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下(64)
便罢。
倒是差点真的将澜玉蓉气出病来。
澜玉蓉成宿睡不着,小公主又夜夜啼哭,闹得她一颗心更加烦躁不安,额边一跳一跳地痛,痛到她惶然郁结,心口犹如被一块大石压着,想甩又甩不掉。
她原本就不喜欢小孩,但为了能够牵制天子,让这江山改姓,澜玉蓉还是强撑着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雨露丸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她服用的一年里浑浑噩噩,形销骨立万般难受。
而后又是十月怀胎的摧残,澜玉蓉原本以为能够换得一世荣华,更能凭借这个孩子只手遮天,可是……
一切都往她全然没有意料到的地方失控而去。
她后悔了,后悔当初应了阿耶的话,进这宫中受罪。
本以为诞下公主便万事大吉,没想到,这才是她噩梦的开始。
今儿个她还不知听谁说了一句——原本澜贵妃一切顺遂,为什么诞下了小公主,便开始天翻地覆了?
这小公主,定是不祥之兆。
说不定,是什么邪祟投胎,专门来害她的。
是啊,为何我先前没想到这茬?
澜玉蓉一把抓住了扶手。
她忽然想起那若昭仪。
若昭仪长得极美,且在入宫之前似乎和一些方术道士走得很近,满口的玄机命里,邪乎得很。
上次与她有些冲撞,澜玉蓉正又在孕期,一肚子的邪火没地方撒,便看上了她。
澜玉蓉跋扈惯了,小小昭仪还不是说弄就弄?
她故意按了个蛊毒后宫秽藏邪术的罪名给若昭仪,将若昭仪和贴身婢女重重打了二十大板,那细细柳腰都险些打折了。
之后这若昭仪躺了月余,虽安分了许多,可说不定在暗地里报复。
这么说来,小公主出生的时日,便正好在她与若昭仪龃龉之后。
想到这等事,小公主突然啼哭,澜玉蓉心上宛若被蛰了一下,心惊肉跳。
尖锐的哭声一声声拧着她的心尖,她靠近小公主,仔仔细细看着她。
小公主那脸庞小小一团,跟澜玉蓉可不太像,隐约有些卫袭的影子,但再去瞧,又谁也不像了。
莫非……真的是来害她的脏东西?
“别哭了。”澜玉蓉越想越心慌,她捂住小公主的嘴,“别哭了——听到没有!”
婢女听见澜玉蓉的喊骂声,立即跑了过来,看澜玉蓉捂着小公主的脸,急忙上前将她劝住:
“娘娘!娘娘不可伤了小公主!这样会闷死她的!”
婢女拼命将小公主护了下来,脸上还被澜玉蓉抓伤了好几道,抱着小公主跑了出去,喊了更多的婢女进来,这才将澜玉蓉劝住。
第261章
骆玄防被冤一案暂时结案。御史中丞刘阔、刑部尚书王呈, 以及联合上疏污蔑骆玄防的一干人等,连带着原属北衙禁军的侯立一块儿查办。
此事天子亲自监督,务必要将这些诬陷忠良的奸佞之徒全数正法, 以祭奠老丞相的在天之灵。
这一批澜氏势力被痛痛快快地剪除, 证据确凿, 谁也没法说个“不”字。
尤其是侯立, 卫袭下旨于菜市场诛杀其三族, 全数腰斩, 其手法最是狠戾。
而后将侯立的人头悬挂在城门口月余,引所有百姓驻足议论。
这是来自天子的警告。
警告那些禁军之内其他的蠹虫,若是依旧执迷不悔, 侯立阖族便是下场。
卫袭亦留下一笔。
澜宛得知侯立身份暴露,必然会追查是谁泄密,卫袭自然不能将冒死打听回情报的石如琢陷入危险之地,便置了一步, 让澜宛查起来也查不到石如琢头上。
这回审谳, 大理寺当居头功。
只是有一事让卫袭遗憾——无论如何审讯, 这些人始终没有吐露任何与澜、吴、沈三家相关之事,只是将王弘阔拖出来当替罪羊。
被指认的王弘阔, 昔日的户部侍郎, 如今的弘文馆博士,自然被大理寺继续调查。
但因有骆玄防的前车之鉴,以及童少悬的上疏劝谏, 力保王弘阔阖族性命, 最后王博士无罪释放, 甚至连官职俸禄也一概未降。
不过童少悬留意到, 天子虽表面上未让王弘阔走上骆丞相的老路, 但也于暗中渐渐架空了王氏一族的势力。
天子并非不相信王氏,但“相信”与“提防”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矛盾之处。
即便是看上去必然无辜的王弘阔,她也并未掉以轻心。
天子的每一步,都是大苍的脚印。
她自然谨小慎微。
童少悬邀请卫承先、阮应婳和出任大理寺评事的阮逾,一块儿饮酒,将这回审谳的卷宗铺在酒桌上,一点点地复盘。
童少悬总觉得此事有一处让她觉得别扭之地,今夜只有她们大理寺的人在,便将她的疑惑之处说了出来。
审谳最后,刘阔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的边缘,若是他在这时候说的还是诬陷之语,为何要坚持到最后,被层层击破之后才说?
