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24)
在观念比较传统的老一辈人眼里,当明星总让他们觉得是去当戏子。
段临把自己这天锻炼得大汗淋漓的照片发到朋友圈,过了一会不少朋友和亲戚都给他点了赞,留言也有不少。他一个个看过去,没看见纪深,有点失望。
过了年他也才十九岁,其实还是少年人心性,很多想法都挺天真。别人都怕郑厉,他不怕,他觉得自己努力努力,将来能比郑厉优秀,能比郑厉出色,能从郑厉手里把纪深解救出来,当打倒恶龙的勇者。
段临回到住处,翻来覆去半天,有点睡不着。他拿起本英文专著,看了半天,挑出句疑难的拍了下来发给纪深,向纪深请教该怎么翻译。
纪深也没睡,他最近接了不少翻译,都是赶着要的,给的钱挺多,郑厉不在时他就翻译几篇赚点钱。
比起郑厉给的卡和白景河打过来的零花钱,纪深觉得自己账号里一点一点累积出来的钱看着更让他安心,虽然一年下来可能还比不过他们给的零头,但那至少都是他靠自己赚来的。
收到段临发来的截图,纪深想也不想就帮他翻译了出来。他喜欢上进的小孩,对段临很有耐心,还顺口问了问段临最近都学了什么。
段临趁机和纪深摆显自己练出来的腹肌。
隔着屏幕,纪深也能感受到段临的高兴。
果然还是个小孩啊。
纪深夸了段临几句,让他继续努力。
段临见时间不早,虽然舍不得结束自己好不容易找着的聊天机会,还是让纪深注意休息,不要太晚睡。
纪深答应了,放开手机把剩下两篇专业文献翻译完才歇下。
第二天一早,纪深接到教授的电话说要抓他应个急,让他去当一个会议的临时翻译。
这是看他上次跟项目时表现不错,一时又不放心让没合作过的翻译补上,才会把电话打到他这边。
纪深自然不会拒绝。
纪深很擅长让自己忙碌起来,一时也没注意到郑厉好些天没找他。直到龚浪悄悄和他说了个消息,纪深才知道郑厉最近为什么没再过来:郑厉妈妈醒来了。
郑厉回郑家面对那一团乱麻。
既然郑厉妈妈醒了,婚又还没离,那郑父的第二个孩子就没法当合法的婚生子。
这些事都是郑家内部发生的,外人无从得知,龚浪还是因为和郑厉玩得好才知道的。他和纪深提起这事,主要是让纪深有点心理准备,郑厉妈妈思想很传统,显然不是能接受郑厉和男人在一起的那种人。
郑厉妈妈身体都没好好复健就搅得郑家家宅不宁,要是知道郑厉养着个男人,还不得把天掀了。
纪深说:“我知道了。”
龚浪给纪深提建议:“你下学期也大三了,有没有兴趣出国?我知道下学期有一批交换生名额。郑家接下来不会安宁的,我觉得你出国避避挺好,以后要是想留在国外可以留在外面,不想也可以回国发展,总比搅和进去要好。”
纪深说:“谢谢。”
龚浪不太想听纪深说谢谢,不过这事急不来,郑厉妈妈醒了就是个绝好的机会。等郑厉和纪深结束了,他把纪深弄到国外好好哄到手,既能睡到人,又不会影响他和郑厉的交情,岂不两全其美?
龚浪拍着胸脯保证:“你想去的话就打电话给我,我可以直接给你安排一个名额。”
纪深没立刻答应,挂了电话。
龚浪从来都不是好人,即使改变了那么一点点,纪深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他。
哪怕郑厉真的因为家里的缘故和他断了现在的关系,他也不会走龚浪的门路出国。
他并不想才出狼巢又入虎穴。
第二十八章
郑家这段时间有些兵荒马乱。其实只是事关郑厉一支的大事, 和其他人没什么关系, 但不少人明里暗里都站到了郑父那边,支持他再生一个孩子,现在郑厉妈妈醒来了, 这个孩子能不能顺利出生就成了问题。
大家都知道老爷子偏爱郑厉,要是郑厉妈妈彻底康复后出来闹一闹, 一切会有什么样的变故。
郑厉压根没理会这些事。他在医生说他妈妈有醒来的迹象后就直接飞回来,一直陪在旁边。
医生说最近两年国外兴起一种音乐疗法, 虽然还没有确定真的有效,但郑厉妈妈都躺了将近十二年了,放点音乐而已, 成不成都不碍事, 就试着给患者们放了几天。
事实证明所有疗法的效果都是因人而异的,疗养院内大部分患者都对这种音乐疗法没什么反应,唯独郑厉妈妈对某首曲子有一定的反应。他们配合进一步物理和药物的治疗, 竟真的让当了十二年植物人的郑厉妈妈奇迹般转醒!
