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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堂惊掠琵琶声(22)

作者:高台树色 时间:2019-09-22 17:54 标签:天作之合

  孟新堂当时就想起,早前在琴行的时候,沈识檐对着那台精致的唱片机说:“还是摁一下播放键省事。”
  东西用久了,便不好用了。那台收音机的杂音变得有些多,高频也不足。孟新堂知道沈识檐坚持着用是一种纪念,没有要他换掉的意思,只是想着,或许他也可以偶尔听听自己这个,让过去和现在并存。
  沈识檐摸了摸那台一看就凝了很多心血的收音机,拿在手里摆弄了两下,摁了播放键。只听了两秒钟,就笑了出来。
  “你这个的效果不止是‘还不错’吧?这样的收音机,市面上可买不到。”沈识檐调到了常听的晚间音乐频道,禁不住说,“我很喜欢,谢谢孟工程师。”
  孟新堂这才放下心来。
  “你是怎么做到,让一个收音机能达到这种音质的?像唱片机一样。”
  “考虑特殊用户需求,做了一些优化。”孟新堂笑着说,“其实并不难,只是市面上的收音机,用户只需要它是一个收音机,所以没必要以成本换取音质。”
  “特殊用户吗?”沈识檐笑着重复。
  孟新堂点了点头:“永久包售后,还包升级。”
  沈识檐一直笑着盯着他,孟新堂与他对视半晌,也笑了,问:“怎么了?”
  这个人会留意自己的一切,并且总能精确地知道什么是自己在意的。沈识檐觉得心里有点痒,又软得一塌糊涂。
  “没事,”他摇头,关掉了手中的收音机,“就是觉得你这样的男朋友,交到即赚到。”
  孟新堂第一次听到沈识檐这样称呼自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男朋友”这三个字会让他的心头多跳了一下。
  感觉很好,是从未有过的好。
  孟新堂坚持要给沈识檐点蜡烛,吹灭那两簇火时,沈识檐离得太近,被飘出的一缕烟熏得眨了眼。他揉了揉眼睛,伸手摘下了其中一根:“我好像很多年没吹蜡烛了。”
  人长大了以后,很多事情就懒得做了,也不想做了。沈识檐上一次吹蜡烛的时候,父母在,许言午也在,后来的生日有时许言午给他买个蛋糕,他也不让再插蜡烛,觉得吹起来也没有什么趣,再到了后来,干脆懒得连生日都不过了。
  想到那个还在别扭的许言午,沈识檐忍不住笑着摸出了手机:“你知道言午送了我什么生日礼物吗?”
  “什么?”
  沈识檐笑眯眯地没说话,把手机递到了孟新堂的眼前。
  屏幕上显示的是三条短消息,都是许言午转发给沈识檐的已成功帮他购买课程的通知——一个跆拳道班,一个散打班,还有一个拳击班。沈识檐难得发了个哭泣的萌表情,配字,“大爷,饶了我吧。”
  孟新堂笑得直摇头:“他真是有心了。”
  “这份心真的太重了,我真消受不了。”他可是一休息基本就不会出胡同儿的人。
  孟新堂这回却不站在他这边了:“我觉得可以学一学,不过这三个班对你来说实用性还不是很强,我给你找个人教教你自我保护。”
  沈识檐抿了抿唇,双手合十:“求你们给我留个在家睡觉的时间吧。”
  两个人快吃饱的时候,院子的门忽然被敲响,而且没等他们应声,院门就已经被推开。
  “识檐哥哥。”
  一个清脆的女声,唤了这么一句。
  沈识檐向后仰了仰身子,朝院子里看去,看清来人后答了一声:“陈念啊。”
  “你们在吃饭吗?”
  “嗯。”
  进屋的是个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手里拎了一个点心匣子,两瓶酒,还有一盏红灯笼。
  “这是爷爷让我给你带的酒和月饼,月饼都是挑的豆沙馅的,”小姑娘把匣子和酒放到桌上,又举了举手里的红灯笼,“还有爷爷刚做的灯笼,我帮你挂在门口?”
  孟新堂起身:“我来帮你。”
  “先别忙,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沈识檐看了看孟新堂,说,“这是老顾的孙女,顾陈念。陈念,这是我朋友,孟新堂。”
  “哥哥好。”顾陈念很乖地打招呼。
  “你好。”孟新堂走了出去,问,“灯笼要挂在哪里?”
  沈识檐没跟着出去,而是坐下来,看着两个人一面交流着灯笼悬挂的位置一面上手。
  “吃饭了吗?”挂好灯笼,沈识檐问顾陈念。
  “吃了,”顾陈念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努了努嘴,“今天我有个婶婶一家也过来了,人太多了,真的好乱好吵,我过来躲一会儿。我待一小会儿就走,不会打扰你们很久。”
  “不打扰,我们正好快吃完了。”沈识檐把蛋糕拉过来,侧头问陈念,“怕胖么?要吃多大块?”
  顾陈念愣了一下:“谁过生日啊?”
  “我。”
  “啊?我都不知道。”顾陈念垮了脸,“没准备礼物啊。”
  “我都多大岁数了,还要什么礼物。”虽是这么说着,沈识檐却挑了孟新堂一眼。
  孟新堂回他一个轻笑,抬起手摸了摸鼻子。


