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苹(60)
忽然之间,韩笠开始充分地置疑过去几个月里发生的种种。
裴晏禹说喜欢他,从他们的第一吻开始已经确定是他,那么杜唯秋呢?尽管只有短暂的一面,但韩笠看得出来杜唯秋与自己的个性截然不同。既然如此,裴晏禹为什么会喜欢他?
想到裴晏禹还有那么长的时间才毕业,杜唯秋身为他的辅导员,两人还会继续碰面,韩笠的置疑越来越重。他甚至想起周末自己要去秣陵面试,如果面试通过,他就要去秣陵工作。到那个时候,裴晏禹还能够像现在这样确定吗?
韩笠知道,自己对裴晏禹的态度常常很苛刻,裴晏禹说喜欢他,恐怕只看重他偶有的温柔。但那个人——韩笠一眼便知,他有过多的温柔。
“你为了他到这里来读书,他呢?”韩笠阴阳怪气地问,“他是为了你,留校当辅导员?”
这种毫无根据的指控让裴晏禹感到莫名其妙,他自认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但韩笠对他只有怀疑。
想到杜唯秋明明遭受牵连还忍辱负重,甚至祝福他们,裴晏禹不禁为韩笠的咄咄逼人而气恼,说:“你总不能让我不上学吧?”
韩笠冷冷地说:“你最好马上退学。”
闻言,裴晏禹哑口无言,气到极点唯有苦笑。
韩笠古怪地笑了笑,说:“你瞧,见面以后果然不一样了吧?”
裴晏禹呆住,痛心地看着韩笠。
以往韩笠也常刻意说些话试探他,可裴晏禹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觉得韩笠这是无理取闹。
不知为何,韩笠的这个样子竟让裴晏禹想起黄容济,心里既憋屈又无措。
“韩笠,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别走歪了,更别走散了。好吗?”裴晏禹请求道。
韩笠听罢敛住笑容,裴晏禹的无奈同样让他乏力。他注视着裴晏禹,心想:他凭什么这么无辜?错的人什么时候成了自己?
“刚才我在楼下等你,看见一个女人突然气势汹汹地走到我的面前。”韩笠面无表情地说。
裴晏禹一愣,顿时慌了神。他既紧张又担心,忙道:“她对你说什么了?她说什么你都别信,杜老师说她最近生病了,精神不正常,喜欢疑神疑鬼。”
想起那短短一分钟里发生的事情,韩笠的眉毛轻微地动了动,道:“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我。后来她笑了笑,走了。你知道当我看见她的那个笑容,我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吗?——我觉得,她看我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裴晏禹听得屏住呼吸。
“而你,”韩笠苦涩地扬了扬嘴角,眼神如同春日里发不出新芽的枯枝,“你嫌弃我无理取闹的样子,更让我确定了这件事。”
“韩笠……”裴晏禹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捣了一锄,慌忙地拉住他的手,心疼而愧疚。
韩笠没有挣开他的手,轻微地叹了口气,平静地说:“回家吧。既然你想好好过,我会和你继续过下去。”
裴晏禹的喉咙哽住了,迟迟说不出表明心迹的话。
韩笠反握住他的手,同他一道牵手往校园外走。
途中时有路过的学生向他们投来惊奇的目光,可裴晏禹全无心思顾虑,也没办法按自己答应杜唯秋的话去做得低调一些。
因为刚才有一个瞬间,也许是听见韩笠叹气的瞬间,裴晏禹恍惚地想到了秋天里那些化作齑粉的衰草和枯叶。
韩笠说他同意这么继续过下去,可这话给裴晏禹的感觉却和预想中的截然不同,他所希望的结果并非如此。
回家以后,韩笠始终没有主动说话。
裴晏禹几次想和他再谈一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生怕说得太多惹韩笠心烦。
为了过几天的面试,韩笠开始着手做准备,裴晏禹心知此时打扰他不合时宜,选择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看书。
裴晏禹记得欠杜唯秋的那份检讨,不过他打算等韩笠不注意的时候再写——现如今他打算最大程度地避免让韩笠想起杜唯秋。
潲雨让屋内开始散发若有似无的潮味。
吃过晚饭,韩笠重新回到电脑前,仿佛片刻也不愿意和裴晏禹产生交流。
裴晏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给彼此一些时间。他一方面希望韩笠能够想通和释怀,另一方面又希望韩笠能尽快地放下。他忍不住着急,觉得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两人就这么默默不语地在屋子里待到深夜,趁着韩笠起身去洗澡,裴晏禹找出信纸开始写检讨书。
然而他满脑子都是韩笠还有密密麻麻的雨声,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外面的夜早已漆黑一片,只剩下温馨斑斓的灯光做染料点缀在深色的画布上。
雨水浇在窗户,像是稀释那些温暖的色块,浑浊的颜料流淌下来。
裴晏禹望着这副毁坏的画作发呆,忽然想起韩小怜那些卖不出去的画,还有当初与韩笠在那座空荡荡的别墅里相处的时光。
彼时的他们各怀心事,却依然过得那么开心,为什么如今真相大白,反而如隔山海?
