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同学不知道(3)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露出不知所措的笑，眼神不敢放在我身上。原本就属于不太会交际的阿宅们反复重复无意义的感叹，神色不太自然。
　　我敏锐地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再继续维持这种僵硬尴尬的气氛，我很快会给他们留下同样的记忆印象，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被疏远，最后变成一个人的独行侠。
　　可不要小看初印象，很多人和别人交流很久都无法摘除第一次的印象，并且牢牢把那时的氛围和认识的人联系在一起，像是模板化一样存在脑中。
　　当然这不是什么公平的评判方法，可谁叫人的大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把那么多其实没有什么意义的第一次赋予了远超其价值的重量，甚至引得许多本不重要的人也变得不同起来。
　　我可不想就因为这样无聊的问题失去刚刚得到的新朋友。
　　“那个，其实叫我小林就可以了。”我清清嗓子，竭力表现出和善的一面，“我的名字太难念，反正班上只有我一个小林，这么叫我也不会认错的。”
　　“哦哦对啊，也可以，而且念起来其实也挺好听的嘛。”他们顺利地从我给出的台阶下来，挂上略显放松的表情。
　　“好，那以后就是小林。嗯，小林、小林。好听又好记，不错。”
　　“下一个谁来着？”……
　　话题总算继续下去了。
　　顺利缓解危机的我心头的石头落下了，一面时不时应和几句，一面认真地听他们对话。
　　在交流中，倾听也是很重要的，就算不在意那些话，也要做出一副好好倾听的模样才行，不然很容易回被人认为是忽视或者不在意，引起公愤。当然，对于第一次交流，我还算认真，不然名字和脸记错了可是会很尴尬的。
　　不过我想经过这次，这种记错名字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了。
　　没办法，其实我比谁都清楚，他们是没办法叫出我的名字，也没办法看见的。
　　在小说或者动漫中不是经常有这样的事情吗？主角以外的人其实是个背景板，光有个“同班同学”或者“邻居”的标签，顶多再有个姓氏，就没有详细的名字了。
　　甚至有时候偷懒的漫画家连脸都懒得给这样的路人角色加上，只有一片黑阴影或者一张嘴。
　　我之所以那么快确定自己的路人身份，与名字无法被除父母家人以外的人叫出来这件事也有关系。
　　什么样的人才会拥有根本没有一样的名字呢？
　　想来想去，只有那种漫画里根本不需要名字的路人吧？因为剧情里出场不多，和主角的交流也少，所以连费心设计都不需要，仅仅一个概括性的词汇就能蒙混过关，这就是常态。
　　大概我身上就有那种设定——没有名字的小林同学之类的。
　　不过我倒是已经习惯。
　　本来也没有那么亲密的关系，叫名字什么的也显得过于亲近了。能稍微保持一点距离感，还能不被任何可能是主角的人注意到，其实也不错。
　　望着面前一派和谐的交流，我心里很是欣慰。
　　嗯，今天的我，作为路人甲也很完美。
　　“前面那个谁，是叫什么小林来着？”骤然插/入的声音打断了圈子里其乐融融的讨论，其他人停下话语，一面看向说话的人，一面用眼神若有若无地向我暗示。
　　那神色中微妙探究和好奇的感觉，让我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是作为异类才会得到的眼神，那证明如果我不能好好回应，之后可能会前功尽弃，丢失在这个小关系圈里建立起来的微薄的联系。
　　心里转了一圈，我尽量平静地转头，看向那位不速之客：“有什么事吗？这位同学。”
　　其实我知道这人叫做桑谷一真，看座位表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周围人的名字的，不仅方便之后沟通的时候表现出重视对方的模样，也方便找出画风不同的家伙。
