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倚修竹(53)

　　说完他加速度冲了出去, 魏平希看了尹修竹一眼, 跟了上来。
　　齐暮跑得是真快, 百米冲刺一样，这也就是魏平希，其他人哪能这么轻松追上来。
　　“他怎么了？”
　　魏平希不开口还好，一说齐暮就有点儿气：“还不是你瞎说话，把他给惹生气了。”
　　魏平希道：“不至于吧。”他虽然和尹修竹是点头之交，但却挺了解尹修竹的，他姐点评过尹修竹，用的是——年纪轻轻，城府极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已趋向满点。
　　那样一个在成人堆里都从容不迫滴水不露的人会因为那样一句话就生气？
　　再说了……魏平希问道：“你俩真不是一对？”
　　齐暮皱眉道：“你再胡说，咱们就做不成朋友了。”
　　见他神态不似作伪，魏平希打了个哈哈：“好啦，玩笑嘛，别当真。”
　　齐暮却觉得心里怪烦的，跑步跑得都不痛快。
　　魏平希还挺喜欢这个新朋友的，说软话：“那我一会儿去和尹修竹负荆请罪，请他原谅我的冒失？”
　　齐暮神态和缓下来：“你别再惹他就行。”
　　魏平希：“遵命，队长！”
　　齐暮想起自己这队长还是他让来的，绷着的脸也放松了，嘴角带了笑。
　　尹修竹在远处看着，眸色变幻莫测，仿佛那要将天空拉入黑暗的落日。
　　齐暮向来是光一样的存在，他总能吸引到各式各样的人。但这么多年来，只要他在他身边，齐暮从不会将他丢在一旁，与别人说说笑笑。
　　——有老魏陪我，我俩一起跑好几天了。
　　四天时间，他们就这么熟了吗？尹修竹攥紧了拳头，畏惧着这种齐暮远离他的不安感。
　　跑到尹修竹面前时，齐暮冲他比手指道：“还差两圈。”
　　魏平希见他归心似箭，对齐暮说：“咱俩来比赛，看谁先跑完。”
　　齐暮巴不得，立马应战：“走，上次我有些急了，这次我稳赢。”
　　魏平希心道：你这次恐怕比上次还急。
　　不过跑步和障碍赛不一样，急一点反而跑得更快。
　　俩个少年箭一般地冲出去，如同挣脱了缰绳的骏马，用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装点了落日下晕黄的跑道。
　　尹修竹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只能看到他们飞奔而去的背影。
　　身处炎炎夏日，却仿佛有冰刃插进了尹修竹的心脏。
　　再次经过尹修竹身边时，齐暮连速度都没降下来就冲了过去，他比魏平希慢了一些，正在卯足劲追上他。
　　尹修竹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种在人声鼎沸处却身处孤岛的滋味。
　　两人几乎同时抵达终点，齐暮喘着气：“你真能跑。”
　　魏平希也额间冒汗：“比不上你。”就为了不让尹修竹久等拼成这样？魏平希服了，很服这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齐暮见尹修竹不出声，活跃气氛道：“你看我俩谁赢了？”
　　尹修竹不回答。
　　魏平希平复了呼吸，摸了根烟出来。
　　他刚要点，齐暮便道：“你能少抽点烟吗？”尹修竹还在这呢！
　　魏平希道：“没了烟，我当场去世。”
　　齐暮平时也没说什么，只是现在尹修竹在，他得和烟这种乌烟瘴气的东西划清界限：“你这么个抽法，不当场去世也差不多了。”
　　魏平希听多了这种话，随口就是：“牡丹烟下死，做鬼也风流。”
　　齐暮被他气笑了：“你才多大，就……”
　　他话没说完，尹修竹打断道：“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就走，齐暮急了，也顾不上魏平希了，几步追上来：“早就该走啦，站那儿多无聊。”
　　他这话更是把尹修竹的心扎成马蜂窝，他知道齐暮不是在赶他走，却忍不住那样想，毕竟刚才的他的确多余，比站在太阳光下的路灯还多余。
　　齐暮察觉到尹修竹心情不好，他小声问道：“怎么啦？”他其实很担心于黛云的情况，很担心尹修竹是报喜不报忧。
　　尹修竹满心都是话，可连一句都说不出来，他没权利让齐暮不与别人亲近，没权利干涉齐暮的喜好，更没资格让齐暮心里只有他。
　　尹修竹低声道：“刚下飞机，有些累了。”
　　齐暮懊恼道：“我就说你太折腾了，四天时间绕着地球飞一圈，能不累吗？干嘛要这么急回来，这军训真没意思，又苦又累又脏的，你……”
　　尹修竹猛地看向他：如果再晚几天回来，他还会是他最亲近的人吗？他不希求更多，至少想当他最好的朋友。
　　齐暮被他看得一愣，说不出话了。
　　尹修竹收回视线，拧眉道：“不想在美国待太久。”
　　齐暮一听就知道于黛云肯定情况不好，他心一刺，十分心疼：“回来了就别想太多，早点儿回去休息。”
　　尹修竹咬着牙：“我们不在一个宿舍。”早点儿休息就要分开了，他才看到他，甚至都没好好和他说说话。
　　齐暮道：“这没办法，宿舍是按照班级分的。”
　　尹修竹紧抿着薄唇，不出声了。
　　齐暮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他也不太想回宿舍楼，他和尹修竹隔了两层楼，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远得很。可不回宿舍又怎么休息？这儿是军营，不是自己家。
　　尹修竹的面色已经很不好了，再熬下去，明天的训练怎么办？齐暮真是懊恼极了，他要是早点儿想到这些，别整天说什么军训趣事，尹修竹也就不会好奇得跑过来了。
　　两人站在这儿，心思各异，想得却都是彼此。
　　最终尹修竹还是妥协了，他舍不得就这样回去，他想多看看齐暮。
