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江湖(85)
凌钰三千银丝,隐隐含香,令她沉醉。沉浸在这无边的温柔里,纳兰翎蓦然想起,师父这样外冷内热的人,不知有没有喜欢的人,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她的心呢?
“师父~”
“嗯?”凌钰脚步轻盈,每踏出一步都格外小心,生怕脚底打滑,再次摔伤纳兰翎。
“你有喜欢的人吗?”纳兰翎歪着头,只能看到凌钰的侧颜,可也清晰感觉到了她微扬的眉角,“有。”
纳兰翎的心一沉,莫名的酸涩感蔓延全身,心情顿时一落千丈,支支吾吾道:“那,那他对你好吗?”
“她是世间最美好的人,也是待我最好的人。”凌钰说到此,笑意更深,那柔情蜜意的语气里,透着幸福和温暖,叫纳兰翎心里不是滋味。
“那…”纳兰翎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自己所想,“那你现在不跟他在一起,想他吗?”
“在一起时想,不在一起时,时刻都想。”凌钰不假思索地回答。
纳兰翎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刺疼刺疼的,她眉头紧锁,心情莫名开始烦躁,“放我下来。”
“怎么了?”
“师父你先放我下来。”
凌钰只得小心地将她放下,纳兰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要你背了,我自己走。”说罢拖着疼痛的脚一瘸一拐地向前挪去。
“你这样如何走,还是师父背你。”
“我不要!不要你管,不能打扰你思念自己的意中人。”说罢她仰着头,边走边忍疼,也不知自己较什么劲,从头到脚,全身不舒服,像被了泼了一盆冷水,再也没任何心情。
凌钰不解地望着她背影,突如其来的脾气毫无预兆,这丫头,怎么了这是…
第86章 万念俱灰
她为什么要问?她不问就不会这么难受, 她不问就不会气得不明所以。纳兰翎气冲冲地走着, 受伤的脚, 在路上拖出蜿蜒的弧度。
凌钰几次试图上去都被拒绝 , 无奈之下只能跟在身后,一路尾随。
冰雪如霜, 洋洋洒洒。
纳兰翎脚踝处痛感越发强烈, 歪歪扭扭地一步三回头,每次余光瞄到凌钰在身后便会收回。她才不要回头,也不心软, 总之不要师父背!
“他是世间待我最好之人…”耳边又徘徊起凌钰那含着笑意的柔声,像魔咒一般围绕着她。
用了两个最去形容那个人, 有那么好吗?再说, 师父怎么定义这个最好,难道别人的好就比不过那人吗?纳兰翎悻悻想着。
从中央长街转至巷子口,纳兰翎又趁机偷瞄了身后一眼,竟不见了凌钰影子。
“人呢?”纳兰翎气急败坏地寻觅,白茫茫的街角哪里还有半点凌钰的影子, 只有三三两两的百姓, 只听得见孩子们的嬉笑。
“过分!”纳兰翎气得跺脚,一时忘记了右脚还伤着,“啊!”仿佛经脉被断, 酸疼扯着皮肤,火辣辣地烧着,“好痛~”
师父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不哄她就罢了,现在人也不见了,她说不要背,就真的不背了吗?那至少不要丢下她不管啊,纳兰翎此时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
她垂着头,失落地向前走,狭长的巷子,走了很久。每走一步她都会停下等待,等凌钰追上来,可每一次回头都空无一人。
算了…其实她不该乱发脾气,自己都不知怎么回事,她跟师父之间有时候也真是奇怪。师父的情绪她不懂,她自己就更怪了,对师父的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只知道自己的心总被牵动着。
清冽的风渐渐吹醒她的意识,凌钰还是未见人影。纳兰翎深深叹口气,压抑的心情还没平复,她这是怎么了?
“小主子。”是纳兰钱庄的秦掌柜,手持信笺正想找她。
纳兰翎站直身姿,不想被发现脚受伤,假装若无其事问道:“什么事?”
“长君家主的来信。”
纳兰翎接过封着火漆的信笺,拆开来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纳兰长君之意,她兴师动众想要打通商脉,如今皇上只准奏王府或官府统管,既如此纳兰家的参与便毫无意义,她让纳兰翎好好考虑此事是否要继续,别到时候白忙活一场,这点薄银利润,纳兰家不缺,最终大笔营收还是会进官府的口袋。
“可是长君家主有了新指示?”秦掌柜问。
纳兰翎目光一沉,纳兰长君开始就不信她能做成此事,一直觉得困难重重,如今遇到困阻,恰好给了她说教机会。若真的那般容易,纳兰家岂会等到今天?
越是看起来不可能的事,纳兰翎偏要做到。只要能想到,为何做不到?纳兰翎坚信这点,这封信来的不早不晚,给了她一个决心。
年节还有两天,也就是说师父逗留不过三日了。若是她用了长安的法子,师父是不是也可以多留些日子。
“小主子?”
