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同学不知道(50)
走了就行,反正也没什么好聊的。
我没有滞留,反而加快速度往回,只是走了没几分钟,就被一支冒着雾气的薄荷冰淇淋拦住了去路。
“给你!”轻松追上我的家伙气都不喘,挂着笑容的脸看上去游刃有余,语气满是热情,“快吃吧,不然要融化了!”
可恶的体育特长生!
我在就这样无视他和浪费食物之间没犹豫几秒,还是伸出手接下了冰淇淋,用力咬下一口。
既然短时间内无法摆脱麻烦,那就只能尽力寻求让自己好过些的办法。送上门来的好处,也不能白看着。
“果然我没记错!”他看上去很高兴,褐色的眼眸都弯了起来。
我没接茬,看着他这副模样,涌上些不好的猜想。
说真的,如果只是单纯的亲戚,大概寒暄两句就到此为止,可以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但所谓儿时玩伴,这种时候一定会开启的话题是……
“小林你小时候买支冰淇淋然后不小心掉在地上,可是哭了好久,我一直都没忘记。这回可要拿好了,不要再丢了。”
旁若无人的,这家伙突然说出了不堪回首的往事,还一副感慨的姿态。
“……你记错了。”我磨了磨后槽牙,勉强挤出笑容,顿觉手上的冰淇淋都不香甜。
仔细分析的话,我理解这种话题存在的必要性。
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儿时玩伴、幼驯染……随便怎么叫,阔别已久的两人没办法一下子熟稔到以前的程度,自然而然就会想要寻找共同话题,比如曾经一起经历的糗事、不小心犯过的错误、对某个特地人选的厌恶,总之没办法从现在的生活中马上找到共同点,只能说起过去也是没办法。
回忆毕竟总是在时间里沉淀,说不定就会被主观加上一层美好的滤镜,拉近对话中两人的距离。
前提是,这份回忆不是单纯某一方的黑历史。
偏偏年长的那方似乎很难意识到这一点,会把自己眼里有趣,实则对另一方来说完全不想记住的事情,轻而易举地倒出来,甚至还自以为有趣,根本不明白对方窘迫的心情。
虽然还没有尴尬到那种程度,但如果不阻止这家伙任由他说下去,说不定待会我就能听见自己根本不记得的那些羞耻事件了。
所以我没等他反驳,先开口:“你怎么在这?”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在离这里挺远的高中上学,平时不可能在离学校这么远的范围活动。看打扮估计是参加社团活动的集训,恰好来到这里。不过即使知道,这种时候也不用说。
“我跟着队友们来训练。”果然,表哥给出了意料中的回答,还自豪地补充一句,“今年我们的目标是全国大赛!”
“是吗?那可要好好努力了。”我勉强鼓励了一下,不是很感兴趣。
对于这种只会出现在热血运动番里的台词,忽然出现在现实里,真不知道该说有点飘忽感还是微妙的中二。与我这样得过且过的人不同,他身上青春蓬勃朝气四溢的感觉太浓烈了,简直像是七月的太阳似的晃眼。
跟这种人待久了,要么会被染上相似的热血,要么会不由自主地哀叹自己的内心不再年轻。
“当然,不竭尽全力是没办法赢的。”天谷航点点头,似乎想要继续延伸这个话题,“小林你参加了什么社团?应该不是运动社?你以前运动会上可是亲口说‘绝不参加无意义浪费体力的活动’这种话……”
“天谷表哥,你交女朋友了吗?”我直接截住他的话。
“欸?怎么忽然说这个?”
