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可再(10)
龙星余也被惊吓到了,如同所有的观众们一般。后面还在宣布请领奖人上台,他妈的哪来的领奖人?!
哦,是他的母亲。
想来也是,这种事情也只有家里人代领奖比较合适了。毕竟他这个“私生子”见不得光,又不能去领奖。也不可能让俞若云上去……
想起俞若云来,他不由想去看俞若云是什么表情,可惜母亲已经上台,摄像机对准了她,看起来她的精神状态并不差,龙星余总算放心了一些。
很小的时候他怨恨过母亲,但后来就渐渐忘了有这么回事了。母亲当年差一点就被特招进了文工团,但因为意外怀上了他而放弃机会,便把希望寄托在江渝身上,从小就拉到各种特长班去学,稍微长大一点就带着去参加比赛,去电视台表演节目。江渝原本以为这场无聊的游戏会在母亲发现童星想红起来也没那么容易的时候终结,然后他就可以回去正常上学。碰到俞若云,他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为别人的梦想而活,他也有想追求的东西,如果不是俞若云,他可能就不会继续在这个圈子里,也更不可能在去找俞若云的路上被车撞死。总而言之,都是俞若云的错,俞若云还在台下鼓掌,应该把他送去监狱铁窗泪。
他曾经想象过这个场景的,想着上台得奖的是他,俞若云为他鼓掌祝贺。只是这实现的代价实在是太滑稽了一些,如果换成江渝还活着,颁给他最佳男主角,他说不定也会真的喜极而泣,别人会说江渝是范进中举,想要那么久的奖杯终于拿到手,不过这个奖本身的争议也不会很大,江渝有这个演技,只是欠了那么点运气。但给他终生成就奖,那就是滑稽,他才多少岁,有什么资格?现在不一样了,死人比较容易被宽容,江渝的终生,的确已经完结了。
龙星余关掉了电视机。
颁奖礼后,after party有好几场,个人的、剧组的,个个都邀请俞若云去参加。俞若云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有记者蹲守在门口,看到俞若云来了,更是意外之喜,一连串问题抛出来,照相机也没有停下,俞若云笑着走进去,快要迈进大门的时候听到有人问:“江渝拿了终生成就奖……”
俞若云停住,然后说:“是啊。”
记者没想到他会答话,原本尖锐的问题都没说完,呆在了原地。
俞若云继续说下去:“我其实一直都等着有这个机会,跟他说,祝贺你拿奖,新科影帝。”
还想跟江渝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说,从来没有觉得他比不上自己。
相机的闪光灯开得太刺眼,俞若云转身进去。
这场庆功宴的主角是刚拿到影后的女明星,俞若云也算有些交情,不过他来的原因是另一个人。进来没一会儿,俞若云背后就有人拍他的肩膀:“难得看你来这种场合。”
“五叔。”俞若云叫他,“好久没见了。”
吴毅,俞若云第一部 电影的导演,同时还是这届金凤奖的主席,业内的人都管他叫五叔。
吴毅当初捧出俞若云这位年轻的影帝以后,自觉该拍的都拍完了,对着媒体宣布不再拍电影。没两年又心有不甘,立刻找到了钻空子的空间,监制、出品人都当过,依然出现了不少的好作品。对他这种不知道休息的人来说,俞若云最近的举动自然让他有些不满。
“你最近都在做什么?”吴毅从路过的侍者手中拿过一杯酒,“那网剧拍完了吗?”
“还没有。”俞若云说完,就知道要被训一番。
“还没拍完?我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假消息你知道吗!你这么缺本子不知道跟我说吗……”吴毅骂到一半,语气放缓了,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是因为江渝吗?”
俞若云从恩师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心跳都停了一拍:“怎么会这么想?”
他没有直接否认,更是把吴毅气得仰起头一口气把一杯酒喝光:“你之前给我打电话,问我这届有没有终生成就奖,我就觉得奇怪了,你从来不是会打探消息的人。然后你又说,其实也可以考虑江渝,作为同行你很欣赏他对电影的热忱。我居然还信了!草!”
他还想去拿酒,被俞若云拦下:“你肝不好,少喝一点。”
吴毅说:“刚才我在想你怎么还不来,想去门口等你,一到就听到你在跟记者说话。江渝是你的同行,还是你曾经的竞争对手,你们之前从来没有一次合作,你的语气不该是那样。”
给演员说戏的时候,吴毅可以极尽夸张之能,跟不开窍的演员说:“既然痛失所爱你体会不到,那你想象一下,你回家发现房子被淹了,你买的限量包泡在水里,旁边还有淹死的耗子漂着。对,就是这么震惊和伤心!”
