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其外[重生](48)
“……”
“我跟哥哥之间的事,就连爹娘都不知道,太子哥哥又是怎么知道的,莫非,相府果真有你的探子,又或者,福宁院里就有你的人?你派人监视我。”
顾琛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次是栽了。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孤只想保护阿锦,孤不能陪在你身边,如果不能及时知道你的境况,叫孤如何放心得下,阿锦……”
叶重锦已经懒得听他辩解,避开他的手,自顾自往屋外走去。
他还以为历经两世,这人多少有些改变,却原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要想到这几年,他每一日都活在别人的监视下,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见了谁,吃了什么,事无巨细都被人记录下来,就让他脊背发寒。
前世那种被人抓在手心里,无力挣脱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他走出院落,正迎上过来寻人的叶重晖,想起顾琛说的话,他板着小脸,却是径直从他哥哥身旁走过去。
叶重晖一愣,忙追上小孩的脚步,问:“阿锦,怎么了,可是受欺负了?”
受欺负?自然是有的,这两个人,都欺负了他。他攥着小拳头,谁也不理会,快步走了出去。
叶重晖蹙眉思索,顾琛刚好从禅房走出来,两人碰着面,跟见了仇人似的,一下子就黑了脸。
“你跟阿锦说了什么。”
顾琛闻言冷笑一声,“你又跟阿锦说了什么,彼此彼此。”
叶重晖寒声道:“太子殿下,我弟弟生性单纯,与殿下不是一路人,可否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莫要纠缠不清。”
“只有这件事,孤做不到。何况,叶大公子似乎也并无资格干涉令弟与何人交友。”
“我是阿锦的兄长。”
“也仅此而已。”
四目相对,一双冷眸寒若冰霜,另一双黑眸深沉如浓墨,似刀剑利刃,各不相让。
叶重晖道:“身为兄长,我自是要替他甄别哪些人可以相交,哪些人不可相交,以免他交友不慎,与豺狼为伍。”
还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顾琛嗤笑:“由你甄别,许是天底下,除了你没人配得上你弟弟。你可有想过,世上哪有兄弟搭伙过一辈子的,各人有各人的缘,你再强求,也不过是徒然。”
言罢,转身大步离去。
叶重晖立在原处,过了好一会,仰面望天,浩瀚苍穹下,一行大雁正朝南飞去。
苍穹想要庇护鸟儿,奈何鸟儿有一颗远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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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太子御案上摆了一摞画册。
顾琛探出手,修长的食指在封面上缓缓摩挲,良久,他翻开其中一册,却见洁白画纸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骑在一只白虎背上,笑得开怀,旁边记录,某月某日某时,小公子于园中与大猫玩耍,损毁若干名贵盆栽,打碎一个鎏金红玉尊。
他将那画册合上,翻开另一册,小孩躺在一只小木舟上,随着流淌的河水在荷叶丛里穿梭,旁边记录,某月某日某时,小公子在莲花池里午睡,约半个时辰。
类似于这样的画册,已经堆满了整整一间屋子,当承受不住思念,想不顾一切把人夺到自己身边时,便看上两眼,看到他好好的,那份思念便莫名沉淀下来。
可是,阿锦不喜欢,换做谁都不会喜欢。
他闭了闭眸,唤了声:“出来。”
不知何时,房间里多出了个如鬼魅般的男人,黑衣墨发,垂着头,问:“殿下有何吩咐。”
“相府的探子,日后,只负责守卫,不许窥探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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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重锦回到院子里,把常伺候的几个人叫到跟前,一一盘问,顾琛手里有一批死士,那些人不是他自己培植的势力,是先皇留给他的。
太宗皇帝对庸碌的嫡长子到底不满意,怕他去了,新皇登基后无所作为,白白毁了江山社稷,所以给皇太孙留下一件筹码。这批死士人数不多,但都是精英,太宗皇帝的意思是,若是大邱亡了,好歹保下嫡孙,给顾氏留下一丝血脉,至于旁的,他这个将死之人也顾不上了。
他原以为,顾琛还只是太子,还不至于敢把手伸到相府来,没想到他竟是直接出动了这批人。
他前世见过顾琛的死士,这些人能够轻易伪装成任何人,不管是小姑娘,还是老婆子,谁都有嫌疑。
见他面色青白不定,安嬷嬷小心翼翼地道:“小主子,您这是怎么了,谁惹着您不高兴了?”