韩笠洗了澡出来,径自往卧室走,一声不吭地坐在床沿擦头发,如同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裴晏禹难受地摸了一把脸,起身走进卧室,说:“韩笠,我们要不要再谈一谈?”
“谈什么?”韩笠从擦头发的毛巾下抬起眼睛,若无其事地问。
裴晏禹被问得发堵,不由得迟疑了。难得韩笠不想提及杜唯秋,他还要主动往枪口上撞吗?
“你要是太累,就算了。”裴晏禹放弃了。
韩笠没有回答,继续低着头擦头发。
裴晏禹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再理会自己的意思,吁了口气,转身往浴室走。他自欺欺人地奢望,他们的关系能在一觉醒来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没有想到,等裴晏禹洗完澡回到卧室,韩笠已经躺下并且关了灯。
窗户上的雨水因着室内没有灯光,连轮廓也不见,只泛着若有似无的银光。
裴晏禹想了想,选择打开床头的小灯,调至最暗。
韩笠对着墙侧躺,身子蜷缩成一只虾米的模样。
裴晏禹爬到他的背后,小声地叫他的名字。
“干什么?”韩笠没有睡着,淡淡地问。
他冷漠的态度让裴晏禹不知该如何是好,生怕他们今后只能这样相处了。裴晏禹难过极了,请求道:“韩笠,你别这样。好不好?”
闻言,韩笠猛地翻过身,盯着裴晏禹的眼睛。
裴晏禹微微一怔,愀然道:“你可以打我或者骂我,要么,讽刺我、笑话我都可以。但你别像现在这样……”他的话还没说完,余光里忽然注意到韩笠露在睡衣袖口外的手腕。
韩笠发现他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低头看了一眼。
看见腕上的疤痕,韩笠这才记起自己不久前经历过什么。他原以为那些都可以是上辈子的事情,自己也可以展开新的人生,可是他想不到新的人生比以前更荒谬。思及此,韩笠自嘲地笑了一笑。
这笑容尚未变淡,裴晏禹的嘴唇忽然覆上来,生生地将他的唇角锁住。
韩笠的脑袋瞬间空了,一反应过来立即从裴晏禹的臂弯里挣脱。他在挣扎中坐起,避开裴晏禹来势汹汹的吻,却挣不开裴晏禹的手臂。
“干什么?”韩笠被逼到角落里,一时没有多余的空间,恼道,“裴晏禹,你疯了吗?”
裴晏禹用劲按住他的肩膀,跨开腿,猛地把韩笠压在身下,回道:“我没疯。我想要你,现在就要。”
韩笠头一次听见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呆了呆。
不料裴晏禹竟趁这时扒掉盖在韩笠身上的被子,开始扯他的裤子。
“裴晏禹!”韩笠急得险些蹬腿踢他,抓住他胡作非为的手,恶狠狠地瞪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裴晏禹想挣开他的手却不能,瞪着发红的眼睛回视道:“我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早就说得清清楚楚了。你呢?”他抬起自己的手臂,把抓住他的韩笠也带进灯光照得到的范围里,“你当初为什么选择这些伤?不是为了跟我在一起吗?为什么要冷战?为什么要把我推开?还是你后悔了?如果你不后悔,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见鬼。”韩笠翻身将裴晏禹压在身下,把他的双手按在枕头上,逼视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所以呢?你想和好,对吗?你骗了我这么长时间,难道你以为,凭你‘清清楚楚’的几句话,我就会心无芥蒂地放过你吗?”
裴晏禹的心跳像是脱缰的野马踏出狂热的脚步,瞬也不瞬地看着韩笠的双眼,说:“那你别放过我。”
闻言,韩笠的瞳孔倏尔收紧。
“该死的。”他抓到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根皮带,将裴晏禹的两只手腕迅速地缠住、勒紧,狠声道,“信不信?你连万分之一都受不住。”
手腕上传来热辣的疼痛,裴晏禹稍一动弹,辛辣的疼痛便更加明显。
这或许就是韩笠所经受过的万分之一——为了他,想到这里,裴晏禹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蓦地腾起身体,吻住韩笠的嘴唇。
第67章 叠加的真伪-10
韩笠惊愕了一秒,很快毫不留情地推开裴晏禹。
他们凝视对方的目光焦灼而煎熬,韩笠在他开口以前跨出一条腿下床,捡起纸箱中的那卷胶带。
见状,裴晏禹恐惧地瞪大了眼睛,忙问:“你要做什么?”
韩笠不说话,扯出胶带不顾裴晏禹的反抗封住他的嘴巴。他俯身咬断胶带,像施以一个落在脸颊上的吻,灼热而浑浊。
裴晏禹呼吸加急,难以获得更多的空气,不消片刻面庞已经通红。
昏暗光线中的韩笠像是一个陌生却冷漠的恶徒,动作迅捷却狠辣,未知令裴晏禹不由得开始恐惧,抬腿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