“所以长思觉得,这老儿所说未必是假的?”
阮逾丢了一粒油炸过的花生米入口,反问道。今晚他独自一人已经吃了两大盘的花生米。别看这花生米长得普通,却和他以前吃过的所有花生米滋味都不甚相同。花生米被炸得又脆又香,配酒更是绝佳。到底是唐三娘的手艺,真是教人无法餍足。
童少悬沉思着,不好轻易下结论。
阮应婳吃了第三块肘子了,这肘子酱香味十足,外皮软糯弹牙,里面的肉已然脱骨,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肘子,顾不得斯文,边吃边说:
“若要是我,肯定也当坚持到最后再给出这么一个答案,这样才像是真的。且说之时就下了必死的决心,往后再如何审讯也不开口。”
卫承先倒是个口腹之欲比较淡薄之人,但对手里这酒爱不释手。
“这便是刘阔高明之地 。让人百思不解,越想越觉迷惑。此事的真相亦随着他的合眼,永埋地下了。”
童少悬不怎么喝酒,但这一夜她喝了一整杯的烈酒,以压抑心头之痛。
众友散去,童少悬带着一身的酒味回到卧房,唐见微也刚刚忙活完手头的事儿回来。
刚推开房门就闻到里面一股子酒气,让她愣了一愣。
“阿慎,你回来啦?”童少悬双颊发红,一脸的微醺之意,平日里原本就偏细的声音,如今娇媚得能出水一般。
童少悬左手拿着个扳手,另一只手扶着阿难的摇篮,晃荡得阿难睡意全无,一双眼睛睁得老大,隐约还透了一些惊恐之色,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上。
唐见微:“你在做什么”
“我先前老觉得阿难这摇篮不稳,刚刚调整了一番……嗝,在试试,还稳不稳。”童少悬眼里带着七分醉意,强撑着精神和摇篮较劲。
唐见微觉得好笑,成亲了这么多年,孩子都快一周岁了,也没怎么见过童少悬真正醉酒的模样。
上前将她手中的扳手取走,哄她到床边,投了热布过来给她擦拭:“怎么喝了这么多。”
童少悬又打了两个酒嗝,擦完脸后清醒了一些,看眼前温柔的妻子,眼神儿也定了些许。
唐见微转身要再去投一把,童少悬伸手将她的腰肢给抱住了。
唐见微便没走,转过身来摸了摸童少悬的脑袋,也不问她,便知她有心思,有什么难解之情淤堵于心。
估计还是因为那刘阔。
“阿念是为那刘公惋惜么?”
都是读书人,童少悬明白谁是真正的能人。都说文人相轻,实则文人之间也能相惜。
童少悬便是怜惜这一代贤儒悲剧收场。
童少悬的脸靠在唐见微的小腹上,汲取她的体温。
“还是夫人懂我。但我知道刘阔自掘坟墓,赖不得任何人。若他是那等闲之辈贩夫走卒也罢,却是个清悟之人,实在有些惋惜。”
唐见微道:“我与阿念你所想不同。怡堂燕雀,不知后炎;瓮里醯鸡,安有广见。刘阔或许有些才能,但说到底不过是个一孔之见的腐儒。”
童少悬抬头看向她:“人这一生,岂能凡事都做得对,每一条路都择得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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