:“阁下哪位?谁给你的胆子,为四皇子招祸?”
他看着一脸难以置信怔住的红袍少年,好整以暇伸出手,曲指弹了弹竖在鼻前的短剑:“四皇子身边的人,都是这般废物么?”
这下不仅红袍少年,所有起哄团,都瞪大眼睛看着周尧,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这小质子,好大的胆子!
他真就不怕死么!
周尧并没有等对方反应,偏头看向楚熠,语速飞快的往下说话。
“我是大周皇子没错,可我父皇大周帝,不只我一个儿子。我上头还有一个哥哥,生时不足,身体不好,享尽宠爱,好药养着,平平安安活到了现在,只要他在,我父皇大约就想不起我,嗯……我记得,今年中秋,我不在家,父皇只差人给我送了一盒月饼,我死了,他估计不会太伤心,大约也不会想为我寻仇?说起来——大周帝如今象征意义大过实际,对诸国来说着实没什么可怕,大周绝后了,各国才有由头逐鹿天下么。”
“王权霸业,你我皆懂,需得选个好理由,许不会因我被杀在楚国,先来征楚,不过大周的地界,好像正经不太宽,也不够肥美,不知道大家提不提得起兴趣……”
“我虽是大周皇子,表面光鲜,却也已是没用的质子,死在楚国,死在你四皇子剑下,没什么值得可惜的,贵国当也不会有人意见,揪着这点不放?一个质子而已么……”
“正如诸位所见,我是大周二皇子,也是被弃的质子,长至如今,从来无所倚靠,有些人事,早已看穿习惯,无需粉饰太平,也无需他人提醒,更不会天真到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这人哪——多少都要脸。”
周尧眉眼特别乖顺,笑容清润的像月夜溪水,就连声音,也是清朗温和,似微风拂山岗,带着股特殊的韵律:“好歹我生在大周正都,受了天下人跪拜,命不好被弃,没关系,可若要同丧家犬一般摇尾乞怜方能活下去,那这条命,不要也罢。”
他的声音从轻浅淡漠,忽然变的尖锐锋利:“周尧在此,静待尔剑!”
最后八个字,似卷着寒风暴雪万钧风雷,直直砸过来,重重敲在在场人们心头。
这质子不但直言不会怂,站好了等他们去杀,还把死后情况点透了!
而且这状况,好像……还有点吓人?
周尧再是质子,也是大周帝的种,大周势再颓,也仍有余力,也要脸,儿子死了,哪能真不闻不问?事情闹大,为了脸面,放出些利益,换取别国来折腾楚国,也不是不可能。就算真冷血不报仇,会不会趁机以此逼迫大楚,换取利益?为帝王者,眼里怎么可能看不到时机?
诸国早有反心,无奈大周乃正统,这些年又伏低做小,没理由打。绝后是条路,大周大皇子早就被诸国惦记上,一直生病好不了,就有这群人手笔。这大周大皇子,看样子要死在大周,那做质子的二皇子死在楚国,就很敏感了。俩儿子都死了,大周帝怕不得疯?
或许此时,大周未倾,大周大皇子未死,旁人不会关注一个质子的死活,可一旦征伐大战起,这个由头,不可能不被点出来,肯定有人不愿意错过!离北地极近,无甚沃土的大周,哪有肥美的荆州楚地让人眼馋?
就算这一切都没问题,全部成功避开,这质子死在楚国没人关注,没有麻烦,但楚国国内呢?大皇子和四皇子斗的天昏地暗,恨不得多抓一条对方的小辫子往死里搞,这样的事,大皇子会装看不到?不借机生事,根本不可能!
杀了这小质子,对四皇子一点好处都没有,反倒会埋下诸多隐患,每一样发作起来都足够让人头疼!
现场安静半晌,没有谁再提杀人的话,指着周尧的剑,亦早已失了方向。
周尧看了眼四周,又说话了。
“其实我落到这般境地,无论有骨气的羞愤去死,还是甘心受辱,好死不如赖活着,都没关系,没有人会关心,也不重要,倒是四皇子——”
他眉眼温润,颊边泛起浅浅笑意,往前走了一步:“这名声,真不要了?”
