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涅槃归来(27)
这一刻，凤折修不知道是该同情、可怜她，还是该恨她。
“如果你是我，你会懂得，值不值得。”尹唯希笑了笑，很美、很纯粹地笑，转身离开，“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也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真的回不去了。
她和凤折修之间也该分出胜负了。
曾经那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唯希，在无可救药爱上夜陌白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凤折修目光淡漠如水地看着手中的瓷瓶，慢慢地将五指合拢……
他和尹唯希之间的争斗确实该落下帷幕了，但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凤折修眸中迸发出凌厉的寒光。
…………
落日的余晖洒满了半个天空，“哗啦啦——”凤折修细心地为园中长势茂盛、葱郁的草木浇水。
“少爷，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两三年了也不见它开花！”流光提着水桶终于忍不住困惑地问，这枝叶中还长着刺，一不小心就会被扎到，真是一点也不惹人喜欢。
凤折修摸了摸它枝头嫩绿的叶子，开口向他介绍，“这是荼蘼花。”但却从未开过花，也许是水土的原因，但他还是精心养着。
“它真的会开花吗？”流光表示怀疑。
“既然是花，终有开放的一天。”一旁的鎏辰接下他的话。
凤折修认同的点点头，把视线又放回眼前的这片郁郁葱葱的荼蘼身上，不知今年的它是否会开花？还有一个多月夏天就要结束了，而它的花期也要到了。
“少爷，千机阁传来消息，西夏有可能在近几日攻打离国。”琉月和留风突然现身禀报，“还有，明少爷问您准备怎么办？”
凤折修对明珞的问题没有给予回答，而是问向两人，“他说的话应该不止这一句吧！”
“嗯！”琉月点了点头，却示意留风来说。
“……明珞少爷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天下间好男人多的是……”留风额头淌下一滴冷汗，这种不靠谱的哥哥。
“我知道了。”凤折修也不再勉强他，大致可以猜出明珞说的话，唉！如果不是他坚决反对，恐怕夜陌白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而他也许从不记得有夜陌白这个人。
凤折修只觉得眼前一暗，突来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
“少爷，您怎么了？”四人同时担心地出声，离凤折修最近的流光急忙扶住了他。
凤折修借着他的力勉强稳住身形，看向面露忧色的四人，宽慰道，“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可是，少爷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要不请大夫来看看吧！”流光看着面色苍白、无力的他，担忧地说。
“不用。”凤折修直接拒绝，“你们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吧。”吩咐完，便回了房间。
这些天来，凤折修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总是无缘无故的晕眩，有时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东西，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大碍。
四人看着凤折修的身影，心里的担忧愈发的浓重，凤折修，近来变得很嗜睡，原本还以为是夏天炎热导致的发困。
现在看来，恐怕不是……
☆、第82章 没有时间
凤折修费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勉强回到房间，出了一身的冷汗，虚脱、无力地坐在椅子中，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连紧握的力气都没有。
“折修，你输了。”
这句话，时至今日他明白了。
闭上双眼，休息了片刻，感受着浑身的力气逐渐恢复，缓缓地站起身，看向窗外昏黑的夜色。
思绪飘回西夏，同他一起聊天喝茶的情景，他终究还是太过轻信他人，做不到同他一样的铁石心肠，所以，注定了，输！
翌日，城郊，凤折修沉默地跪在一墓碑前，手指一点点抚过上面的字，蕴含太多情绪的眸中反而显得平静无波。
“父亲……”低声地呢喃。
有些事情，他终将要去面对。
寂静的夜晚，“你怎么来了？”夜陌白不解地看向突然出现在他寝宫之人。
