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美貌服人(2)
“我不是你师兄。”
少年瞪圆了眼睛,“江一楼?你没有死?”
江一楼又捡起一枚果子,在衣袍上面擦了擦,随口道:“这么巧,这具身体也叫江一楼?”
一从棺材里面出来,他就知道自个换了一具身体。
他四岁拜入清霄宗,握剑近百年,早已指节粗大遍布老茧,可这具身体的手白皙纤长,一看就知道连阳春水都没有沾过,又怎么会是他的身体?
他是重生了。
不知为何,重生到了一具刚死不久的身体上。
江一楼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果子,走向了那个愣在那里的少年郎,问:“这是哪里?”
那少年早就懵了,愣愣地回答:“上衍。”
“上衍?”江一楼琢磨了一下,“没听说过啊。”
“……在天衡宗旁边。”
天衡宗,这江一楼听说过了。
修真界地域辽阔,各种势力林立,但大致分为一院两宗四城八派十二世家,这天衡宗虽与清霄宗并称修真界两宗,但实际上远远不如清霄宗,只屈居于乾元大陆上的一角。
正好与清霄宗相距十万八千里。
江一楼瞅了瞅自个的小胳膊小腿,默默地摇了摇头。
看来现在还不能回清霄宗找回场子。
不过也不用着急。
他眉眼间浮上了一抹近乎于冷戾的笑意,希望沈长临和白清夜在这段时间平平安安的,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免得……无处报仇!
过了这么久,少年终于反应过来了,警惕地看着江一楼,问道:“你不是我师兄,那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江一楼垂下了眼睑,看向自己的指尖,发出了一声闷笑。
“天地间有十把名剑,我掌其一,我乃……”
“重月剑尊,江一楼。”
少年沉默了片刻。
江一楼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少年或震惊或崇拜的目光,有些不满:“你这什么反应?”
少年迟疑地开口:“没听说过啊。”
江一楼的动作一顿,咬牙道:“穷乡僻壤、孤陋寡闻……”
少年从善如流地接上后半句话:“虽然没听说过,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第2章 落魄宗门
“那么……”少年想了想说,“你这么厉害,能教我法术吗?”
“不行。”江一楼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少年锲而不舍地问:“为什么?”
江一楼一摊手:“因为我不会。”
剑修和灵修之间有壁,他根本不会什么灵术。
“啊?”少年不解,“那你怎么会占据了我师兄的身体……”
“我也不知道,一睁眼就在你师兄的身体里面了。”江一楼将果核扔到了一边,“你先和我说说这里的情况,我考虑考虑。”
这具身体是无父无母、六亲断绝之人,夺舍了也无太多因果沾身。
不过……师兄弟如亲兄弟,面前这少年应该是世间与他因果最深之人。
少年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可他还未吐出个字来,就被江一楼打断了。
他一看就知道这少年要说一个挺长的故事,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回身将一碟供奉用的瓜子端了过来,又挑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这才示意少年继续说。
少年:“……”
“是这样的,”少年清了清嗓子,将故事徐徐道来,“上衍宗在千年前,是与清霄宗齐名的两大宗门,甚至都要压清霄宗一头……”
“千年前?”江一楼嗑瓜子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
少年犹豫地看了他一眼。
江一楼“呸”得一下吐出了瓜子皮,说:“你讲、你讲。”
少年在确定他不会再捣乱以后,才继续说他的故事。
千年前,上衍宗曾经是与清霄宗齐名的修真界两大宗门,门下弟子各个都是百年难寻的天纵之才。
但就因为弟子太过天才,一个接一个的飞升,门派中青黄不接的,撑不起场面。
最后有一个欺师灭祖的弟子——也就是如今天衡宗的宗主——趁着这个机会,卷走了上衍宗传承数千年的东西,另外成立了天衡宗。
如今天衡宗越来越繁华,上衍宗却越来越落魄。
到了这一代,上衍宗的宗主就只是个凝心期的修士。
修真界的境界大致分为炼气、筑基、凝心、金丹、元婴、出窍、化神、大乘、渡劫这九个境界。
而凝心境,是处于修真界中中下层的修士。
宗主资质太差,寿命即将耗尽,眼见着就要失去传承,在临死前,还是勉强收了两个弟子,也就是江一楼和这个名为萧潜的少年。但掌门的修为实在一般,又因临近死期,只能教导其中一个弟子引气入体,带领其迈入修真之路。
宗主在两厢抉择之下,选择了江一楼。
在江一楼引气入体后,宗主仙逝,而宗门中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教导萧潜,于是他空有天赋,无法步入修真之路。
听完了整个故事,江一楼有些奇怪地说:“不是,你们引气入体还要别人帮忙的吗?”
萧潜愣了一下,反问道:“那不然?”
“……我不会。”江一楼真诚地说,“在我们那儿,靠别人引气入体的,都统称为废物。”
在修真界,一般都是在师长帮助教导下,点化身上的灵心,引气入体,迈入修真大道的。
“就算我会……”江一楼懒散地说,“又凭什么帮你?”
