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其外[重生](20)
临睡前,顾琛捏着小娃娃的鼻尖,笑道:“孤的童养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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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叶岩柏刚下早朝,便亟不可待地去了东宫,接自己的宝贝儿子。
雪下了一夜,天总算是放晴,太阳暖烘烘的,顾琛起得早,正在尚武阁练武,听宫人禀告叶相求见,冷淡的面容闪过一丝戾气。
他其实不大乐意把小孩交出去,以他的手段,从丞相家抢一个孩子倒也不难,而且还能叫叶岩柏有苦难言,但小孩已经记事,他不愿被怨恨,何况,宫里的确不是养孩子的好去处。
“有请。”
回到寝宫,顾琛掀开明黄的绫罗纱帐,小孩睡得正香甜,歪着脑袋,白皙的脸蛋透着淡粉,微微启着唇,凑近可以听到轻微的鼾声。
他放低声音道:“告诉叶相,就说小公子还未睡醒,且先在外候着。”
宫婢屈身领命。
过了片刻,宫婢前来通传,道:“启禀殿下,丞相大人说,他家小公子不娇气,直接唤醒便是。”
顾琛眉头一蹙,不悦道:“丞相真是片刻都等不得,如此心急,难不成孤会吃了他家乖宝。”
太子动怒,宫人们尽皆伏身跪地,喏喏不敢言语。
床上的小孩刚好醒过来,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道:“顾琛,大清早吵什么。”
他声音小,离得近些方能听得清,先前传话的宫婢脸色一白,这丞相家的公子当真胆大包天,竟敢直呼太子名讳,莫不是被宠得过了头。她连忙低垂下脑袋,装作什么都不曾听到。
顾琛却是好笑地勾起唇,他坐到床边,俯身看着刚刚转醒的孩子,挑眉问:“阿锦方才唤孤什么?”
第29章 心机(一更)
叶重锦几乎是瞬间惊醒,他睡蒙了头, 只当自己还活在前世, 竟是直接唤起那人名讳。
四目相接,那人的黑眸恰如前世, 深沉而光华内敛,只有领教过他厉害的人才知道, 这无波无澜的眼神里藏了多少杀机。
这一刹那,叶重锦竟然分辨不出, 前世的顾琛与眼前这个八岁稚子有何区别。怪不得他爹如此忌惮顾琛, 猛兽再年幼,也存有兽性, 也有夺人性命的本事。
顾琛又凑近了一些,问:“阿锦方才唤孤什么?”
叶重锦眼里显出一丝慌乱,手指揪着帘帐,糯糯地道:“阿锦不记得了。”
他惊慌的模样像极受了惊吓的猫崽儿,惹人怜爱得紧,顾琛立刻便心软了,抚着他的脸蛋,轻声哄道:“说实话, 是何人告诉阿锦孤的名讳的。”
这话乍听上去没有什么问题,实则暗藏杀机, 若他说是家中长辈告知,只怕叶家人要担个背后议论储君的大不敬罪名,太子名讳可不是臣属可以随口提到的, 可他自小养在院子里,并无机会接触外人,因此找不到旁人做借口。
他索性耍起无赖,无辜道:“阿锦可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名讳,大约是梦里说胡话,太子殿下听岔了。”
顾琛素知他是个机灵鬼,却没想到他有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竟是生生气笑了,道:“不肯说便罢了,也不必编谎话骗孤,总归孤是舍不得责罚你的。”
其实他并不在意谁唤他的名讳,名字取来就是让人叫的,他在意的是阿锦初醒时,唤他那熟稔的语气,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他的阿离回来了。
那个被他在后宫的角落里捡回去的小太监,与他朝夕相伴十余年的宋美人,大约是这世上唯一会唤他名讳的人。
即便过去经年,他只要闭上眼睛,便能回想起宋离垂眸浅笑,对他道:“顾琛,你要做个好皇帝,所以奏折须得亲自批阅,偷不得懒。”
他说好,阿离的话他都是肯听的,在御案前一坐便是大半宿。
他从后宫回来,拉着阿离索要亲吻,却被一把推开,阿离面带薄怒,道:“顾琛,你身上的脂粉味,很不好闻。”
虽被拒绝,他心里却是极高兴的,自那以后再不踏入后宫一步,门面功夫也不再做,前朝后宫怨声载道,说皇帝被妖精迷了心,他只充耳不闻。
后来,宋离说:“顾琛,若你要了我,便再没有别人。”
这是自然,阿离占了他的心,没有给别人留一丝空隙,让他们二人都没了退路。
只是,他到底还是把人弄丢了。
顾琛抬起小孩的脸蛋,望入那双纯洁无垢的黑眸中,试图找出一丝半点往日的痕迹,却只从他的眼中读出无措和慌乱,宋离久居深宫,最擅长掩藏真实情绪,眼前这个,显然还是个稚嫩的孩童。
虽然知道内里是同样的灵魂,到底未曾经历那一切,所以还是有些不同的。前世那些过往,好的坏的,全部都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只是在听到小孩唤他的姓名的那一瞬间,他心里是抱有一丝幻想的。
他自嘲地想,即便世上当真有奇迹,又怎么会赐给他这样满身杀孽的人,他甚至忍不住想,今生六岁的阿离意外暴毙,在叶家小公子身上重生,或许是天意在阻碍他延续前世的情缘,可到底还是被他找到了。
既然被他找到,那么哪怕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死后入无间炼狱,永不堕轮回,他也要得到那个人。
顾琛把小孩从被窝里挖出来,紧紧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道:“你父亲此时就在殿外,等着接你回府,孤替你更衣。”