“秦掌柜,你帮我给三姐回信,就说此事我自有办法。”
“您有何法子呢?”秦掌柜不知当下难题如何解开,一旦朝廷介入,这商道即便开出来也等同于给官府做嫁衣。
纳兰翎冷哼一声,灼灼目光里,倒映出皑皑白雪,“纳兰家贵为皇商,一直以来都为朝廷出力,这次该让朝廷为我们纳兰家铺一次路了。”
“这…”
“你无需多问,传信去吧。”纳兰翎心意已决,秦掌柜望着纳兰翎,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当年的纳兰清,她运筹帷幄的风姿绰然,竟有几分上一任家主的风采。
果然纳兰家的小姐,皆不可小觑。
做完这个决定,纳兰翎并不觉得轻松,反而更加郁闷。反正师父有意中人,反正就算成亲也是假的,三年后完工,便让长安以无所出为由休了她,这样才能保全王爷的名声,也算为自己和纳兰家争了一口气,随后她便回凌云阁与师父待一起好了,此事,她似乎也没有其他念想了。
也不知道师父去哪了,纳兰翎等到秦掌柜离开,才狼狈地瘸着脚向王府走去。
凌钰想着她不开心,本想买点东西哄她,无奈自己从未买东西送过人,竟不知如何下手。头钗首饰翎儿不见得喜欢,胭脂水粉也不常用,武功秘籍凌云阁倒是很多,可翎儿现在的武功,哪里还需要那些。
这让凌钰犯难了,思前想后时,跟丢了纳兰翎。她只得四处寻觅,在葫芦河边,无意中看到水里的落叶被冰封,美得十分动人。她心生一念,沿着河边寻找,终于发现了一朵黄梅镶嵌在厚厚的冰里。
她凿开了那块冰,还买了磨具将其磨平,打造成一朵雪梅。浑圆剔透的冰块,宛如一块无暇的白玉,裹着那朵鲜艳的梅花,冰封住了它最美的瞬间。
凌寒独开,无惧寒冷与生死,勇往直前,迎风盛放,梅花的气节与纳兰翎的性子何等的相似。凌钰想把这朵花送给她,会不会让她开怀片刻。
回去的路上,没有见到纳兰翎,便知她应该回了王府。
纳兰翎前脚刚踏进院子,凌长安便迎了上来,他发现纳兰翎走路异常,似是有伤,“翎儿,你脚怎么了?”
“没事,可能扭了。”
凌长安蹲下,在她脚边查看,府兵和家丁无不投来异样目光,纳兰翎不自在地收了收腿,“王爷,我没事,你这个样子叫别人看到会误会的。”
“怕什么,本王在自己府邸还怕别人说三道四不成。”
“我真的没事。”她后退了两步,女子被男子探脚本就不妥,纳兰翎别扭于这种靠近。她抵触与所有人亲近,除了师父。
“我让府医给你看看。”
“擦点跌打酒就行了,不用那么麻烦。”
“那让我扶着你可好?”凌长安眉清目秀的脸,真诚中透着情意,纳兰翎望着那张神似凌钰的脸,心软地点头。
“你不是跟姐姐一同外出了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还弄伤了脚?”
“师父可能办事去了,不知她在哪。”
“姐姐心思难测,兴许是接到阁里什么消息,你别生气。”
“生气?我有什么好气的…”纳兰翎语气平淡,凌长安却是一脸笑意,扶着纳兰翎慢慢地往厢房走去。
不远处,凌钰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兴致冲冲地想要把冰封雪梅亲手送给她,抬头却只见到了她和凌长安有说有笑地搀扶而去,两人的背影如此刺眼,相互轻挽的手,相谈甚欢的和睦之气,刺伤了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凌钰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不堪一击,脆弱到连叫住纳兰翎的勇气都没有。她自私地希望纳兰翎能记得自己,可又怕长安受到伤害。她在师父和姐姐的角色里,切换得辛苦,一生都在为别人,她依然习惯性地忽视自己,隐忍所有的情绪和心思。
暮冬的极寒,骤然来袭,凌钰冷得彻骨。她捧着雪梅,失魂落魄地回到西厢。
坐在凉亭里,她端详着这朵素雅安静的冰花,这是永恒的美,也是她永远的念想。她从未离开,只是纳兰翎已走,捧着这一抹精美安然的花,凌钰苦涩地笑了。
或许,她该离开这里。
所谓眼不见为净,也会少些心烦。在哪里想不是想,见不到还有回忆,见到了总会带着想入非非的情绪困扰自己。
凌钰不知在亭里坐了多久,像被冰封一般,在寒风中出神。
黑夜如墨,新月如钩,钟王府的葫芦灯被点亮,流光溢彩的烛火,冉冉而起。晚膳早已送至厢房,她却食之无味,火盆里的篝火烧得再旺,也温暖不了她的心。
“师父~~师父~~”
纳兰翎清亮的声音,伴着喜悦之色,缓缓飘来。凌钰美眸微抬,瞅了一眼放在窗棂处的冰花,不言不语。
“师父,为何没用晚膳呢?”纳兰翎进来时遇到丫鬟端走的饭菜,颗粒未动,便知凌钰这一餐又没吃。
“不饿。”她所有的情绪都藏于那淡淡的话里,纳兰翎的气已经消了,脾气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倒是她做的多余了,担心过剩了,或许是长安哄好了她,哪里需要自己大费周章。
“即便没有味觉总要吃饭的。”纳兰翎捧着脸笑望她。
“你脚好了?”
纳兰翎动了动脚踝,“抹了些药,好多了,不瘸了。我可不敢当瘸子,免得没人背还得自己回来。”
“??是你不让我背的。”凌钰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是~是我不对,不该莫名其妙跟师父置气。”
“你知道便好。”凌钰想到她与凌长安的亲近,便觉得心烦意乱,也不想理睬她。心情不好时,她总想一个人静静,她怕自己也跟纳兰翎一样,无端的发脾气。
与她一样,无端发脾气…凌钰想起白天她酸溜溜的模样,什么不耽误你想意中人这种话,也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