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直女(52)
她笑笑,把手压上去。
男生屈起手指,两人十指相扣。
暧昧,以及——怪异。
她僵硬着问:“我在想什么?”
“肯定在想,周杨柳太奇怪了,是不是在耍流氓……”
她笑,趁机撒开他。他慢慢握紧拳头,又撒开手,手心红红的:“你不觉得和男生牵手,会有一种电流在运动吗?那种,心动的冒火花的感觉……”
扪心自问,没有。
但又不忍伤害对方,她又实在想矫正自己,就想象了个电流,愣愣地点点头。
全然想不出来,连装模作样都缺少火候。
“男女之间那种,激素你懂吧?这就是我觉得你肯定是直女的原因,弯的人肯定不对我这种异性有感觉。”
他越要证明,林牧越对号入座。
心里越发慌乱,她对季舟白有感觉,对周杨柳没感觉。
自己撒谎,骗不过自己,处处对应自己的不正常,她心慌意乱,却强压下,笑笑:“谢谢你。”
事情越怕,越得到印证。
第二天去季舟白家给她和李小川,季远山三人补课。
季舟白还记着周杨柳教林牧学电脑的事情。
林牧才进门,她就攥了人家的手,拉到电脑跟前。
林牧仿佛触电,迅速撒开手,仿佛碰到脏东西似的。
季舟白敏锐意识到了她的躲闪,歪脸打量她,扬起下巴来:“昨天和周杨柳过得怎么样呀?”
“挺好的。”她欲盖弥彰,摸上了主机的盖子,琢磨了一下开机顺序,打开了显示器。
这也是周杨柳教的么?季舟白慢慢想着,靠在电脑桌前:“林牧,别被周杨柳那点儿小恩小惠迷了眼,失去判断。”
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酸里酸气,看着不大气,抠抠索索得像个背后嚼舌根的妇人。
“没有。”林牧淡淡回答,放下书包,摸出笔,在白板上画下格子,思考今天讲课的过程。
“你知道什么叫,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
“我知道。”林牧回答,她今天显得寡言少语。
季舟白不太高兴,但林牧说她们是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她觉得自己反复盘问实在失去体面。
“那你自己看吧,作为朋友,就说到这儿了。”季舟白不知道自己说话有点儿像甩脸子。
“那就上课吧。”她擦去刚画好的函数图像。
这时季舟白回过味儿来,觉得自己说话不像个朋友,于是轻声细语,放下面子,好好地央求了林牧,拽了人家的胳膊说:“我不是瞧不起你的判断,就是以前了解过周杨柳,他也没喜欢过谁,我觉得他很危险,而且你看,早恋是不是影响学习?我没有说你的意思,没,没想欺负你。”
她矫枉过正,就怕自己又欺负林牧,把人撵走。
“太阳从西边出来啦?”林牧开玩笑,“哎呀,你——”
“我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哎,说清楚诶——”季舟白又敏感地觉得林牧看不起自己。
她两手一抓,打算好好撒个娇。
谁知道今天林牧的双手就像个导电体,不知安上了哪里的开关,被她一抓就颤抖,脸上露出惊慌失措来,一张脸憋得通红,连眼泪也滚在眼窝子里随时就要砸在地上。
“你……癫痫?”季舟白撒手。
林牧回头写板书,按捺心神不定:“胡扯!作业呢?”
☆、并肩
肢体接触犹如梦魇,林牧避之不及,又渴想着,身子冷热交替,写板书时多少心不在焉想着,写板书比平时歪了些,但沙发上歪扭坐着的三人向来粗枝大叶看不出来,于是她略一沉吟,深呼吸,调整情绪。
林牧自带坚硬外壳,脸上又戴冷峻表情,单看脸,不晓得她心里如惊蛰一般,虫子破土而出,蠢蠢欲动,挠得心里痒痒,又带着春寒的冷冽,提醒自己,一切谨慎收敛,不要露出端倪。
她避免自己和季舟白有亲昵的接触。
但季舟白和她非要亲昵接触,证明两个人友谊□□。
讲课后,林牧留练习题。
李小川和季远山推搡着趴茶几上写,季舟白偏偏就靠过来,像幼儿园孩子一样跑跳着过来。心里警铃大作,往后一绕,她缩在板子后,佯装签字笔没水,拆开来看。
隔着白板,季舟白把板子一翻,探过脑袋:“林牧。”
“嗯?”她敷衍着应。
“我作业做完了。”顺势递过本子。
心中松一口气,她翻开季舟白作业本检查。
耳畔突然一热,季舟白不知怎么就绕过来,下巴压在她肩头,两人在同一视角看作业。
林牧心中微抖,说了错误之处,搪给季舟白,自己挤进李小川身侧看他写作业。
沐浴在老师的目光中写作业总是不自在,李小川立即挺直脊背,咬笔头也不是,假装苦思冥想也不是,又不知是否故意,碰掉了橡皮。
明明林牧只是学生,他却自然而然地生出对她的敬畏。
林牧自然也懂,于是去看季远山。少年温和又神秘,不怕她,但也有些不自在,小声笑:“你躲着她干什么?”