　　很明显，桑谷一真就是那个在普通学生中显得格格不入的人。
　　这不是感觉意义上的，而是外观意义上的。
　　蓬松偏暗红色的头发不羁地半挡住眉眼，上挑的眼睛看人时自带俾睨，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嘴角懒洋洋地勾起一边，明明是不太礼貌的表情，却因为那张帅气的脸变得和谐了起来。穿着的衣服也如本人的风格，校服衬衣扣子没扣齐，袖口往上卷起一截露出小臂，下方的裤子是规定外的宽松款式。
　　再加上之前他对于闯出去的那人随意的评价，根本不用多想也能明白，这是个“非普通人”。
　　之前就说过了，大部分人会忽视某些东西，比如桑谷一真那在一众黑发中还算不同的发色，比如除他之外班上其他五颜六色头发的人，比如刚刚出去回来后身上莫名变脏很多的那个人。
　　这些大概在其他人眼中是正常的。
　　所以我也不会为此惊讶，顺便还记得不把桑谷一真的名字说出来，保持较远的社交距离。
　　有时候交换名字可就麻烦了，那代表一种关系上不经意的认可——你我不再是陌生人。
　　“桑谷一真，我的名字。”面前那人大大咧咧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小林。”的确会有呢，这种完全不给人机会做些什么的家伙，嗯，传说中的行动比脑子快。
　　“有什么事吗？”我还是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按理来说，作为一个普通路人，还是已经拥有小团体的路人，不会被归纳到主角社交圈子才对。
　　主角所接触的，必定是和他一样的，有相似处境的，或者截然相反的互补型才对，而这些标准，我一样都不沾边。
　　即使我坐在他前面，也不该突破这个定律变成主角的可结交对象才是。
　　“有。”桑谷一真似乎是较为直接的性格，他看着我，挑了挑眉，“我刚刚想起来，你是不是看见了？那个家伙的事情？”他的视线瞥过狼狈回来的那位同学，也是刚刚踏入另一个世界的新手。
　　——嘭咚。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看见了吧？那个时机只有你偏头看了一眼。”这位后桌的语气笃定地像是已经把我抓住了。
　　看来不仅是直接，也是过于敏锐的家伙，从外表真看不出来，果然不能以貌取人。
　　这种情况要是处理不好，大概这之后的生活就永无宁日了。
　　不用回头看我也知道，那几个刚刚认识的朋友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边，仿佛在期待会得到什么惊天秘密一样片刻也不转移注意力地等待着。周围的人也探头探脑看来一眼。
　　这样下去可不行，一部分的沉默很快会感染到另一部分，要是全班都停下来看着这边，事态就不好控制了，必须速战速决。
　　“哦，是说那个啊。原来你也看见了啊。”
　　完美的温和的笑，恍然大悟的表情与刻意为之的感叹。
　　在桑谷一真有些期待有些得意的目光下，我缓缓吐出后半句：
　　“那只飞过的鸟很少见呢，对吧？”
　　桑谷一真的眉头蹙起，表情不爽了起来：“你在说什么？我说的是……”
　　“不是吗？”眼神向左虚看，一手抵住下巴，故作思索，“难道我们看见的不是同一只？可惜，那真的是很少见的鸟，所以我才忍不住多看了一会，下次我再看见的话，会跟你说的。”
　　“什么啊，原来是说鸟的话题啊。”旁边有人好像理解了，随口开启话题，略显紧张的气氛一松，“鸟的话，我好像也看见了，翅膀带点青色，是难得见到的那种。”
　　“这算什么，我之前在老家看见过红色和橙色的……”
　　“我以前倒是养过白色的……”
　　如我所料，得知不过是普通话题后，失去兴趣的其他人自然会帮忙把新话题延续，并且驱散我的特殊。
　　遗憾的、无辜的语气，半点没有慌乱的神色，即使不能骗过眼神毒辣的老手，糊弄刚刚上高中的同学还是绰绰有余。
　　果不其然，在其他人似真似假说也看过差不多的鸟，又没法在我身上找到破绽后，桑谷一真将信将疑地抿唇，移开目光，不太高兴地结束了话题：“不用跟我说了，凑巧而已，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