夏荷也道:“今日不是去金光寺上香吗,怎么反倒生了一肚子气回来了,难道金光寺的素斋不好吃,这个不碍事的,姚珍最近又研发了一道新菜式,保管小主子满意。”
叶重锦觑她一眼,问:“夏荷,在你眼里,我就只知道吃么。”
夏荷吐吐舌,不敢开口了。
叶重锦微垂眼睫,却从她的话里得到了启发,既然眼前这些人难以辨别,那就把可以完全信任的人调到身边来。
姚珍,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人,而且还会功夫,显然是极合适的人选。
第60章 不生气了
几人正说着话,小白虎从内室里跑出来, 它刚睡完午觉, 咧开嘴打哈欠,露出两颗锋利的尖牙, 到底是猛兽,仅仅是这般漫不经心的动作, 都透着一股凶猛霸道的意味。
它抖擞皮毛,见到主人, 又立刻恢复成呆傻的模样。
叶重锦朝它勾了勾手指, 唤道:“大猫,过来。”
“嗷呜——”
小白虎低吼一声, 一跃跳到榻上,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叶重锦抬手,白皙的手掌抚上那身威风凛凛的虎皮,这小家伙便眯着眼任他抚摸,好似极享受。
叶重锦把小白虎从上到下抚摸了个遍,又检查了一下长而有力的尾巴,就连两只颤动的小耳朵都没放过, 大约是猫科动物的天性,小白虎舒服地嗷呜直叫唤, 贴得更近了些。
小孩讪讪收回手,这样看来,大猫应该是真的老虎, 而不是什么人假扮的。
之所以会产生如此匪夷所思的猜想,这都要怪顾琛,那人总是摆出一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姿态,使得他也异想天开起来,总想着,再不合理的事,但凡扯上“顾琛”二字,就都会变成了可能。
他甚至会忍不住地想,平白得来的这一世,许是阎王爷都怕了那煞神,不敢收自己,这才把他从地府送回人间。
这一世的顾琛,比前世更可怕了。这个男人学会了隐忍,学会了蛰伏,他不再冲动,反而极有耐心,悄无声息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人来钻,而他如同一只被猎人盯上的弱小而天真的麋鹿,掉入陷阱却不自知。
危险,危险至极。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叶重锦搂着大猫的脖子,眼神有些呆滞,喃喃道:“其实我不讨厌他的,我只是,有些害怕……”
当一个人习惯了安逸,便会越发惧怕未知的风雨。
他不是宋离,宋离早就死了,死在权谋争斗中。他的一生何其可悲,活着时,遭人唾骂,人人得而诛之,他死后,大约也逃不了后世史书的谴责,祸国妖孽,妲己褒姒之流,那些早已听腻了言论,会随着他的名字流传百世,千百年后仍旧被人口诛笔伐。
然而,其实宋离是从不在意这些的,旁人的贬低讽刺,他从来只当做笑话来听,有时候无趣了,还会把御史们弹劾他的折子翻出来,通读几遍,就能把自己给逗乐。
他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真正的位极人臣,皇帝之下唯一一人,那些个庸人,骂他千百句又如何,宋离还是宋离,一样锦衣玉食,过着精巧细致的神仙似的日子,谁又能奈他何。
旁人越诅咒他,盼着他死,他便越要活得开怀畅意,肆无忌惮,把张狂都刻在骨子里,明明是个卑贱的阉人,却偏比世家公子还要矜娇尊贵,若不知他的身份,谁见了都要忍不住赞叹,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那样的姿容,圣人见了也要心动。
可得知他的名讳后,无一例外,便会露出既恨又怕的表情。宋离很享受这种滋味,这几乎成了他乏味的生活中,少有的趣味。
可是那样的宋离,已经死了,尘世间再也寻不着。
一个人重活一世,总要换个活法才有意义。叶重锦胸无大志,只想做个遛鸟逗虎的纨绔子弟。
“若他不是太子,该有多好……”
叶重锦蓦地顿住,一时间竟是分不清,他究竟惧怕的是顾琛这个人,还是大邱的太子殿下,这一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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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安氏同叶岩柏说起今日在金光寺发生的事。
她先将那大吉签文念了一遍,又将老僧的解签复述了一遍,言语间尽是欢喜,道:“依这签文来看,若瑶的缘分该是快到了,我倒要好好琢磨,等她出嫁,该添些什么妆好。”
叶岩柏摇头,失笑道:“夫人,你这未免也太心急了,即便这就相中了谁,怎么也要定亲,接着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经过三礼六聘,这婚事才能成。”
安氏嗔他一眼,道:“只要能找着人,这些算什么问题,为了给你这侄女寻门好亲事,如今全京城的媒婆看见我都躲着走,私底下,都说丞相夫人眼界高得没边,看人极挑剔,老爷你评评理,哪里是我挑剔,分明是小姑娘自个儿瞧不上,再寻不着,我啊,都有撒手不管的心了。”
她这些日子着实受了不少委屈,叶岩柏给她盛了一碗参汤,安慰道:“夫人辛苦,是为夫说错话了,既然签文说有贵人相助,你尽可放宽心,也不必替她打听,依我看,年轻人的缘分,总该自己找才最好。想想你我二人,当年不也是……”
安氏一听,便有些脸红。
这夫妻两柔情蜜意,好不恩爱,另一边的两个儿子却是同时蹙起眉头。
叶重锦重重放下碗筷,高声道:“我吃饱了。”
他这么一喊,那两人忙错开视线,叶岩柏掩饰般地轻咳一声,又恢复了正经模样,道:“怎么只用了这么一点,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安氏也关心道:“乖宝从金光寺回来就不开心,到底怎么了,倒是跟母亲说说。”
叶重晖默不作声,他还记得弟弟在生他的气,因此不敢搭话,只小心翼翼地瞅他。
小孩鼓了鼓腮,他只是不喜欢爹娘在自己面前恩爱,看着来气,不过这种话万万不能说,便道:“饭菜是不合胃口,府里这么多厨子,只有小姚师傅的饭菜,阿锦吃不腻。”
叶岩柏疑问地看向爱妻。
安氏解释道:“小姚师傅是给阿锦做早膳的厨子,还有平时吃的糕点,加上每日的汤药,都是由他负责的,咱们阿锦喜欢他,这几年给了不少赏赐,这人也踏实,是个不错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