凤折修无视他眸中的防备和警惕，悠然自得地落座，眼角眉梢带着轻佻的笑，若细看之下，便会发现里面的孤寂、无助。
“来找你欠我的答案！”凤折修饮了一口茶，目光犀利、压迫地看向他。
夜陌白沉默。
“两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足够你想清楚了吧！”凤折修一脸平静的等着他回答，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离开……
因为、他没有时间了。
却还执着的想要寻一个答案。
夜陌白知道自己一直逃避却也等待的一天终于来了，而他的答案却不是要在这时说出。
“这锦绣江山和我，你的选择？”凤折修的话语步步紧逼，无视他眼中的挣扎和纠结，这对现在的他来说，真的很难选择。
自小无依无靠在深宫中残喘活下来的他，心中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成为至高无上之人，让曾经凌虐、欺辱他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现在他做到了，却发现，在他消失的记忆里原本的一切早已发生了偏离。
一边是炙手可热的皇位，一边是心中模糊、陌生的爱人。
没人可以体会他的痛苦和纠结，他无法想象没有凤折修的日子，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但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前提是把一切的隐患都铲除！
“有那么难选择吗？”凤折修露出一抹转瞬即逝自嘲地笑，旋即，恢复如初。
但夜陌白还是准确的捕捉到了，袖中的手不由紧握，心疼地皱眉，刚要开口，就被门外一道焦急的声音打断了，“皇上，边关传来急报，西夏突袭，已攻陷我离国两座城池！”
终于等不及了吗？夜陌白眸中闪过寒光。
凤折修愣了愣，这么快？
“等这件事平息了，我就给你答案！”夜陌白看向凤折修不再自称朕，而是我，已经隐约透出了他的选择，复杂的目光看过凤折修，便离开前往御书房。
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凤折修看着他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恐怕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希望你做出正确的选择！”柔美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只见一婀娜多姿的身影缓缓走进来，拖地的粉白长裙随着步伐而摇曳。
凤折修面无表情地看向她，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但，“你什么时候成为了他的人？”
“在夜默尘完了的那一刻起。”李歆巧笑倩兮地回答。
凤折修对她的话，没有任何表示，对于她刻意加重的人名，表示他都快忘记夜默尘这个人了，想必他生不如死的过得‘很好’吧！
“吱吖——”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原本议论纷纷的大殿中瞬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借着烛火看向门口立着的那个人，看着他一步步的走来，那风华绝代的身姿不是凤折修还能是谁？
夜陌白目光深邃地看向堂下之人，朱砂的红衬托着他的容颜更加的精致、妖孽，魅惑人心，眼波流转间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而他也直直的看向自己，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坚毅和认真。
“皇上，臣愿领兵前往边关对抗西夏！”凤折修的声音虽浅淡，却掷地有声，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刹那间，死一般的沉寂，猜忌、狐疑萦绕在众人的心头，面对这位已经两年多没上过朝，亦没有关心过国事的丞相，他们心中均是震惊不已，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说的话。
夜陌白知道他不是在说笑，他眸中的坚定和不容置疑让他无法拒绝，同样也无法答应。
然而，凤折修的话也仅仅是告知，不需要众人做任何回应，包括夜陌白，无论如何，他和尹唯攸之间都要做个了断。
夜陌白，既然你这么舍不得你的江山，我就替你守住！
这也是我为你仅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则安三年六月中旬，离国和西夏正式开战，这是一场全天下都关注的战事，因为成败关乎着一个王朝时代的更替。
凤折修指挥的第一场战役，便大获全胜，瞬间鼓舞了萎靡不振的士气，更是乘胜追击夺回了被他们攻陷的两座城池。
