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下(111)
大战就在眼前。
今日澜仲禹亲自挂帅,身穿金灿灿的甲胄,头戴凤翅盔,手中大斧光是瞧上一眼便能教人遍体生寒,似有开山之力。
绛红色的披风随着风舞动,战鼓雄浑,澜家军就要攻城。
童少悬站在城楼之上,这次她穿上了铠甲,见那远处尘头升空马蹄声响彻大地,便让人发射花椒弹。
澜仲禹觉得好笑。
上次用那什么破花椒弹吃了大亏,这次还要用。
这就是所谓的神童?我看不过是个死心眼。
澜仲禹的大军立即戴上琉璃镜眼罩,用油布遮上口鼻,防御千钧齐发的厚重的铁甲也是攻城之战必有的装备。
迎着花椒弹的红雾,澜家军气势不减,越来越接近褚县城墙。
澜仲禹观察着那红雾的变化。
这层带着辛辣迷人眼的红雾并没有随风消散,反而愈来愈浓。
“不对……”澜仲禹握紧了缰绳,他身下的战马也在不安地躁动。
那不是花椒弹,而是……
带着颜色的烟。
那滚滚暗红色的烟四起,很快就将澜家军的视野迷住了。
虽说有油布遮口鼻,烟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他们,但烟逐渐浓郁,又不像是花椒弹风一吹就散,无论口鼻遮得再结实,时间长了一样让人喘不上气。
更为致命的是,那烟就像是燃烧香辛和莫名之物产生的浓烟,与瘴气、雾气这么一混合,渐渐附着在琉璃眼罩之上,让澜家军视野越来越越朦胧,难以视物。
原来花椒弹只是迷惑,要的便是澜家军将琉璃眼罩戴上。
只要戴上,就会被糊上颜色。
要是摘了往烟雾之外跑,便会被花椒弹迎面痛击。
一时之间澜家军混乱不堪,还未到褚县城下便放慢了脚步。
澜仲禹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处乱不惊,很快调整了阵型,以骑兵冲乱了对方的阵型,一旦阵型散乱,花椒弹的投掷无法形成大规模的网阵,其作用便会大为减弱。
此事却在褚县诸老将的意料之中。
对战之前童少悬就听取了各方意见,常据西南的武将们对澜仲禹还算是了解的,澜仲禹虽持才傲物,但他依旧是一位经验极为丰富,临危不乱,有勇有谋的军事奇才。
曹校尉曾经与澜仲禹交锋过数次,正是最了解澜仲禹战法之人。
“澜家军训练有素,被烟围困之后,澜仲禹定会立刻改变阵型,强行从左翼突破。”
夜灯之下,童少悬的面容呈现出一副和齐州前任刺史相同的冷峻之貌:
“要的,便是他强突。”
和曹校尉所想一致,澜家大军虽人数庞大,但阵型置换起来一点都不困难。
眨眼间军阵的中心便偏移到左翼,试图从左翼强行突围。
刚有要撕裂敌阵的迹象时,忽然一片火舌迅速向他们冲来。
为了防御千钧齐发而穿的厚重铁甲,一遇火便迅速升温,烫得人仰马翻。
原本西南的气候就潮湿闷热,让人喘不上气,穿着厚重的铁甲十分不好受,但澜家军各个都是在澜仲禹魔鬼手法的操练中熬过来的,热归热,他们还是能忍。
可天气的炎热和被火烧之后,犹如被夹在铁板中间炙烤的剧痛,完全是两码事。
而童少悬从以往给唐见微夏季纳凉,摇扇子的摇臂之中,寻到了灵感。制作了二十个巨大的摇臂和叶片,每一座都需物是五十人一块儿催动。
风吹而火盛,加上特意调遣一支队伍向澜家军投掷火油,这烈焰一烧一丈高,追着澜家军狂烧不止。
铁甲犹如铁锅,穿着铁甲的士兵觉得自己快熟了,整个澜家军左翼飘荡着诡异的烤肉味……
士兵们顾不上其他,立即将铁甲脱去。
一旦他们脱了铁甲,等待他们的便是千钧齐发的数千枚钉子。
澜仲禹看着自己的士兵被烤熟或者被钉成了刺猬,大怒。
亲自率主力骑兵杀了过来。
澜仲禹是澜家军的主心骨,有他大斧一举,澜家军所有将士便振奋不已,全都跟不要命似的撞向敌阵。
童少悬在城门之上亲眼见那澜仲禹挥舞着手中的斧头,见人便砍,一斧头下去胳膊腿被他劈裂不说,脑袋都可能在一瞬间被他挥得稀烂。
童少悬从未见过如此凶悍残忍之人。
澜仲禹杀得浑身是血,大笑不止。
这是属于他的盛宴,他喜欢血,喜欢将活生生的人斩杀的感觉。
只有掌控人命的快乐,才是天底下最让他疯狂的快乐。
他看见了城墙之上的童少悬,他用他那沾满鲜血的狰狞笑容警告童少悬。
下一个便是你!