“好男风,别人敢盯着看一眼就杀,别人不给舔鞋亦杀,如此暴戾,可能让皇上放心,可能让朝臣臣服,可能让百姓心甘情愿跟随?”
说一句,他往前进一步,往前进一步,声音越发温柔从容。
“为了我这瓦罐,非要把瓷瓶蹭出一道伤来,这买卖——是不是有些不太划算?”
随着周尧话落,四周一片抽气声,从来不知,这温柔声音竟也能如剑般锋利,直戳人心!
此举何止是不划算,简直太蠢!
四皇子是要争上游,做皇帝的人,同这没出息,早晚要死的质子较什么真?还影响到自己?
想到近来大皇子的威风,想到四皇子可能被今日之事连累的后果,起哄团瞬间萎了,呼啦啦跪了一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等绝无此心,还请四皇子恕罪!”
有那恼羞成怒的,直接骂周尧:“狡言胡扯,旨在离间,你到底存着什么脏心思!四皇子,不要信他,他是故意的!”
有那胆小的,直接哭出来了,膝行两步,拽住四皇子袍角:“我我我无心的,四皇子饶饶饶命……”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因距离太近,小部分,直接沾到了四皇子袍角。
周尧轻啧两声,笑意沁入眼底:“无心……就更不对了。”
“四皇子倚重你们,放任你们,纵容你们,就是要你们来招祸的?不懂眼色,看不清大局世事,都没关系,自作聪明,可就要不得了。”
四皇子袍角被跪在地上的人紧紧攥着,很快湿了一小片,不知道是别人的手汗,泪水,还是……鼻涕。
现场有跳脚骂的,有辩理的,有哭的,有跪着求饶的,场面乱哄哄,十分吵人。
四皇子楚熠一直没说过话,只冷眼旁观,到现在,方才抢过红袍少年手中的剑,冲着抓住自己袍角的人胸口,就是一剑。
“啊——四皇……”
这人凄惨尖叫,话都说不完,直接倒在了雪地上。
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一大片雪。
方才还在热闹哭泣的人,只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四皇子甩手将剑丢回给红袍少年,抽出腰间帕子,擦了擦手。
现场气氛顿时冷凝,没人敢抬头。
很快,那死去的尸体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身上连丝热气都没有了。
周尧垂眼,看着那鲜血漫在雪地,从一点到一片,从热到冷,心也跟着冷了下去。
一国皇子,还是有一半机率成为皇帝的皇子,能力且不提,只说这暴戾脾性,若四皇子最后真能登基,楚国怕是要完。
第3章 你很有胆
寒风卷起血色雪沫,一时将空中降雪染成了粉色,竟然很美。
现场一片寂静,很久的时间里,只能听到呼啸风声,和树枝承不住雪重折断的声音。
有人手脚发抖,有人牙齿打颤,不是冻的,是怕的。
红色披风少年整个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四皇子能力极强,御人极严,擅用重典,唯有一样,他脾性不好,受不得气,偏近来被大皇子压制的狠,今天又被皇上叫进宫劈头盖脸斥了一顿,正是心火丛生,难以压抑之时,正是他们这群人表现的机会。
朝廷大事,该由他们长辈辅佐,这点子小事,他们向来在行。
不过找个由头让四皇子出个气罢了,能有多难?往日也不是没干过。普通百姓家里,年轻人还知道彩衣娱亲,扮个丑哄长辈开心,四皇子可是国内举足轻重的尊贵之人,看人出个丑发个气怎么了?能被选上就是荣幸!
比如眼前这个小质子,白的像鬼,瘦的像竹竿,被国家和亲爹放弃,落魄到这境地,本就是被人欺负的料,竟然还能从容优雅的笑,真是让人看着不顺眼。
掌了半国权势的四皇子,还常有事绊,身不由己,一个小质子凭什么?
