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老攻(2)
徐水舟猝不及防被陈秀秀一撞,差一点装到床沿上,还好及时稳住身形。
梧桐县济仁堂的大夫李三全讪然一笑,忙从床边闪开,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了刚稳住身形的徐水舟,“这位小哥,这是你们的家务事,老夫不便掺和,这药得趁热给这位小相公服下。”
李三全说完,就急匆匆的收拾药箱,背着从后门出去,马不停蹄的离开了。
前门都被众人给堵住了,此时从正门出去也怕是要闹个大红脸。
徐水舟也没有多想,手中端着还有些余温的药碗,想到刚才李大夫说的话,不好耽误,用汤匙舀了点褐色的药汁要送入到江景元的嘴边。
江景元蠕动了一下唇瓣却紧咬着牙关,任凭徐水舟如何使劲都送不进他嘴中。
徐水舟的额头已经急出一排排密汗,这药是他们花了大价钱买的来,凉了药效可就没了。
李大夫方才说是让准备身后事,可徐水舟的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万一景元哥喝了这药就痊愈了呢。
徐水舟无计可施的时候,江景元的僵硬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刚开始,幅度还很小,渐渐的江景元能够活动整个手臂了。
眼睛也迷糊间睁开了一条缝,看到那瓷白色的汤匙,江景元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然扬起手推开。
“对不起……”声音沙哑而又轻柔地吐出,轻飘飘的,宛若绒毛拂过江水,要不是徐水舟的耳朵灵敏,他可能都不会听见。
徐水舟并没有责怪,反而一脸的惊喜,“景元哥,你醒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叫伯母。”
“咳咳,不用,扶我起来。”江景元轻轻的咳嗽,摆摆手,有气无力的样子,脸色也是苍白的厉害。
徐水舟放下手中的药碗,手忙脚乱地把江景元给扶起来,又慌忙端过药碗,想要趁热打铁给他服下。
江景元的手在徐水舟手上轻轻一拍,将药碗给拍打在地上,瞬间摔成了碎片。
药汁也有些许洒落到徐水舟的身上,徐水舟差一点惊出声来,不明白江景元这是为何:“景元……哥?”
“药,有毒……咳咳,扶我去外面。”江景元一边咳嗽,一边柔声向徐水舟说道。
徐水舟一脸的震惊,药中有毒!他为何不清楚,但看江景元的那肯定的神色不似有假,心中起了狐疑。
江景元听得门外的动静,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陈秀秀虽说在村里混了个彪妇的名头,到底还是个弱妇人,要是有个万一,他如何去跟九泉之下的“江景元”一个交待!
此刻他的身体才刚刚恢复,体内的余毒还未消,正是羸弱的时候,稍微说点话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苍白的脸上带些红潮,看上去颇像溺水之人。
徐水舟也听得外头的动静,将心中的疑惑强压下去,咬咬牙,替江景元批上一件外衣,一把横抱起他,向外走去。
江景元躺在徐水舟的怀中,倒也没有尴尬,只是担心门外的陈秀秀。
“江远茂家的,你还年轻,当年你带着孩子守寡我们也就不跟你计较,但是现在你那孩子怕是挺不住了,你一个女人还是把地交出来吧。”
江老四原名江远财,跟陈秀秀之夫江远茂是一个辈分的,还未出五服,一直惦记着当年族中分给江景元家的二十亩上好水田。
之前江远茂去世的时候他就打着这个主意,只不过那时族中有族老们压制着,他不敢贸然出头。
现在十余年过去,族中族老们死的死,不管事的不管事,陈秀秀那刚考上秀才的儿子也成了短命鬼,他哪里还坐的住。
上下嘴皮一碰,就说动了几位族人,一起来逼迫陈秀秀把那二十亩水田交出来。
“你个混账,我儿还未落气,岂容得你这等小人在这儿狂吠。”
陈秀秀怒气攻心,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满腔怒火直直地瞪着江远财,那目光好似要杀人一般。
腰间别着一把砍柴刀,她的手就搭在砍柴刀上,准备见势不对就抽出来一顿乱砍,反正她儿子要是活不成,她也不活了!