皓月当空的夜晚，军营中热闹非凡，为了庆祝胜利的喜悦，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相比之下，在帐篷内闭目养神的凤折修则显得清冷、孤寂了些许，触景生情的伤感弥漫在他的心头。
这里，是他们情动、沦陷的地方，如今却只有他一人记得，曾问过自己千百回，如果当初意志坚定的拒绝，是否会是同样光景？
这个如果，没有答案。
然而，他现在没有精力在这悲春伤秋，这场战役未免赢得太过容易，让他不得不怀疑。
尹唯攸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一城之隔的西夏军帐内，尹唯攸单手撑着额头，笑意浅浅地问面前粉雕玉砌的小孩儿，“马上就可以见到你哥哥了，开心吗？”
这个小孩儿正是五岁的凤折谦，只见他冷傲地看了一眼尹唯攸，没有回答，继续吃自己的饭。
“欸，你说，你哥哥会恨我吗？”尹唯攸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小小年纪就有着如此强大的气场，非常傲娇外加目中无人。
凤折谦认真咀嚼完口中的米饭，才奶声奶气地说了句，“你问错人了！”一脸嫌弃的表情，说完又乖乖的吃饭。
“……”尹唯攸，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明明应该天真可爱的小孩儿，被他养成了这样！
哥哥？凤折谦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脑海里浮现出模模糊糊的身影。
☆、第83章 谁应了谁的劫
“轰隆隆——”屋外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而屋内却弥漫着诡异、压抑的气氛，一道闪电照亮了屋中昏暗的环境。
地上无力跪坐着一白衣轻纱的女子，长发披肩散落，低垂着头，看不清容颜，而在她的周围散落着一张张信纸，娟秀的字迹淋漓尽致地描写出离国的地理和部署，及各种机密。
“啪嗒——”一滴泪、滴落在地面上溅起水花而响起的声音，在窗外呼啸的风和拍打的雨声里居然显得如此清晰。
狂风透过大开的房门吹进屋内，吹起了屋内悬挂的白色纱幔，亦吹动了她的发丝和裙摆。
“哈哈哈哈哈……”只见她突然仰头大笑，放声地发泄，凄厉、痛苦地笑声伴随着眼角止不住滑落的泪，神情似癫狂，给人以毛骨悚然的感觉。
前一刻，她还是这后宫之中尊贵无比、受人敬仰的宁妃，然而，在下一刻，她一无所有，坠入地狱深渊，再看不到光明。
…………
“宁希？尹唯希？”散发着无尽冷意的话语伴随着自他手中扔出的纸张，毫不留情的砸向尹唯希。
尹唯希目露惊恐，慌张地看着飘落的信纸，哪怕随即保持了镇定，但已经无济于事，“白，你听我解释！”
夜陌白完全没有想听她再说一句话的意思，冷漠至极的神情无疑是对她最深的伤害。
“我会这么做，都是因为我爱你，你难道感受不到吗？”尹唯希说着就去拉他的衣袖，却被夜陌白狠狠地挥开，“你相……”
“你爱我？就是为敌国通风报信，帮助尹唯攸灭了离国？”夜陌白打断她的话。
“不是、不是这样的！”尹唯希摇头否认，却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因为她真的不希望夜陌白当皇上，她只想和夜陌白两个人过着平平常常、幸福的小日子，“我……”
“尹唯希！如果修出任何意外，朕定要你生不如死！”夜陌白狠戾地打断她的话，转身拂袖离去，他现在没有时间跟她废话。
边关传来消息，凤折修及他带领的一批将士被困在涑禾山，生死不明，夜陌白已决定亲自前去营救。
“夜陌白，你不能去！”尹唯希看着他已走到门口的背影，大声地喊，“那里很危险！”
夜陌白对她的话置之不理，可是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顿住了身形。
“凤折修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夜陌白瞬间来到尹唯希面前，伸手掐住她白皙纤细的脖颈，稍稍一用力，就能结束这脆弱的生命。
阴冷的话语外加可怖的眼神，尹唯希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可怕的神情，一时忘了反应与挣扎，只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却强撑着倔强地说，“他已经死了！死了！”
“那你就等着为他陪葬！”夜陌白双眸微眯，里面是冷酷无情的寒光，逐渐收拢五指。
在此刻，尹唯希心里才真正涌起害怕，夜陌白真的会杀了她，生死边缘，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浮现。
如果，不曾遇见、不曾爱上，她是否会比现在活的轻松、快乐！
泪自她眼角无声地滑落。
夜陌白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容颜，终是没有狠下心。
“咳咳……”尹唯希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新鲜的空气重新注入心脉，她不明白夜陌白为什么会突然放了她？