狭路相逢,竟然精气神比四皇子都好,这不是找抽么!
几日前,他曾在街上遇到过这小质子,眼睛红红,鼻头红红,哭的跟兔子似的,直让人泛恶心,没一点男人样,却生生引走了醉红楼妙蕊姑娘的视线。妙蕊姑娘多难见,抱着千两银票都见不到个背影,他好不容易碰到一回,竟因这小子,未能入佳人的眼!
旧恨加上时机,他正好想出头表现表现,且这小白兔德性,一看就是四皇子不待见的类型,谁知这小白兔不是软绵绵的小白兔,是个硬茬子!牙尖嘴厉,半点亏不吃,四皇子心火不但没发出来,还越发旺盛,这都杀人了!
真是一点都没瞧出来……
小白兔,不,周尧注意到了红衣少年的注视,冲他咧开嘴,露出乖巧一笑,一口小牙在大雪映衬下,白的闪人眼!
不知怎么的,红衣少年打了个颤。
前番……他大概是瞎了眼,这个小质子,不容小觑啊!
四皇子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着手,声音略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他说这话时眸色低垂看着手,没看任何人,但所有人都知道,这话,是对周尧说的。
众人默契的退了一小步。
周尧略有所思。
楚熠一言不合就杀人,杀的还是身后小团伙之人,如此辣手,却未引来众人惊呼慌乱,可见,不是常干这种事,就是有足够的信心把握,接下来的场面能控制住。
他以言语相激,试探楚熠,楚熠也在试探他。
短短时间,楚熠在他面前表现出诸如狠辣,暴戾,翻脸不认人等特点,极为放肆,且无半点容人之量,细致里,又有文章隐意……能放纵性格,还能控制形势,这皇子,绝对不是傻的!
“哪里哪里,”周尧微微笑着,长眉入鬓,酒窝隐现,一如既往的乖巧,“前番之言,只论表面,蠢的是事,而非人。谁都不是一日长大的,底下人如何,可能为良才,相信四皇子自有调|教之法。”
楚熠将擦过手的帕子随手丢下,往周尧的方向走了几步,直到彼此距离很近,有足够的压迫感,方才眉目厉厉,声音森凉的开口:“所以,你这大周质子,是不是管的太宽了些?”
言下之意,他的人,自有他管教,轮不到周尧插手!
楚国地界上,楚国极有权势的皇子,如此放话,是一种强势的表态,足够威胁。
可这位四皇子,手够辣,人够狂,走路带风,杀人不眨眼,看起来相当□□,见到他怼身边人,不高兴正常,生气要治人也正常,可只打雷不下雨……就不正常了。
这是另一种方式的说明,楚熠对周尧感兴趣。
不感兴趣,哪来这么多废话?哪来这么多时间跟不入流的人耗?当场就发作了。没收拾周尧,没动手要杀……现在不想杀,只那么要周尧应对合宜,以后,便也不会想杀。
感觉到自己小命得保,周尧心内松了口气。
这位四皇子,果然注意过他。
要么,是他曾做过什么吸引了楚熠的注意,要么,就是楚熠有什么特殊原因,关注过他,心里有什么旁的打算。
若为前者,只是有过什么接触,楚熠大抵不会卖他什么面子,他在楚熠这里也没有面子,能让楚熠为他破例……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些。
可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不得了的特质,让楚熠惦记?
他不知道。
一点头绪都没有。
但不管怎样,这一场闹剧,并非愚蠢的顺势而为,而是早有心思!
眼下,性命是没问题,若想全身而退,也没那么简单,惹了权势滔天,脾性难辨的楚熠,不被记恨吃点亏,不可能。
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不如再闹大点?
周尧决定再探楚熠的底线,也好知道自己在对方那里的份量。
“四皇子此言差矣,”他像丝毫感受不到楚熠带来的压力似的,也往前走了一步,微笑从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楚国再大,再能称帝,却也仍是诸侯国,大周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之主,你楚国四皇子的事,别人管不得,我这大周二皇子说两句,好像并不出格?”