不过那个女演员是简单粗暴哭出来的那种,俞若云还要复杂一点。俞若云的语气就像他老婆刚买的包在意大利被小偷用刀划了一样,坐在广场边上,也没哭,也不走,就坐在那里。吴毅再三允诺再买一个都没用,说了好多遍,他老婆才缓缓说一句:“柜姐说这是最后一个。”
换一个款买不行吗?别的颜色别的皮,总有的吧!但老婆说那不一样,她就喜欢这个。
“我只是建议过。”俞若云说。
但吴毅却是认真考虑了这个建议的:“本来其实也准备给他奖的,但最开始讨论的是专业精神奖,后来我也提议要不然还是终生成就奖吧。虽然这对他来说太重了一点,但是毕竟他也错过了很多。”
最后投票还是通过了,终生成就奖,份量很重,但没有人会争没有人会抢,虽然以前没有给过世电影人的先例,但也从没规定过不能给。江渝去世才一年,热度并没有消散,还可以成为一个颁奖礼中的亮点。
“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吴毅却开始自我怀疑,“还是说你们其实私下是很好的朋友,应该是朋友吧,你这个人对朋友都挺好的。”
“不是朋友,”俞若云却打断他的猜测,“就是同性恋,就是你想的那样。”
还好没有继续喝酒,不然可能真的会把酒喷出来。
“你跟他怎么勾搭上的啊,”吴毅好奇了起来,“这保密措施做得够好。”
觥筹交错中,有人在向女主角道喜,有人在互相寒暄,有人把糕点掉到了地上,有人拍完照马上发到社交网络上去。那么嘈杂吵闹,俞若云听到自己说:“我记不起来了。”
第十六章
在机场的时候,助理小齐来找俞若云拿了证件去办托运取登机牌。俞若云站在原地等着,又想起一些事来。
比如小齐一开始刚来的时候,俞若云不太习惯,总是说我自己来就好。但小齐不答应,说领了工资这都是她应该做的,让俞若云不要推辞。
“以前我跟江渝的时候,要做的事情更多。”小齐说,“我早就被锻炼出来啦,不用跟我客气。”
提到江渝,俞若云还没说什么,小齐倒有些黯然。
“他离开的前一天还跟我说,让我把最近一个月的行程表整理好发给他。其实本来那天就该给他的,但我和男朋友闹分手,给耽误了,他把我骂了一顿,说你想一辈子给人当生活助理跑腿吗?还是想被男人抛弃了就在家哭哭啼啼?现在就拉黑他滚回来工作。”小齐说,“老训我,但是我以为他一直会是我老板。”
“那你和你男朋友,复合了吗?”俞若云却问。
于是小齐说:“复合了,他还说以后再也不跟我吵架了。”
像是一个好结局,俞若云说:“别听他的,动不动就拉黑男朋友可不是个好习惯。”
听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
俞若云后来也渐渐习惯把一部分琐碎的事情交给小齐来做,因为江渝就是这样的。区别在于,江渝要忙得多,对于江渝来说,成名是一场硬仗。最忙碌的时候,江渝一年接了三部戏,完全连轴转,如果还要关心机票饮食,记得今天要吃几次药,那真的会累死。
“俞老师,”小齐说,“办好了,可以去登机了。”
除了餐食之外,空乘还给头等舱的客人都送了一杯白葡萄酒,说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再倒。俞若云平时不太喝酒,今天难得接了过来,飞机在云层里穿梭,酒杯渐渐空了,俞若云又叫住空乘,麻烦她续了一杯酒。
神经被麻痹,困意席卷而来,看来自己喝醉的时候,并不会像江渝一样撒酒疯。不过江渝也可能只是在借酒装疯,喝醉的时候,瞪着发红而湿润的眼睛:“烦死你了,离我远点!”可俞若云如果真的后退一步,江渝又会缠上来,咬着俞若云的脖子,酒气和热气都喷上来,俞若云不觉得难闻,他回抱住江渝。
关于江渝的回忆,像俞若云失手打碎的一整块玻璃,不知道捡起来的是哪个部分的碎片,每一次捡玻璃,都会被割伤,又停不下来。
于是龙星余等回来一个有些醉的俞若云,一到剧组就直接回宾馆去睡觉。
“我帮你拿行李吧,”龙星余对小齐说,然后直接把行李箱接了过来,“这么重,把房卡给我吧,我把他扶上去。”
小齐站在那里,不肯动,还把俞若云的一只手臂也拉着。
龙星余只好停下来:“怎么了?”
小齐说:“俞老师不可能喜欢你的。”
她才回来几天,就听到了剧组里的传闻。
龙星余叹一口气,以前的齐伊人可从来没叫过他江老师。
“我知道,所以你放心,我现在就要把他拖上去先奸后杀,扔进黑色垃圾袋里抛尸没人会发现。”龙星余说,“你怕什么呢,我能对他干嘛?”
的确不能,小齐想到这个,才松了手。
龙星余哼了一声:“看你一副睡眠不足精神萎靡的样子,帮你一把还不乐意。”
俞若云并不是睡着了,他还有意识,还睁着眼,只是看起来迟钝了一些。比如电梯门关上的时候,俞若云才说:“他也这么威胁过我。”
龙星余心中一动,谁是那个“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他就是喜欢放狠话,”俞若云说,“其实最多只能制造两种伤口,牙印和抓痕。”
对话突然进入了黄色的领域,言语间的内容却是在鄙视江渝的战斗力。
龙星余听得不高兴起来:“你别说话了。”
“我想说。”俞若云变得有些任性。
“你再逼逼江渝,我就掐死你。”龙星余威胁着醉鬼。
俞若云笑起来了:“你今年十九岁,其实算一算的话……如果江渝早恋,中学就和女生恋爱,有了你也是可能的。”
龙星余快疯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俞若云总是在怀疑江渝的性取向,死了都不放过他,强行泼脏水把他变成异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