他看向了萧潜。
青涩少年,如青竹一般站立在那里。
面容俊俏,皮肤白皙,就连身上的粗布麻衣都掩不去身上残存的贵气。
再加一双清透的琥珀色眸子,怕是长成的以后能勾去不少姑娘的心。
江一楼琢磨了一下。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小子。
说不定还是血海深仇,蚀骨得很。
萧潜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江一楼摊手,“我什么都不想要。”
萧潜的心渐渐冷了下去。
他曾登上天衡宗九十九重天梯,也曾在白玉京前雪地中跪了三天三夜……
可是,没有一个门派敢收他为徒。
世人皆让他平庸,可……他不甘心。
“教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江一楼停住了,突然发出了一阵咳嗽声,随后“哇”得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师兄?”萧潜脱口而出的,还是那个称呼。
江一楼摆了摆手,掳起了右手的袖子,将左手手指搭了上去,一边看脉搏,一边问:“你师兄是怎么死的?”
萧潜回忆了一下。
他师兄此人,天资不凡但不思进取,整日里往天衡宗那边跑,仗着一副好皮相缠着天衡宗的弟子,想要从这个落魄的上衍宗跳槽到隔壁仙气十足的天衡宗。
他师兄心中自有打算,就不愿意搭理萧潜这个凡人师弟,所以萧潜并不知道师兄死前发生了什么,只在上衍与天衡的交界处发现了师兄的尸体。
“不应该……”江一楼探了一下脉搏,“这具身体精血全失,是被魔修所害的,而这附近不应该会有魔修。”
“死了几天了?”
萧潜摇了摇头:“不知道。”
江一楼沉吟了片刻,说:“你扶下我。”
萧潜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变得如此之快,没有反应过来:“啊?”
江一楼语气平稳:“我要晕了。”
说完后,他干脆利落地闭上眼睛晕了过去,被萧潜手忙脚乱地接住。
“喂?师兄?”萧潜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人。
江一楼比萧潜大三岁,个子也稍高一些,可此时落在怀中,只觉得他身子极轻,清瘦得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萧潜微微用力就把人抱了起来。
他犹豫了片刻,将人抱入了房间,放置在了床榻上。
江一楼的呼吸声轻而缓。
他睡着了。
毫无防备,白皙的脖子呈现一个纤细的弧度,似乎用手一捏就能折断。
萧潜坐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原本断了气的师兄突然又复活了,里面的芯子还换了一个,萧潜虽不喜欢他那个爱招蜂引蝶,仗着一副好皮相无事生非的师兄,可到底相依为命地生活了两、三年的时间。
他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还摆着棺材和散落的香烛、贡品。
这些都是为师兄准备的,既然师兄“活”回来了,也就没有必要了。
萧潜将一片狼藉收拾好,又把棺材拖入了一间杂货间,心想着也不知道能不能退回棺材铺拿点银子回来。
待一切做完,已经是日暮了。
夕阳轻缓地撒了下来,罩在破旧的小院上,宛如打了一层柔光,看起来温暖又温馨。
萧潜蹲在门口休息了一会儿,想来无事,捡起了地上的枯枝开始练剑。
他曾经在天衡宗处偷偷见过别人练剑。
他记性好,别人出剑的动作记得一清二楚,可一模一样的动作到了他的身上,就是说不出的不对劲。
练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个样子。
他有点不服气,连着挥出了数剑。
树枝快速地划过,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可还是不对。
萧潜停了下来。
他眉头紧锁,像是有了点感觉,缓缓地抬手,送出了一剑。
可这手臂还未完全舒展开,手腕处就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令他一阵吃痛。
是石子。
萧潜回过头,看见一道人影斜斜地靠在门栏上,手中一抛一抛的,正是一枚小石子。
“错了。”江一楼将石子抛到半空中又伸手接住,“你是在耍剑,还是……”
“在耍猴呢?”
萧潜攥紧了手中的枯枝,有一种近乎羞耻的情绪升腾了起来。
他抿了抿嘴唇,有些不服气:“你行?”
“我为什么不行?”
江一楼拉长了尾音,像是带了点笑意。
萧潜远远地望着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
他师兄,天生一副好皮相,一颦一笑都是万众风情,但到底只有一副皮相,里头空荡荡的,就像是绸缎堆成的假花。
脆弱、美丽但虚假。
可现在,虽还是那副皮相,但却完全不同。
他懒懒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把剑刃。
精致、华美,甚至可以摆放在宫殿中任人观赏,但只要他愿意出鞘,就是战场上足以要人性命的凶器。
萧潜想起这人自称重月剑尊,虽没听说过,但……应该挺厉害的。
他低垂下了头,做出了一个恭敬的姿态:“请你教我。”
片刻过后。
萧潜听见那凶器懒散地说:“先带我去你师兄死的地方看看。”
恍如大梦初醒,他回过了神。
萧潜带着人来到了一处小河流旁。
他指了指岸边,说道:“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江一楼走到了岸边,没发现魔修的气息。
想来这么久过去了,早就被人清理得一干二净了。
他在河岸处走了一圈,最后来到了水边,半蹲了下来,一脸认真地看着水面中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