感谢数年徜徉书海,感谢死前几年同封姜各种斗智斗勇耍花枪,而今他别的不行,审时度势,蹬鼻子上脸最为在行。什么时候必须保持尊严,怎样骄傲的活,什么时候可以虚张声势,他门清。
方才的起哄团呆若木鸡,定定看着笑容乖巧的周尧,仿佛见了鬼。
这小质子……是真心不想活了吧?
刚刚还承认大周不行,不用谁粉饰太平,现在就抖起来,趾高气昂的呛人,是生怕四皇子不杀了他么!
楚熠眯眼:“你很有胆,很会挑衅。”
周尧微笑:“四皇子客气,论这个,我还差的远,着实比不上贵属。”
楚熠目光微斜,冷嗤出声:“看来大周二皇子对我这几位手下怨念颇深,要不要本皇子替他们道个歉赔个礼?”
周尧:“这般行事该是正理,但太麻烦,他们拜了我,我还要回个赏,这边上也没什么正经坐的地方——还是算了。”
楚熠看着鼻头冻的通红,脖颈却挺的直直,仿佛理所当然,没有一丝瑟缩的周尧,唇角一掀,笑了。
“但愿哪日你横死人前时,也能这般得意。”
“这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就不劳四皇子费心惦记了。”
周尧这般嚣张,楚熠也没正经生气。
他目光下移,定在周尧腰间:“这块玉佩,不错。”
周尧随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腰间的玉佩,普通的透雕五蝠如意云纹,普通的圆形,甚至连质地,都很普通,不错在哪里?以楚熠地位,问这个,肯定不是喜欢,想要。
一时间,周尧想不出更多牵扯,本着最不出错的方式,答道:“不过家人送的朴拙东西,没什么特殊,四皇子想要,大概随处都有。”
看今日这架式,楚熠大约不会轻易放过他,紧紧松松的,不知道在玩什么手段,这一关,恐怕不是那么好过,要耗一耗。
周尧不怕耗,而今重生,他最多的就是时间,可眼下不行,时间有点紧……
正想着,湖边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
周尧眼瞳倏然收缩,不行,不能再等了!
他开始思考,怎样才能快速解脱……
他刚刚观察到,四皇子身上酒味很重。楚熠喝了酒,却没醉,气势汹汹,身上那股火气,只要离近点都能感受到。他现在再傻,也明白了,他这是撞枪口上了,这群起哄团指着欺负他图个乐,让楚熠灭火呢。
能让楚熠受气的,在这楚国,不多,不是皇上,就是大皇子。
可这些,同他现在处境没关系。
他眉头微蹙,看着楚熠身后这一队人。
起哄团人数不少,护卫力量更是重,几乎是起哄团的两倍。
据他所知,今日宴席所在地,乃是皇室成员专用,周遭护卫力量严密,安全保证,既然如此,楚熠为何还带了这么多人?
怕被行刺?
不,若真提前得了信,知道会有人行刺,起意提防,身边不会带这么多废物。
准备干什么大事?
什么重要大事,需要纨绔加入?在他看来,这群纨绔,大约是楚熠身边得用之人的子侄,政事之外,刻意送到楚熠身边混个脸熟,如此相聚的机会不多,成长的路也还长,不可能会被交付什么大事。
想了几个可能,都一一被推翻,周尧看着楚熠身上华光闪闪的衣服,上上下下贵重配饰,突然有了个想法。
这么大手笔,不是故意下了诱局引人来偷,就是真丢了什么东西!
到底是不是,试一试就知道了。
“说起来,到底成了质子,不同以往,连贼人都要来特别光顾,”周尧笑意一收,眼皮一垂,摸着腰间玉佩长长叹气,颇有几分失意落寞,“这小东西,刚刚差点被人顺走了。”
这个话题果然引起了楚熠注意,他没有继续端着,让别人替他说话,而是直接问出了声:“哦,是么?在哪里,怎么回事?”
语气再云淡风轻,姿态也已表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