说起感情话题,无论是文学系少女还是运动系少年,在这个年纪多多少少会有点不好意思。天谷航也不例外,有些傻气地挠挠头,小麦色的皮肤晕出点红,声音小了些:“还没有。我现在的目标是全国大赛,不能为儿女情长所拖累。”
看他这样,我决定好心地告诉他一个真相:“恕我直言,即使你想去交女朋友,大概也不会成功的。”这过于不解风情的想法就不像是擅长应付感情的人。
“为、为什么?”他愣了下。
“没人会喜欢揪着过去不放的家伙哦。”我面无表情地、笃定地说着谎话,“女生们都最讨厌不断回忆过往的人。”
似乎是被“最”字的重音吓到,天谷航眨巴眨巴眼,露出不安的表情,扯了下我的衣袖:“小林你说真的吗?她们真的不喜欢……”
“对。”毫不犹豫地给出一击,我瞧着他脸色有些纠结,最后讷讷地低念“下次要注意”之类的话。
嘛,热血运动笨蛋也是最好骗的那种,这方面设定还真是方便。
虽然今天的计划被意外打扰,但相信活了上千年的吸血鬼一定有办法解释大变活人的问题,绝不会前功尽弃,让我们做的一切准备都化为无用功的!
作为功成身退的“尸体”,我想剩下的担子的确该轮到另一方来背背看了。
现在只要打发走意外遇见的亲戚,就没有后顾之忧。
我刚刚把视线投到天谷航身上,他就敏锐地抬起头,对我有些羞涩地笑。
……羞涩的笑?
我一惊,转身就想跑,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家伙一只手已经拽住了我的衣帽,根本让人寸步难行。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我看天色是时候该回去训练了吧?离开太久队员会不高兴哦。”我轻声细语劝诫着他,暗中角力,想要把衣帽救回来。
“小林啊,其实来到这边,我一直是和队友们住的大通铺。你根本不能想象晚上睡觉被臭脚丫子臭醒,被呼噜声吵醒,被磨牙声叫醒的感觉。”他好似很委屈,说话都带着欲言又止的伤感,“我真的,好久好久没有睡在一张柔软安稳的床上了。”
“真是令人同情的遭遇。”我垂下眼眸,礼貌地表示同情,“但是如果只有表哥你一个人去睡柔软舒服的大床,你的队友们会觉得不公平的,那样不利于团队合作。何况住在一起这样的安排,教练一定有他的道理。如果有人脱离集体,说不定原本可以形成的凝聚力就会消散。”
说着鬼都不信的话,我试图唤醒他一丝丝的团队精神。
“可是教练说之所以全部住在一起,是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经费。”天谷航笑得一口白牙,“他也不忍心我们全部待在一起,说要是能借助到亲戚家,他不会阻拦。”
这年头居然会有不顾大人面子,直接说没钱的教练?真是不合格的教练,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趁机敲打一下娇生惯养的未成年,用花里胡哨的说辞和以热血为中心的话题,好好教育他们一顿吗?
说好的魔鬼威严教练呢?怎么能如此散漫!
内心忿忿,我刚准备拒绝,就被捂住了嘴。
过热的手掌死死卡在脸上,像是个严实的口罩。
“你听我说,就三天。”天谷航央求道,“三天过去,我们的集训就结束了。难得我们这么久没见,你不想和我叙叙旧吗?”
不想,快走,不熟。
拒绝三连被堵在嗓子里,说不出口。
我扯下他的手,呼了两口新鲜空气,还没说什么,就听见了他低声道。
“而且……我很担心你啊,小林。你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些怪怪的。只是三天也好,我希望看看你如今的情况。”
担忧是万能的话题,适用于各种各样的场合,并且具有一定程度上绝杀的能力。经典例子多出于少女恋爱漫画,一旦女主角对男主角说出这句话,两人的感情一定会迎来新的转折。
但此刻并非那样的场景。
我不太喜欢他这股缠人劲,以许久不见的人来说,热情过头了些。
我本来想干脆利落地拒绝掉,可回忆里,掉了冰淇淋之后……是这家伙拍干净我身上的尘土,用他的零花钱去买了新的一支送给我让我不要伤心。
有些事一旦想起来,真的会变成麻烦。
“就当是日行一善。”我对自己说,在他惊喜的目光下,同意了短暂的居住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