面对他的威胁,童少悬那张年轻的脸上一点惊慌的感觉都瞧不见。
澜仲禹眼皮一跳。
没有得到猎物的恐惧,这让他心情很不好。
而忽然之间,几乎是来自于本能,澜仲禹猛然回头,见一把大刀正对着他的后脑勺呼啸着横削过来!
澜仲禹立即弯腰躲避,凤翅盔被这一刀打翻在地。
祁将军左手单手持刀,用牙咬着缰绳,自如地驾驭着与他朝夕相处的老战马。
腰身一扭,便轻松地将战马给扭了回来,大喝着从正面而来要与澜仲禹决一胜负!
澜仲禹大笑着叫了一声“好”,为了尊重残疾却有骨气、有血性的祁将军,他也用牙咬着缰绳,腾出右手,学着祁将军的模样用不太擅长的左手持斧。
两人迎面对杀,童少悬心都被揪起。
寒光闪过,两人再次交错分行,童少悬的目光牢牢粘在祁将军的背影之上,手心里全都是汗。
祁将军在战马上晃荡了片刻之后,仿佛魂一瞬间被抽走了,软了身子,自马上坠下。
澜仲禹回眸,五官拧在一块儿,冷汗如雨一般簌簌往下淌。
他的脖子差点被这老匹夫砍下来,幸好他勉强闪过了……
可是肩头还是没躲过那极有变化的一击,在两人交锋的一瞬间,祁将军改砍为刺,刀刃之尖直接将锁子甲给刺破,澜仲禹左胸口到肩膀被划出一道极深的伤口。
他低头一看,血滴滴答答,已经将他的战马染红了。
澜仲禹捂着胸口大笑。
老匹夫还真有点本事。
“祁将军!”童少悬立即要去将祁将军救回。
沈绘喻阻止她出城:“主上,我去!我一定将祁将军救回来!”
因澜仲禹受了重伤,澜家军又被童少悬那稀奇古怪的战术打得措手不及,最终澜家军没能真的冲入褚县城中。
这一仗,童少悬胜了,褚县保住了。
沈绘喻后背中了一箭,幸好不致命。
她不辱使命,冒着生命危险,艰难地将祁将军的尸体完整地带了回来。
童少悬满心的不舍,与褚县上下一同帮祁将军风光下葬。
这一仗托祁将军的福,澜仲禹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儿无法来犯。
童少悬也俘虏了澜家军近万人。
褚县不大,这万人俘虏都没地方搁置,且身为俘虏还极其嚣张,嘴里念叨着:
“都是大苍子民,难道你们还能杀爷不成?识相的快将爷放了,不然澜将军再来的时候,将你们的脑袋砍下来蹴鞠。”
全然没有俘虏的自觉,反而满怀统治者高高在上的姿态。
阮逾对这些兵油子原本就痛恨,更何况被澜仲禹所害的阮寐阮将军,是他同一支的堂哥。虽说两人自小没在一块儿长大,但逢年过节的时候也见过几面,那是阮寐就已经是名将,阮逾对这位堂哥万分的崇敬。
对阮逾而言,阮寐是信仰一般的存在,没想到竟会被澜仲禹所害。
澜家军落入阮逾手中,岂能让他们舒服度日?
“俘虏就得有俘虏的样子,放在褚县县城里像什么样子?丢去褚县西山,在那儿待着,别在城中占用百姓们的地盘,臭气熏天的。”阮逾一句话便给打发了。
俘虏们被丢入西山,这儿蛇虫鼠蚁遍布,还有可怕的吸血蝙蝠,每当入夜俘虏们就被咬得吱哇乱叫。
阮逾辣手整治了一段时日之后,算是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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