第二十三章
  “等下次我补给你,”顾陈念一边说着一边吃着蛋糕,沈识檐关心了几句她最近的情况,顾陈念咬了咬小叉子,用手拄着脑袋发愁,“唉,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想问你的。”
  “什么事?”
  “我现在不是高二嘛,就要考虑之后怎么样,我不想在国内读大学,但是我爸妈都不让我出国读,说不放心。”
  顾陈念有多受宝贝,沈识檐是知道的。他点了点头:“可以理解。”
  “但是我不想在国内读啊,我真的想出国去,”顾陈念有些急,抬起一只手拍了下桌子,“他们怎么能因为自己不放心就阻碍我的人生呢,我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啊!而且他们根本不接受沟通,我一说什么他们就说,我还小,什么都不懂,每次都是这一套。”
  正当青春,好奇一切事物的年纪,大概最忌讳的就是被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沈识檐倒是觉得现在的小孩子比他们那时候懂的事多多了,因为接触到的事物、见解多了,便有机会更早地打开眼界、明白事理。可又因为见的东西多而杂,许多信息难辨真伪,又难免会使一个人的判断有失偏颇。
  “为什么想出去?”沈识檐问。
  这次顾陈念没再那样慷慨激昂,而是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咬咬唇,说:“其实最开始我只是想出国看看不一样的东西。”
  这话很实在,许多人选择出国读书都是出于这么一个简单的初衷。
  “但是后来……其实我对国内的环境挺失望。我有个发小,比我高一级,她成绩很好,满可以保送清华的。但是他们学校忽然举办了个什么活动,有个女生得了第一名,就凭着这个在总评里加分保送了清华。”这么说着说着,她又变得有些激动,鼓着腮皱着脸说道,“她的成绩本来根本不够保送,这简直就是他们学校为她自己举办的活动,有背景就可以这样吗?太不公平了!”
  听了顾陈念的控诉,孟新堂忽然记起,忘记在哪本书中看过,大人最怕与小孩子谈论的事情,一是公平,二是死亡。前者是因为难以描述、难以保证,后者是因为不可避免、不可预期。
  “所以,是觉得国内的环境不好,所以想出去读吗?”
  顾陈念点了点头:“都有,我觉得国外的教育要更好一些,而且出去以后可以争取留在那边,空气也好,人也少。你觉得呢,我该在哪里读?”
  沈识檐没答,而是询问孟新堂的意见。
  “决定性的还是你自己的想法,想出去就出去。”孟新堂首先这样说。
  “但要正确地去考量自己的意见。想要换个环境,或是有目标地想要去接受某种教育,都足够成为你的理由,当然,如果是因为不满意国内也可以。这是你的人生,你要自己考虑好再做出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但你还没有成年,所以你要用你的理由去说服你的父母,将他们担心的事情一一提出解决办法。如果你始终没办法说服他们,那只能说明,你还不具备出去读书的条件,可以延后考虑,很多大学都有与国外学校合作的项目。”
  等顾陈念走了,沈识檐一个劲儿地盯着孟新堂看,但不说话。孟新堂抿了一口酒:“怎么了?”
  “我忽然很好奇,你是不是从不去评判一个人选择的对错。”
  方才顾陈念的话语中,其实透露了不少对国家的不满,而且是很片面的不满。沈识檐以为孟新堂会在给出意见时多少提点一下,却没想他所有的话都完全是基于顾陈念本人的发展在谈,没有夹带任何个人观点。
  孟新堂像是在仔细思考,过了一会儿才微笑着回答:“不违背法律和道义,不涉及是非,只是个人对于未来的选择而已,有什么对错可言吗?”
  “人与人的追求、喜好都不同,涉及人生态度、生活态度等等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标准答案。况且,我是真的觉得,出国去学习、去生活都挺好的。至于她的不满,我一直觉得每个年纪都要有每个年纪的思想,十几岁的思想不可能与30多岁的相同,更不能用我们的想法去同化他们。不要急着去告诉一个小孩子他不成熟,等有一天他自己发现了新的观点,才能体验成长。况且,你怎么知道,这些不满、抱怨不会在有一天化成热血或神奇的创造力?”
  沈识檐听着,突然觉得,如果孟新堂可以当父亲,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但他思绪一转,忍不住像课堂上故意找茬的学生一般笑着问:“但是会有一些小孩子,因为看到了一些社会的黑暗面,变得愤世嫉俗。带着不喜欢自己国家的情绪出去,不是一件好事吧。”
  “不会,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而产生自己的换掉,这是身为‘人’自由。”孟新堂推了推眼镜,“而我通常觉得,离开国家的人或许会比身在其中的人更容易喜欢她。只要没有天下大同,一个人背后的国家,就是他四处行走时的底气。这和小时候,家庭状况不好的小孩子容易被欺负是一个道理。人性这个东西,放到再大的层面上都是类似的。”
  沈识檐看着对面的人平静地说着这些话,再一次肯定了自己曾经的认知——孟新堂是包容的。又或者说,即便别人的想法再怎么与他自己不同,他都能理解,也不会自大地将自己的想法归结于对的一面,更不会妄图去以自己的想法改变他人。这便是平和。他不知道这种平和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养成,但总归是难能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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