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之路(26)
黄桦皱眉苦思了好一会儿,才不是很确定地说:“其实出事以前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完美的助理,我觉得他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抱怨也很少。”
姜启又问他:“一次也没有过吗?”
黄桦沉默一瞬,说:“很久以前,我们刚开始合作的时候,我让他代替我去工厂打板拿样品,打板的过程比下厂生产的过程繁琐很多,他回来说过几次,说那些店大的,工厂打板也会优先给他们,大家一起约好的时间,他们来了就先去拿货,总是害他多等很久。”
姜启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跟他说过几次,因为店铺的规模大,拿货的种类多,以后下厂的货也多,所以厂家都会优先的。再后来我问他还是要等很久吗,他说他沟通了一下,问题已经解决了。”
姜启已经大约摸到脉络了,又问他:“那他有没有说过让你扩大规模,还有,他有没有什么受到什么冷遇的事情?”
黄桦不很确定地说:“扩大规模这话我自己也常说,而且平台如果有什么年底大会的机会我都让他去了,我真的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一分一毫。”
姜启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黄桦说:“他能被丁达说服,说明他本质上和丁达是一样性格的人,就是自我,而且刚愎自用。但是你没有发现,说明他这样的性格并不算明显。可是丁达发现了,黄桦,丁达对你的关注远远超过你想象。”
听别人说这话都还好,听姜启这么说,黄桦没来由地就觉得自己心虚,他朝后缩着脑袋,一副做错事情的样子。
姜启看他这样就觉得可爱,伸手去挠他的后颈,黄桦分明觉得痒,还一直忍着任姜启挠,姜启心头越发痒痒起来,只可惜现在是说正事的时候,姜启只能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都压下去,转而拉着黄桦的手,算作一种补偿。
黄桦像听话的小狗似的,问姜启:“那然后呢?”
姜启低低地笑了起来,似乎是觉得黄桦这话问得实在太可爱,他掐了把黄桦的脸颊,半是感慨半是无奈地说:“你这样,自己是怎么过这么些年的。”
黄桦含含糊糊地说:“就是那样过的。”
姜启却不肯放过他,他拉着黄桦往自己身边贴近了些,然后问:“那我呢,跟我在一起的话,感觉怎么样?”
他原以为黄桦又要一句带过,没想到黄桦居然认真起来,他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抱住与姜启交握的那只手,下巴垫在上面,温吞吞地说:“感觉很好,不会不高兴,也没有要担心的事情,感觉以后熬夜画图的时候可以踹你一脚给我倒水,或者可以多一个模特,做一些我想做又不太敢做的风格。”
这是黄桦主动谈到以后的事情,更别提这样的以后还有姜启参与其中,姜启自然又惊又喜,他低低笑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道:“我不会让你踹的,因为我只要看你一眼就能知道你想做什么。”
黄桦将信将疑地望着他,问:“是吗?看一眼就能知道?”
“当然,比如你现在肯定是百爪挠心,特别想知道我刚才想接着说什么对吧。”姜启说完,见黄桦要恼了,才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
“你说要扩大规模,是未来的展望,但更多的可能只是当下的调侃,但你的助理不一样,在他心里你一定是整天埋头画图不闻窗外事,而那些与人相处的困难都丢给他了。你觉得你把出席的名额让给他是好,可在他心里或许只会让他觉得,你又要让他去面对困窘。他因为你的平台不够宽广,也许早就耿耿于怀多日,或许应该追溯到更早的时候,他说他解决了工厂拿货的时间问题,如果真的解决了,他应该说大家都按秩序来了,也许只是有人给他开了绿灯。”
姜启说道这里,一个急刹车转回黄桦,问他:“你跟丁达是在一家工厂拿货吗?”
黄桦已经明白过来了,他艰难地点头,说:“对。”黄桦的表情很木,说:“丁达几次针对我以后,我想过换一家厂,但是那家工厂周边所有工厂里最老牌、规模最大、出货也最快的,更何况一家工厂有一家的习惯,我的顾客已经习惯并且能够接受他家的走线、针脚甚至是一些纰漏,贸然换厂的风险,当时我也承受不起。”
巧合总是这样一个叠着一个,姜启心头涌起对黄桦的无奈,他这样天真,要不是一路勉强算顺风顺水,恐怕早就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哪里还能有今天两人相对而坐的时机呢?
