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昏君求死不能后(15)
身体不好的人,精神也就难好,颠簸不大一会儿,就困顿。正昏昏欲睡,结果车轮压在石头上,猛一颠簸,他脑袋“嘣——”一下子就撞在车壁上,疼得他抽了一口冷气。
身边远宁王本在闭目养神,见状解下自己的披风,叠了几折,给白昼垫在脑后,叹道:“陛下何苦要自找苦吃?”
简岚鸢对皇上,已经没有初到书里时那般忌惮,最初他私下称他“陛下”,对方竟然挥刀自残,着实把他吓了一跳,暗自思量,皇上对远宁王的感情是爱意还是占有暂且不论,但肯定是偏执的。
后来相处多了,觉得皇上那天许是脑袋被门夹了,后来他除了偶尔比较“丧”,时不时为了结果,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心绪平和的时候,并不是太难相处。
他可不知道,皮囊还是那副,灵魂已经换了。
至于王爷提出的问题,白昼不知该怎么和他讲清楚,千万般解释化为一句话:“宫里无聊,出来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新年惹晦气。”
说罢,俩眼一闭,往后一缩,陷在王爷披风里,不说话了。
车驾进入蚌安郡界,已经入夜了,依旧能看到流民三五成群的瑟缩在街边的树下,他们听见有马车声经过,有的抬眼一看,见车辆寒酸,便又闭上眼睛,再有的老者幼童,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车子停在客栈门前,远宁王刚扶白昼下车,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唤声,叫的是:“宝儿,宝儿!”
声音源自一名女子,几人到她近前,见她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她是发觉孩子不对劲,才大声呼唤他的。名叫宝儿的小男孩衣衫破旧得不像话,更是连双鞋子都没有,一双小脚,暴露在外。
他昏昏沉沉的,依偎在母亲怀里,呼吸很急,大冷的天气头上却冒着一层冷汗。
远宁王见了,忙抢上前几步,去摸孩子的颈后,入手冰凉一片。
王爷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块酥糖,拿出一块喂在昏昏欲睡的小男孩嘴里。
糖在这个时候,可不是谁想吃就能吃到的。
孩子咂着小嘴,像是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片刻功夫,张了眼睛,懵懂的看着眼前众人。
妇人见儿子醒了,抱着他倒头便拜。
白昼环顾四周,只不远处有两个流民,懒散的倚靠在桥下,见了这边的动静,稍微起身张望一二,就又懒怠的坐下了。白昼道:“孩子太久没东西吃,才会昏沉,大姐若是不嫌弃,随我们进店去,给孩子吃点东西吧。”
妇人呆愣愣的瞪大了眼睛看白昼,见眼前几人,穿着并不富贵,但干净得宜,又文质讲理,不知自己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在这当口能有贵人相助。
远宁王当然知道白昼的心思,帮腔道:“长夜苦寒,你挨得住,这么小的孩子,也要挨冻,多可怜。”
母子连心,最看不得孩子受苦的便是亲娘,她缓过神来,叩头感谢,跟着三人进了客栈。
众人热汤面下肚,寒气渐退。玉人张罗着给母子二人安置好一间客房,小男孩吃饱了,身上暖和,没一会儿就安稳睡熟了。
白昼这才开始正题,几句询问,问得的情况,让他气得心口发闷。
蚌安郡下辖十八个县,其中十二个县的县令都是捐官得位的。此次流民暴1乱其实已经起了,多次遭到镇压,都是发自这十二个县的底层百姓。
有些已经死了,剩下的不堪重压,流向边县。
商贾富户之所以要捐官做县令,一来是为了摆脱商人的身份,二来当然不是为了大展政治抱负,造福一方百姓,他们自然是把捐官当做投资,一旦成功,日后搜刮民财,横征暴敛,日后必得把本钱十倍百倍的捞回来。