不过，随后，她又像是明白了什么，露出一抹苦涩、自嘲的微笑。
夜陌白冷冷地看她一眼，决绝地离去。
“凤折修，你赢了！”平复下来的尹唯希看着地上散落的纸张，呵！真的是毫不留情的将对手置于死地，没有任何后路啊！
尹唯希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伸手拿下头上的一枚精致的发簪。
“夜陌白，为什么你从来都看不到一直陪在你身边，无怨无悔的我呢？”伴随着轻轻的呢喃，抬手将发簪抵在脸颊上、滑落……
“十五岁情窦初开，自此沦陷，六年的光阴，换来一无所有。”发簪再次划破肌肤，鲜血随着绽开的伤口沿着发簪滴落。
“为了你，我离开了疼我、宠我的父王，来到这陌生且充满敌意的地方，为了不让你为难，我选择嫁给夜默尘，暗中默默地帮助你，可你看到的只有凤折修，从来没有看到我的付出。”落寞、悲凉的话语让闻者落泪。
“为了你，学医只为济世救人的我，不惜违背了自己的初衷，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尹唯希心里涌起深深的苦涩，紧闭的双眼中流出的泪水，划过血迹斑斑的脸颊，针扎般的刺痛，她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为了你，我甚至和尹唯攸合作，同他一起杀了我最敬爱的父王，呵呵！”唇角是自嘲的笑，“而我换来的只不过是你心中的一个替身。”
“我从不后悔自己爱上你，只怪自己没有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尹唯希睁开眼睛，里面已是一片释然后的澄明。
雨还在不停的下，风肆虐地席卷着庭中的花草树木。
离开后的夜陌白马不停蹄的整顿行军，冒着大雨片刻不停的赶往边关，尹唯希说的话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中，让他坐立不安。
只有见到他，才能心安。
尽管他不记得自己和凤折修的种种，可是心里那最真实的情感反应，是他无法忽视的！
他夜陌白爱凤折修，不管当初怎么逃避，这都是他不可否认的事实！
雨水沿着他坚毅的脸庞滑落，透过雨幕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眸子中的坚定，一定会没事的！
凤折修，我还没有告诉你答案，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给我有事！没有你，这天下与我还有和意义？
现在的他好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说出口。
而他也深刻明白了世事无常的无奈！
夜陌白毕竟是一国之君，西夏的新君主野心极大，而且一直对离国虎视眈眈，天下间的安稳他不可能不管，这是他的责任。
原本打算等处理好这件事情，他便让出皇位同凤折修一起离开。
可是，现在凤折修在涑禾山生死不明，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的心在那一刻瞬间停止了跳动，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那种痛到窒息、空洞的感觉，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修、等我！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你说！
此时此刻，他为自己曾经对他做过的事情后悔不已，迷失在皇位、权力的欲望中和对他的逃避。
都让夜陌白无颜面对他。
修，给我弥补的机会！
“驾——”夜陌白狠狠地一挥马鞭，声音里带了几不可闻的颤抖，他真的很怕、怕……
☆、第84章 谁成了谁的执念
传言被困在涑禾山的凤折修，其实正身处于西夏的军帐之中，除了限制了自由外，他在这里所享受的待遇几乎和尹唯攸同等。
“哥哥，你在看什么？”凤折谦不解地问一直凝望着远方的凤折修，并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葱绿茂盛的树木遮住了想要看得更远的地方。
但，那个方向，应该是离国。
“小谦！”凤折修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对不起！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凤折谦目露迷茫，“哥哥？”
“原谅我从没有做到一个哥哥的职责！”凤折修轻抚他稚嫩的脸庞。
凤折谦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摇摇头，“我现在过得很开心！”尹唯攸无疑待他是极好的，所以，在当初明珞接他回去时，他死活也不同意。
其实是明珞的恶趣味，让他实在不能忍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