　　“这个给你。”尹修竹将放在口袋里的小盒子拿出来。
　　齐暮看清后一双黑眸里全是惊喜：“巧克力？”苍天啊，他快想死它了！
　　尹修竹轻声道：“时间紧，是在机场买的。”
　　这种时候哪管什么好不好的？齐暮一把拿来，喜滋滋道：“还是你对我好。”
　　尹修竹因为他一句话，心中的阴霾竟扫空了大半，那汩汩刺痛还在，却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上次你说好吃的那个巧克力我没买到。”尹修竹还记得自己初二回来时，带的一箱子里面有一种齐暮最爱吃，他去美国找了几个地方也没买到，也许远一些的城市还有，但他时间太短，来不及去买了。
　　齐暮剥开一粒喂到嘴里道：“没事啊，你买的都好吃。”
　　尹修竹心中一软，嘴角终于挂了点儿笑，说：“不要吃太多。”
　　齐暮道：“我这几天都快馋死了，你不知道那食堂的饭菜，猪都不吃！”
　　尹修竹道：“军训是来吃苦的。”
　　齐暮看看他说：“我怕你吃不下这苦。”
　　尹修竹道：“我能。”
　　齐暮也不揪心那么多了，他道：“反正都过半了，没几天就能回去了。”
　　尹修竹点点头，应下来。
　　齐暮见他神态好了许多，说道：“要不我们去食堂坐会儿？”天一黑，蚊子多到成群结领，他浑身都是包，总不好让尹修竹也被叮得满身红点点。
　　尹修竹只想和他多待一会儿：“过了饭点了也可以进去？”
　　齐暮道：“去看看，实在不行就爬窗呗。”
　　尹修竹一怔，终于展露笑容：“好。”
　　他俩运气不错，还真有扇窗开着，两人都身手利索，不怎么费尽都翻了进去。
　　他俩躲在食堂，吃着巧克力，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时间过得可真快，好像也没说什么就已经九点了。
　　这下是真该回去了，齐暮道：“走吧，再不睡觉你明天肯定起不来。”
　　尹修竹其实很累了，眼皮直打架，总算没再勉强。
　　他俩各自回宿舍，齐暮一进屋，许小鸣就凑上来道：“有没有好吃的？”
　　齐暮斜他一眼：“你数狗的吗？”
　　许小鸣说：“想也知道啊，尹修竹会不给你带吃的？他半道过来，肯定还没被突击检查。”
　　齐暮只能依依不舍地拿出一块巧克力，掰了指甲盖那么大一点给他。
　　许小鸣看着手心的巧克力渣渣，一脸震惊：“暮哥你这么抠的吗！”
　　齐暮清清嗓子道：“物资匮乏，能给你已经是把你当亲兄弟了。”
　　许小鸣撒泼打滚：“我要有你这样的亲兄弟，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床板上。”
　　齐暮道：“赶紧撞，我等着摸尸体。”指甲盖块巧克力也是军营瑰宝。
　　许小鸣：“……”急急忙忙把巧克力塞嘴里，开玩笑呢，死也要死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却说尹修竹刚回到宿舍，教官就来突袭他：“把行李上交，等军训结束再给你。”
　　尹修竹问：“全部吗？”
　　教官都是兵营里的大老粗，其实挺怵尹修竹这种的，一看就是高智商高情商的精英分子，哪怕还年少，也已经能窥见未来会何等优秀了。
　　教官道：“是，都要上交。”
　　尹修竹只背了一个背包，打开后里面的东西整齐得让教官都不好意思伸手去碰。
　　尹修竹道：“您直接把背包拿走吧。”
　　教官点点头，伸手拎他背包时竟有种可能会给他弄脏的错觉……
　　“对了。”教官又问，“你带手机了吗？这个也要上交。”
　　尹修竹问道：“手机也不可以带？”那齐暮是怎么给他打电话的。
　　教官说：“所有电子设备都要交上来。”
　　尹修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关机后放进了背包的夹层中。
　　教官任务完成，这就回去了，嘱咐他们早点儿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尹修竹和方俊奇分在了一个宿舍，方小胖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尹修竹道：“没什么事就赶回来了。”
　　方俊奇也没多问，就说：“你走这几天，可把齐暮急坏了。”
　　尹修竹心一动：“怎么？我看他挺喜欢这边的。”
　　“是挺喜欢呢，”方学霸日常开嘲讽，“喜欢得每天都要去操场多跑十圈。”
　　尹修竹想到了夕阳下奔跑的两个少年，神色冷了：“他喜欢运动。”
　　方俊奇看他一眼道：“他更喜欢他的手机。”
　　尹修竹转头看他，听出有言下之意。
　　这时旁边有个性格爽快的男孩说道 ：“齐暮可牛逼了，一开学就成了名人，教官当时在没收东西，他那背包里满满当当全是巧克力，也不知道是怎么塞进去的，到今都是个不解之谜……”
　　听到一半，尹修竹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很惋惜没能看到那一幕。
　　男生又道：“后来他手机响了，教官让他把手机交出来，他昂首挺胸敬礼道——报告教官，不给！”他还模拟了一下那动作，把宿舍的人都逗得不行。
　　尹修竹愣住了。
　　方俊奇接话道：“教官也不是吃素的，就跟他说想要手机可以，每天跑十圈。”
　　男生继续道：“我们暮哥贼霸气，爽快接受挑战！”
　　尹修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每天跑十圈是为了手机？”
　　方俊奇道：“可不嘛，魏平希是离了烟就活不了，他是离了手机就喘不上气。”
　　那男生也跟着起哄：“二、手、烟组合了解下。”
　　尹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