“别作挣扎了,你那砍柴刀吓得了村里的几个泼皮可吓唬不到我,我看啊,你们家就是没有享福的命。”
江远财说道这里眼珠子咕噜一转,又接着说,“你看看你那死鬼丈夫刚考上秀才,阎王就要了他的命,如今你儿子也要步他的后尘,你说说你们家是不是干了什么缺德事,或者说你儿子根本就不是我们江家的种,所以你那死鬼丈夫气得从坟里爬出来勾魂。”
陈秀秀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骂她丈夫,辱她名节,咒她儿子,无奈的闭上眼睛,这个时候她倒是真希望丈夫可以回魂,把他们娘俩带走,也好过受这种侮辱。
两行清泪从眼角溢出,抹着一直放在腰间的砍柴刀,试探着要不要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娘~”
陈秀秀正准备动作,听得背后一声熟悉的声音,满脸震惊。
就连江远财和几十个做好准备的村民的脸上也挂满了震惊,江景元的声音很轻很轻,在这嘈杂的环境里几乎不可闻,但是所有人此刻的目光都在注视他。
注视着这个他们原本以为活不过今天的人。
陈秀秀瞬间反应过来,用身体替江景元挡着门外的众人,刚才还满是悲愤的眼神,此刻变得满是慈爱,“景元,醒了就好,快进屋去,这里娘来解决就好。”
陈秀秀说完还颇有些不满的瞥了一眼徐水舟。
江景元扯着有些僵硬的脸,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声音轻轻地说,“娘,不怪阿舟,是我要他带我出来的。”
陈秀秀见这个时候儿子还为徐水舟说话,心中有些吃味,到底还是没说话,只是撇撇嘴,想要把江景元再给劝回屋中。
“娘,我没事,身体还有些发虚,不过已经大好。”江景元知晓自己躺在徐水舟的怀中不是个办法,轻轻拍了拍徐水舟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给放下来。
站在地上,脚还有些发虚,徐水舟和陈秀秀一人一边搀扶着江景元,才使得他没有倒下去。
前来闹事的一些村民看到身体大好的江景元瞳孔微缩,有些畏惧了。
之前江远财说江景元活不过今日,他们才被鼓动前来挑事,可如今江景元还好好的,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他们都是村中的一些泥腿子,如何斗得过考上秀才功名的小相公。
就连刚才气焰嚣张的江远财都有些息鼓,嘴巴紧闭,禁了声,不再口吐狂言。
刚才还喧闹无比的院落,变得噤若寒蝉起来。
江景元站定后,身子微微一拂,对着门外的村民们行了一礼,声音轻缓,“景元给村中叔伯们见礼了。”
江景元现在虽是秀才,但还未到弱冠之年,没有取表字,仍旧用名称呼。
“小相公不敢当,不敢当。”
当下就有几位脸皮薄的村民跳开,不敢受江景元的礼。
江景元也没有在意,本就是做个样子,不落人口舌罢了。
“江四叔,你与我父亲同辈,我便称呼你一声叔叔。”江景元一礼毕,目光落在最前面的江远财身上。
江远财胡须微动,黝黑的脸上有些微红,刚才他还骂江景元短命鬼来着,此刻人家就站在自己面前叫叔叔,饶是脸皮厚的他此时也觉得有些烧得慌。
江景元没有管江远财,继续说道:“江四叔今日为何而来,景元心中清楚,那水田归还族中也无可厚非,只不过……”
江景元的声音很轻,但还是一字不差的落在江远财的耳朵中,听得江景元前半句的话,江远财连同来闹事的村民们,脸上都浮起一抹喜色。
紧接着江景元的话锋一转,急的江远财忙问道,“只不过什么,景元侄儿快快说来。”
江景元斜视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急的江远财抓耳挠腮。
等到江景元再睁开眼时,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骤然变得寒芒四射,冷笑一声,“只不过我可得好好给四叔掰扯掰扯,掰扯清楚了,那二十亩水田我们自会归还。”
“还请侄儿说来。”江远财此刻欢喜地盯着江景元说的要归还水田几个字,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江景元的神色。
江景元轻咳一声,眼中锋芒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声音淡漠,“此事说来就话长,四叔且听我慢慢道来。”
“我们家那二十亩水田,是不是玄德九年我父亲考上秀才,并获得廪生之后,族中族老们赏赐的。”
江远财一心只想听重点,此时也没有细细咀嚼江景元口中的话,想都没有想,便点头称道:“是。”
他点完头后,周围有过来看热闹并且读过书的年轻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大同省挨着苏州省,同为鱼米之乡,文风之气昌盛,读书人多如牛毛,每三年的乡闱报考人数多达几万之多,不像其他偏远省区报考人数只有几百,或几千,要从万人中获得廪生名头也是不易。
以前只听得江秀才的父亲是个读书极好的秀才公,没有想到居然好到这样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可爱说母亲不喜欢舟舟,是哒,因为一些旧事母亲的确不喜欢舟舟哟,不过也不会对舟舟做什么。
我们舟舟可是个小机灵鬼,不会吃亏的,元元是润滑油,从中帮忙协调。
明天端午祝大家端午安康,高考必胜。
第三章
江景元的的话语和周围议论纷纷的村民,也让陈秀秀的思绪飘到从前,还记得她在闺中时,就与江景元的父亲江远茂有过一两面之缘。
那时江远茂还是个青涩的少年郎,来家里借书,无意间撞见,本以为只是个插曲,谁知晓江远茂从那以后更加发奋读书,一举考上秀才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来家中提亲。
成婚后才告知她,原来那时他就已情根深种,到现在她都还记得掀开头盖后,那双灼灼的目光。
婚后两人的日子也过得幸福美满,只可惜老天无情……
眼眶湿润,目光挪移在侃侃而谈的江景元身上,老天总算是长了眼,没有让景元步了他爹的后尘,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这……”江远财也听到背后村民的议论,甚至跟随他一起前来闹事的人都有所退缩,死了或者半死不活的秀才对他们来说的确不算啥,毕竟大同挨着江南,但是活着的秀才,他们小老百姓还真的得罪不是,一瞬间江远财也有点想退缩。
想不到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江景元居然有这样好的口才,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江景元说的对,只能再次咬牙,“对,你父亲的确是一名廪生。”
“那四叔想必也是知道秀才的福利。”江景元目光灼灼,直射江远财,盯得江远财浑身都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