“你……”林牧恨季远山眼睛刁钻,心思古怪,便又一语中的,只好默默指他上一道题,“做错了。”
扳回一局,季舟白正趴在桌上改错题,林牧默默瞧她。
看了一阵,季舟白背影不动,看起来不像做题。林牧凑近,见季舟白在纸上画小人。
画功实在不可恭维,像林牧三岁时的涂鸦,歪歪扭扭,是个女孩的样子,梳着单马尾,穿着校服,涂着夸张的睫毛,嘴里冒出个对话框:错题!作业!学习!
林牧拧起秀气的眉。
果然,这丑女孩下,署名林牧。
季舟白心满意足。
装没看见,偏季舟白非凑过来给她看:“你看这个像谁?”
“错题呢?作业呢?学习去!”林牧把对话框里的三个词还回去了。
季舟白猛地抱住她,身子一热。
“求你啦别动。”季舟白软软地央求她,慢慢拽她坐下。
过了一阵,季舟白便提了个小包坐在她面前:“闭眼。”
闭眼,脸上有软软的东西抚过。
香气,化妆品的香味。
凉的,香的,硬的,软的。
季舟白的手指搭上她的眉心,以手腕为支点,撑着给她描了描眉:“你的眉形很漂亮,你等一下,我给你修一下杂毛。”
林牧睁眼,季舟白正认真地翻找小刀片。
略微垂了眸子,想起季舟白在教室大变李春丽的事情。
季舟白早早地预谋好了,她也纵容了,喜欢季舟白的手指掠过眼皮,掠过眉梢,轻微地纵容自己。睁开眼睛,就想起了季老爷子的嘱托,于是收敛了这份纵容,欠起身子。
“马上就好了哦。”季舟白像哄孩子一样。
“李小川的题做完了。”
“他没做完!是吧李小川。”
李小川愣愣地应:“哦。”
将已做好的习题藏起来,看林牧无奈地蹙眉。
手指又搭上眉心,林牧微微一颤。那柔软的指腹压在眉心,抚平了疙瘩,刀片划过眉毛,季舟白凑过来吹了吹。
凉凉的呼吸,变得发热,变得潮湿。
林牧按捺自己隐隐作乱的心思。
“稍微张一下嘴……”季舟白往她唇上涂口红,“嘴巴有一点点干,这几天……”
后面的话已然听不清楚了,季舟白的手指已经压在了她唇上。
蹭着磨过来,手指微热,描过她的唇。
林牧陡然抬眼:“季舟白。”
“行啦,好看死了!”季舟白捧来镜子,林牧只瞥了一眼,觉得好看得陌生,迅速压下镜子:“作业呢?”
“……”季舟白默然,收好了杂七杂八的东西,规规矩矩递上作业。
林牧心里焦灼,生平头一回这样严肃地化了妆,之前只在小时候照相时,照相馆的阿姨给她抹了口红,眉心点了个红点,记忆模糊而杳远。
现在,感觉新奇,但并不坏,镜中一瞥,觉得焕然一新,眼睛有神透亮,显出别样的色彩。
她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检查作业,冷声讲题。
李小川新奇地看林牧,凝望了一阵,冒出一句:“周杨柳赚大了。”
“怎么说话呢?”季舟白愤然追打李小川。
林牧眉眼低垂,想起妈妈的教导来。
人只有十分精力,用在化妆上三分,在学习上就只剩七分了。
在意自己的容貌,不如在意自己的学习。容颜终将老去,知识却将长存。
“很明显吗?”她拿过镜子,克制一份自我欣赏,冷淡地打量自己,尽可能地讨厌浓妆艳抹的自己。
果然,很漂亮,不像艰苦朴素的自己。
而且化了妆,就是假的,她本人灰扑扑的,并不好看。
“我去洗一下。”她搁下镜子,季舟白却是一惊:“干嘛呀!我那么辛苦给你画的!你——”
季舟白恨林牧这样对待自己的劳动成果,她一拉一拽,将林牧拦下:“这么好看,你怎么想的嘛!”
“我很丑哦。”林牧拿了季舟白赐她的画像比划着,季舟白泄气。
“挺好看的,走的时候再洗吧,我刚刚看见你书包那儿有黑板报的图,最近是要出黑板报?”季远山及时打圆场。
几人开始闹哄哄地说起黑板报的事情。
季舟白拿了那几张黑白打印纸,左思量右思量,遍寻全城,锁定到周杨柳身上。她摸摸打印纸,料想林牧真是过分,黑板报的事情不先对她这个班长说,却先对对象讲。
真是有了异性就没了人性。
她摸着下巴,心里却怅然若失起来。
以后林牧结婚了,她们还能是最好的朋友吗?如果她和周杨柳打起来,林牧会站在哪一边呢?
天平上,季舟白摇摇欲坠。
林牧一念之间,她就可以坠入地狱也可以升上天堂。
她不敢再追问林牧,只敢追问自己。反复诘问,她在林牧心里的一亩三分地里能插上多少自己的大旗?
疑问立即得到了解答。
讲过题,林牧算了算时间,收拾出门。她们三人恭送林老师出门去。
楼下的单车歪斜在电线杆子旁,少年一手插兜,另一手拿着一本科幻杂志在读,眼镜在太阳下折射出晃眼的光。
周杨柳抬起头,看见林牧。眼神闪动片时,化成一个柔和的微笑。
走得急,林牧忘记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