郑厉才不管是什么疗法的功效, 只要人醒了就好。家里那堆破事他压根没理会,每天陪着他妈妈做复健。
十二年的昏迷对肌肉造成的影响不可谓不大,一开始郑妈妈连根指头都动不了,经历了几天的复健按摩才渐渐有了力气。
郑妈妈在郑厉陪伴下做好几天复健治疗,终于可以说话了。她摸着郑厉成熟了许多的脸庞, 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她记得自己昏迷前儿子还是个孩子。
那时候丈夫说自己工作忙, 她一个人带着儿子去度假村散心,没想到意外撞见丈夫私会大学时的恋人,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亲在一起。她为了不让孩子受到影响没有上前和他们对质,而是提前带着儿子回家。
结果路上发生了车祸。
那以后的事,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郑厉握住那只没什么力气的手。
别人在二三十岁的时候都在努力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妈妈人生里最好的十二年却得在疗养院度过,他永远都不会原谅那对狗男女。
郑妈妈说:“你该回学校去,这里的医生很好,他们会陪着我做复健的。”
郑厉说:“我大四了,不需要一直留在学校。”他没有说自己过去三年也没怎么去,只说自己在首都大学念书,现在在做毕业论文。
郑妈妈说:“那论文也要抓紧啊。”虽然她已经毕业很多年,可也知道首都大学的学生不可能像郑厉说的那么轻松。她轻轻回握住郑厉的手,“妈妈想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郑厉僵了僵,点头保证自己会好好做。虽然他被纪深哄着自己砸钱搞了游戏运营这一块,可真要他自己写毕业论文还是让他两眼抓瞎,只一直准备按纪深说的自己拟出个框架让人帮他填内容的。
郑妈妈看着他笑了。
对上郑妈妈温柔的眼睛,郑厉鼻子一酸,走出病房后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捂着脸哭了出来。老天真不公平,他妈妈这么好的人受了这么多年的罪,那对狗男女却逍遥自在地过了那么多年。
郑厉亲自把陪护的医护人员安排下去,没回郑家,直接飞回首都。在学习这一块,郑厉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基本半斤八两,大家都属于没想过要好好学习的那种。
郑厉琢磨了一路,发现竟只有纪深是最靠谱的,至少他纪深拿了三个学期的奖学金,专业课门门皆优,他们还是同系,这事怎么看都该找纪深。
郑厉下了飞机就拨通纪深的号码。
纪深很快到机场接人。
许多天没见,纪深发现郑厉眼圈微微发黑,看起来这些天妹好好睡觉。
郑厉的家事不是他该过问的,他接到郑厉后就安静地开车,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郑厉也没说话,他在考虑自己和纪深的关系。
他妈妈一睡就是十二年,很多事都还不清楚,可能也没法接受现在一些观念,比如不能接受他和一个男的在一起。
虽然他和纪深不算在谈恋爱,但要是被他妈妈发现的话,说不定也会影响她的康复。
可要郑厉放纪深走,他又不乐意,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委屈过自己?他想要的,永远都不会拱手让人。
到了住处,郑厉把纪深抵着亲了许久,一路亲进了卧室里。怀里的人身体无一处不温热,整个人都实实在在地属于他。
纪深是他的。
纪深只能是他的,谁叫纪深来招惹他。
郑厉扼住纪深的手腕,把纪深牢牢压在身下,逼他仰起头和自己接吻。
郑厉的气息几乎侵占了所有纪深呼吸的空气,他很快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这天夜里纪深又做了那个梦,梦见自己走在那条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路上,一路上远处的光时明时灭。
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变成漆黑一片。
好黑啊。
纪深觉得有些冷。
会有人来救他的,很快会有人来救他的,这世上好人总比坏人多,只要他乖乖待在原地等着,他总会等到人来救他的。
纪深蜷成一团,温热的泪慢慢涌出眼眶。
他好害怕啊。
不会有人来救他的吧。
他会一直一直待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永远都出不去。
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世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嬉笑声。
纪深泪眼模糊地抬起头,看到白媛媛和白翔宇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白翔宇凑近对他说:“爸爸快回来了,我就把你放出来好了。记住啊,你要是和爸爸说一个字,以后爸爸一出门我就把你锁到这里面。这里一上锁,你把嗓子哭哑都不会有人听见的。”他语气满含恶意,抬手捏着他的脸警告,“你就是个跑进别人家里蹭吃蹭喝的老鼠,老鼠怎么配在别人家里到处走?没事别出来碍着我们的眼知道吗?”
纪深猛地睁开眼。
他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感觉一只手摸上他的脸颊。
纪深下意识地躲避,抬头看去,却看见郑厉正皱着眉头注视着自己。
纪深不动了。
郑厉问:“大半夜的,你哭什么?”
纪深说:“做了个噩梦。”那噩梦太过真实,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他一时没法分辨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
郑厉追根究底:“什么噩梦?”他是被纪深哭醒的,醒来时看到的是纪深蜷在他怀里身体微微发颤,呜咽着流眼泪,却没有喊出什么话来,让他无从了解纪深到底梦见了什么。他都没舍得在床上把纪深做哭,是什么让纪深哭成这样?
纪深不想说,他不问郑厉的事,也不想郑厉问他的事。
他把脑袋抵在郑厉怀里,轻轻地摇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那时候的事了。
其实只是被关在一个地方而已,回想起来并不算什么大事,要不是当时他还小,根本连害怕都不用害怕,更不用等谁来救他。
这世上很多事都只能自己去面对,要是连这样的小事都撑不过去,怎么能好好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郑厉盯着那颗在自己怀里轻轻蹭来蹭去的脑袋,有些生气。
不说就不说,他又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