第27章 二十七
姜启所料不错,丁达果然恼了,黄桦在他眼里一直是孤家寡人的形象,扳倒黄桦让他长舒一口气,本来他以为黄桦既然那么热爱他的设计行业,那么宝贝他的那家店,应该会找他留自己一线生机,结果没想到黄桦闹起失踪,再有行踪出现,居然又和生姜老师勾搭上了。
丁达早前跟姜启见过一面,他们分别去一场行业年会领奖,那时丁达是男装独立品牌行业的佼佼者,姜启不过是个小小新人,他没把姜启放在心上,没成想几年后风水轮流转,姜启的事业发展得蒸蒸日上,现如今还撬了他的墙角。
丁达在圈里有不少朋友,这次用租用民宿侵权的事情做文章,再把两人推上风口浪尖的主意也是丁达那个开民宿的朋友出的。这事可以说是一箭三雕,既能让黄桦被迫屈从于他,又能让姜启知难而退,再者,丁达的朋友打了个算盘,想给自己的民宿打打广告,丁达也能理解。
没成想姜启和黄桦居然情比金坚似的,任凭网上闹得沸反盈天,两人依然你侬我侬地逛大街。
丁达心里气极也恨极,黄桦长得就是一副妖精似的勾人样,所以丁达为了他疯疯癫癫,姜启居然也为了他无所顾忌——他又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年代了,一大家子工作室要养活,怎么也这么不管不顾,这出乎丁达的预料。
尽管这样想着,丁达还是把黄桦发的照片看了好几遍,黄桦把头发剃了,反而看着年纪更小,在照片里笑起来的模样像个大学生。丁达把照片放大,盯着黄桦短短的寸头看了好半天,难以自抑地咯咯笑了出来。把头发都给剃光了,当初也不知道是有多绝望,丁达有些得意,又十分恼怒,既然绝望,来求一求他,难道他还不能放他一条生路吗?
黄桦这人就是这一点死脑筋,否则他早就飞升了。
黄桦的脸面好像比什么都值钱,当年给丁达做街拍的时候就是这样。丁达那时规模已经不小了,自己有固定的模特,黄桦是个新人,但因为是熟人介绍,再加上表现力不错,很快就脱颖而出。
但那时黄桦的脱颖而出也只是在业务上,丁达一天要审的活儿太多,街拍这种东西他大多只是粗略扫一遍,真正让丁达记住黄桦是他提出来要辞职的时候。
黄桦那天穿了一身很朴素的白T牛仔裤,简简单单的大学生模样,跟视频里那个穿金戴银恨不得在身上开个首饰店的潮流男人完全不一样。
那天丁达碰巧就在片场,黄桦去找拍摄导演辞职,丁达听见了,眉毛提起来,看着有些凶的模样,问:“为什么辞职?”
没想到黄桦比他还冷淡,他抬着下巴,小小的下巴尖冲着手机屏幕点了一下,说:“因为不想再做哗众取宠的小丑了。”
抛开丁达此人的人品不谈,单论才华,他有艺术家的敏锐,因此捕捉艺术家氛围的雷达也算灵敏,立刻就探查到了黄桦的与众不同。
丁达有心想要挽留黄桦,可他尚未开口,黄桦就冷冷淡淡地收回手机,锁屏的时候他漂亮的眼睛眨了一下,无情地掠过眼前嘈杂的拍摄片场,然后把手机插进后边口袋里,再度冷淡地开口。
“给我结一下工钱。”
分明黄桦才是那个势单力薄前来讨薪的穷学生,但他那模样就好像在施舍一样,姿态里有倦怠也有不耐,丁达瞬间就知道,他输了,在他想要开口挽留黄桦的想法冒出来的那个瞬间他就输了。
尽管黄桦从没有一丝想要跟他较量的心思。而这个想法本身,比任何一点都让丁达绝望。
他对黄桦一见钟情,而黄桦对他的事业甚至他本人都嗤之以鼻。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那就只能算是一场志不同道不合的错误相遇,可后来没过多久,黄桦自己也开起了淘宝店,甚至又自己做起了模特。丁达对黄桦的观感就变得更加复杂而矛盾,他对黄桦又爱又恨,又耿耿于怀又故作轻松,又想将他彻底踩在脚下,又很想跟他真正一较高下。
可是现实很残忍,在他有了想要和黄桦一较高下的想法以后,他忽然发现,黄桦的设计思路、运营策略、销售手段都比他更适应于现在的电商生态,他焦头烂额,而黄桦如鱼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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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桦的评论里有不少他的粉丝支持他,相信他不会抄袭,还有人问他什么时候能恢复上新。黄桦的两个客服也评论了他,说他们打算竞争升职走上助理路,不知道黄桦什么时候有空回来考核他们。
这对黄桦来说无疑是一针强心剂,他有些羞涩地对姜启说没想到会收获这么多支持。
姜启觉得黄桦是个越大越纯真的人,他们读书的时候,黄桦还会插科打诨满嘴跑火车,反倒是越长大,心思越简单,但那些听起来肉麻的话让黄桦一说,居然会觉得有些可爱,因为他太真心了,所以并不会显得哪里过分矫揉造作。
黄桦总是显得很透彻,他懂得很多迂回的复杂的道理,也能坦荡地表达浅显的情绪,而这两点对大多数同龄人来说都比你不容易。
可能是做艺术的,容不下太多复杂的心思。
冷嘲热讽是在丁达发了条引战内容后才赶到的,丁达又是洋洋洒洒一篇长文,叙述黄桦此人精明,以为躲过风头就再度出来兴风作浪。
但是姜启立刻就站在了黄桦这边,他评论黄桦:“说好了让我来当模特,不能变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