叶重锦乖乖应好,顾琛却迟迟没有动作,嗅着小孩身上淡淡的药香,舍不得松手。
“新年前后孤很忙……”他闷声道。
叶重锦是知道的,大邱开朝不过十余年,皇家琐碎事务繁忙,祭祀祈福,行善布施,乃至于安抚宗亲和功臣后代,太子虽年幼,却少不得要露脸。
顾琛又道:“下次见面便是年后,届时孤送你一份礼物。”
言罢拿起宫人备好的衣物,一件一件替小孩穿上,叶重锦好奇地追问:“是什么礼物。”
顾琛只笑笑,半跪在地,手里握着叶重锦白皙柔软的小脚丫,替他穿上鞋袜,分明是尊贵的身份,做起这些事却是得心应手,好似已经做过千百遍。
东宫里的宫人们暗自心惊,太子殿下平日冷僻孤傲得很,便是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也不曾好声好气说过话,怎的在叶家小公子跟前,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小娃娃踢了踢脚,撇嘴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约摸是好吃的点心。”
顾琛站起身,点了点小孩的鼻尖,取笑道:“可见阿锦心里只有吃的,再装不下别的。”
“……”
顾琛磨磨蹭蹭许久,终于还是把小娃娃还给人家爹了,叶丞相早已等的不耐烦了,一见着人,立刻便把小孩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叫起来,好似他家阿锦在东宫住了一夜,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叶重锦连忙捂着他的嘴,提醒道:“爹爹,咱们回家说。”
叶岩柏说:“好,都听阿锦的。”然后朝顾琛冷淡地一点头,道:“谢太子殿下昨夜照顾犬子,只是不便继续叨扰,臣下先行告退。”
顾琛微眯起眼眸,道:“太傅慢走,雪天路滑,路上仔细些。”
叶丞相气结,他还能摔着自己儿子不成?这顾琛小儿,实在可恨!
见自己爹气得连客套话也不愿说了,顾琛也是一副被人夺走心爱之物的阴郁神色,叶重锦抠着手指,小声打圆场道:“谢谢殿下挂心,我爹爹会仔细的,天气严寒,殿下也要保重身体。”
顾琛脸色好转一些,两人这才顺利从东宫出来。
坐上回府的马车,叶岩柏便亟不可待地问:“昨日进宫,太子殿下可有为难阿锦。”
小娃娃眨了眨眼,问:“太子殿下为何要为难阿锦。”
叶岩柏语重心长道:“傻孩子,太子为难人哪需要理由,他们这些皇室亲贵,最喜欢捉弄人取乐,阿锦切不要把他当成好人,被欺负了可没地找理,日后且远着些,别着了道才是。”
叶重锦嘴角一抽,若他记得不错,初次被顾琛传召时,他爹口口声声说“太子殿下是好人”,让他别害怕,怎的转眼就换了一副说辞,欺负他年幼不知事么。
叶岩柏显然已经忘了自己随口说的场面话,继续教育儿子:“这宫里的皇子数三殿下最难缠,可他忌惮爹爹,不敢欺负咱们乖宝,太子殿下则不同,他做事全看心情,可不管咱们家是何背景,阿锦又这样惹人疼,如果被他记挂在心上,往后爹爹连睡觉都不能安稳。”
小孩瞧着自己爹眼底的青黑,总算知道他为何如此憔悴了。
“阿锦知道了,日后一定远着太子殿下。”
得了儿子的保证,叶丞相这才有了笑意,从食盒里拿出安嬷嬷提前备好的糕点,一块一块地喂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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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相府,叶重晖早等在正门前,见着自己弟弟,便急急迎上去,问:“太子可有欺负阿锦?”
“……”叶重锦递给他一个白眼,心说不愧是父子,说话都是一个样。
叶重晖早习惯被弟弟嫌弃,自顾自抱着小娃娃掂量了一下,确定没有消瘦,似乎沉了一些,这才放下心。
叶重锦任他掂量,问:“哥哥今日不去书院?”
叶重晖笑道:“过几日便是新年,书院要停课一月,哥哥在家陪阿锦。”
这两兄弟正聊得起劲,叶岩柏却重重咳了一声,于是叶重晖又补充道:“除了陪阿锦,还有温习功课,跟母亲学作画,跟祖父学棋,还有跟武堂的师傅学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小娃娃听罢,咧唇一笑,“哥哥要学这么多东西,哪还有时间陪阿锦。”
叶重锦却是极认真道:“那些虽然也要紧,但都没有陪阿锦重要。哥哥学习这些,都是为了日后好照顾阿锦,不让阿锦被人欺负了去。”他在心里暗自补充,尤其是东宫里那位。
“好了好了,站在门外说什么浑话,快进屋去,别把你弟弟冻着了。”虽是责怪的话,话语里却带了些笑意,显然对大儿子的乖觉甚是满意。
刚进院子,安嬷嬷便带着丫头们迎上来,好一顿嘘寒问暖,接着便呈上刚热好的汤药,焦急道:“小主子昨日走得急,汤药还不曾喝,还好今早回来得及时,没错过这第二次。”
叶重锦拧着眉头,轻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将那碗褐色汤药喝下,虽说加了姚珍的方糖,可药终究是药,多少还是有些苦味的。叶重晖适时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及时压下药味。
见小孩两颊鼓鼓,一副偷吃的小仓鼠的模样,叶重晖弯了弯唇,问:“阿锦,宫里好玩吗?”
叶重锦默了默,道:“还算好玩吧,只是待久了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