于是蚌安郡各县三天两头的征税,每个县像是比赛一样,生怕落后。先是加大比例,而后是乱开条目,花样翻新,那妇人苦笑道:“这样下去只怕喘气、上茅房都要交税了。”
这哪里是交税,分明就是明抢。
更让人生气的是,其中几个大县,县令攀比之风盛行,今日你用米浆洗锅,明日他用绣缎铺路……
白昼心道,历史上荒唐的斗富行径,竟让自己碰上了。这种事情在史书上看到,和亲身经历是两种感觉,他只觉得心口像堵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上气。
细想这一系列的操作,像是有一顶巨大的保护伞,将层层黑幕拢在阴影里。
“这里离朝月城这么近,就没有百姓去都城告状吗?”白昼不甘心。
那妇人听了这个问题,神色先是一滞,泪水忽然盈满了眼眶:“家兄曾是地方一富户家的西席先生,看不惯这等行径,偷偷去都城告状,都城里的大官,先是表彰家兄大义,而后劝他回家,待到查实了,就请他来做人证……谁知……他进家门,就被下了大狱,冤枉他偷盗,在狱中被活活折磨死了……”
她心里悲恸,又怕哭声大了吵醒孩子,只是强忍着低声抽泣。
白昼看着眼前的妇人,脸上不动声色,牙齿却难以控制的咬着嘴唇内侧,疼痛让他知道,他身在疾苦人间。
时至此刻,他心知多问无益,嘱咐妇人照顾好孩子,好生歇息,就退出去了。
闷不吭声进了卧房,刚伸手想推开窗子透一口憋在胸中的闷气,手还没挨到窗户,就被王爷捉住手腕:“我知道你心里气闷,但冲了冷风,又要咳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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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emo,抽风加更……
第12章 大庭广众,公然暗杀!
第二日清早,妇人已经带着孩子不告而别,留下一封书信。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能再麻烦恩公,只得每日早晚祝祷,恩公多福多寿。
字写得极好。
这样一个闺阁之女,落得如此境地,白昼只盼此次饥荒过后,她和孩子能有个好归宿。
晌午,白昼和远宁王上了街,打探出一个重要的消息——郡守汪贺之在朝内有人撑腰。
这事其实白昼早有猜测,但他还是觉得非要到了地方上,亲听亲见一番,才能作数。
毕竟,敢在天子脚下的一亩三分地造次的人,要么是背后的水深不见底,要么就是傻。
只可惜,问了数人,大家都只听说汪贺之背后势力手眼通天,但具体是谁,没有人说得出来。
行吧,狐狸尾巴早晚露出来。
第三日,朝廷赈灾的运粮队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医师。
白昼在茶楼上远远的看,认出这次押送粮食的官员是户部侍郎,官阶比汪贺之这个郡守高半个品级。
汪贺之对他远接高迎,一路从城关门口迎到府衙门前。即便是在大灾之际,依旧安排净水泼街,黄土垫道。
这在明清时期,可是皇帝出行的排场,想来即便是在杜撰时代的小说里,礼数也不可谓不周全。
但白昼细看却不见汪贺之有几分恭敬,二人似是相熟的,并非初次见面。
户部侍郎在门口和下属交代几句,手下的官吏就开始按照户册发放粮食,同时在城内多出施粥、开设医棚。
老百姓就是这样,即便再如何心知地方官吏脏心烂肺,也总是要过生活的,大部分人其实只要能吃得饱,穿得暖,就会念当权者的好。流民们眼看热气腾腾的食物当前,都纷纷向放粮点涌去。
再看那汪贺之二人,府衙门前拱手相让一番,而后挽着手入了内堂。
想他汪贺之虽然身为郡守,却非中央官员,怎么和户部侍郎这般熟识。
白昼越发觉得有意思,尧国朝廷鱼塘里的污泥太多,横生出来许多浑水摸鱼之辈,且先看你们搅闹,待到这次回都城去,有你们好看。
他正暗自发狠,就听王爷低声唤他。
“阿景,”王爷道,“你脸色太差了,几日操劳,又心生气愤,今日就这样吧,咱们回去了。”
白昼确实觉得身体已经在向他抗议了,自从早上起来,头就晕沉沉的,事情看了大概也没必要再逞强,就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