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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飞机(107)

作者:潭石 时间:2018-11-13 23:23 标签:破镜重圆

  下午杨煊打车过来,他一到楼下,汤君赫便合上病历本下了楼。他以前从没在天黑前下过班,护士站的护士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说,汤医生今天这么早啊。
  “去送我哥,”汤君赫匆匆经过,“一会儿还回来。”
  坐上车之后,顾忌着司机坐在前面,一路他只和杨煊说了三两句平常话,等到了机场,声音被熙熙攘攘的喧闹声盖住,他才靠近杨煊,看着他说:“哥,明晚你真的会回来吗?”
  “真的。”杨煊抬手揽着他的肩膀,“航班信息不是给你看过了?”
  “那我明晚等你。”
  “回来也凌晨了,你先睡。”杨煊说着,看着他脸上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笑了一下,“就一天也舍不得啊?”
  “我不想自己睡觉。”汤君赫说。这话是真的,他觉得自己可能会睡不着,但他并没有告诉杨煊。
  “先让十三陪你。”杨煊手臂用力,把他朝自己怀里带了一下。燕城机场要比润城繁忙得多,周围人来人往,汤君赫微低着头,额头触到杨煊的嘴唇,但他分不清这个吻是有意还是无意。
  又要到走到“送行人员止步”的那块立牌,这几乎是他的噩梦,杨煊刚走那会儿,他几乎天天梦到这块牌子。
  他远远看到这几个字,情绪不由自主地有些低落,他想也许他不该坚持来送杨煊,关于机场离别的种种情形他实在不想再回忆起来。
  杨煊的手臂一直搂着他的肩膀,也许是看出他情绪低落,他一边走一边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微低下头道:“这次会很快回来。”
  汤君赫点点头,他想自己应该表现得开心一些,否则就太任性了,可是察觉出杨煊对他的纵容,他又忍不住继续任性下去,他看着杨煊说:“哥,那你能亲我一下吗?”
  杨煊笑了笑,朝他侧着脸偏过头来,脚步不停,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第一百零八章
  杨煊走后,汤君赫独自打车回医院。他特意跟其他人调了夜班,计划做得很周到,值一晚夜班,次日白天在家里补眠,再睁开眼时就能见到杨煊。
  当晚,他坐到办公桌前,补完了这半个月以来胸外的病历资料,又起身到住院区查了一遍病房,一忙起来时间便过得很快。后半夜来了一台急诊手术,他从值班室的床上坐起来,匆匆赶到手术室,等到手术结束,天光已经隐隐亮了起来。
  天亮之后,汤君赫做好交接工作,脱了白大褂回家。到家时,十三正仰躺在床中间,肚皮上雪白的毛发跟随着熟睡的呼吸一起一伏。汤君赫把它抱起来放到一侧时,它不满地睁眼,换了个姿势窝成一团。
  临睡觉前,汤君赫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天气预报,这一看,顿时睡意全无。昨晚上面还显示渭州近日无雨,但现在却明明白白标明了今日中到大雨。他关了程序,心存侥幸地又打开一遍,还是同样的结果。
  盯着天气信息想了想,他给杨煊发过消息问:“哥,你那边天气怎么样?”
  杨煊大概在忙,过了几分钟也没回消息,他更加睡不着,闭了眼睛,不到一分钟就要睁开看一次屏幕。
  这样的动作不知持续了多少遍,正当他放下手机再一次闭眼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他立即抓起来看,屏幕上显示电话是杨煊打来的。
  “天气挺好的。”杨煊开门见山地说。
  “真的?”汤君赫的情绪稍稍好转,“可是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有雨。”
  “这边?”杨煊顿了一下,下一句话听上去稍远一些,似乎并不是对着电话说的,“今天有雨?”然后声音又恢复到近处的清晰度,“昨天查的不是晴天么。”
  “是啊,但今早又变了……”汤君赫说着翻了个身,趴到床上,脸颊侧过来贴着枕头。
  电话里传来另一道模糊的陌生男声,声音听上去有些粗犷:“我查了,是有雨,军区的天气预测也这样说的,哎,就说你不要这么急着走,家里又没新媳妇儿,赶着回去做什么啊?”
  “你怎么知道没有?”汤君赫听到杨煊这样说,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什么语气,但他还是忍不住红了一下脸。
  “操,真的假的,你才回去几天啊,”那人显然有些惊讶,“谁啊,不会是小尤得手了吧?”
  “别乱说,我先打完电话。”杨煊说完这话,似乎朝哪个方向走了几步,转而对电话这边的汤君赫说,“好像确实有雨。”
  “我都听到了。”汤君赫小声说。
  杨煊说:“嗯?”
  “你们刚刚说的……”
  杨煊很低地笑了一声。隔着电话,那声低笑像是直接敲在汤君赫的耳膜上,声音很近,可是相隔的距离又很远,汤君赫觉得自己极其想念杨煊,明明只隔了一个晚上而已,却好像已经好久没见到他哥哥了。
  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脸埋到枕头里,闷声道:“哥,我好想你啊。”
  杨煊轻笑道:“这才几个小时?”
  “已经很久了……”汤君赫有些担忧地说,“今晚的航班不会取消吧?”
  “没那么严重,这里大多都是阵雨。”杨煊这样说,但汤君赫仍旧放不下心。
  他隐隐觉得航班真的要取消,每隔几分钟便要去查一下航班软件,见还未取消才松一口气。反复了不知多少次,彻底把困意消磨没了,一直等到傍晚也没睡着过。
  晚上八点,杨煊到达机场。从中午开始,天就一直灰蒙蒙的,乌云罩顶,压在城市上空。
  到了傍晚,雨点真的落下来,雨势忽大忽小,但却持续了很久也没停下。
  大抵因为也拿不准这场雨到底什么势头,航空公司迟迟不发布航班取消的通知,屏幕上持续滚动着航班延迟的消息。
  汤君赫食不甘味地草草解决晚饭,给杨煊打过电话问那边情况,那头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闷热的潮湿气息。
  “我觉得真的会取消,”汤君赫抱着十三,心情低落地说,“墨菲定律总是这样。”
  他话音刚落,电话里的雨声陡然大了起来,光是听着声音,就能想象到雨点铺天盖地砸下来的场景。
  汤君赫听到电话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夹杂在雨声之中,是打火机点燃的声音:“哥,你在抽烟吗?”
  “刚点着。”杨煊咬着烟,有些含混地说。他已经在里面等了四个小时,这时起身走出来透气。他站在机场出口的檐下,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微蹙的眉间显出些许烦躁的神情。这雨下个没完没了,也许航班真的要取消也说不定。
  这种想法刚冒出来,周围不知谁喊了一句:“看屏幕!”
  杨煊捏着烟,对着一旁垃圾桶上的烟灰槽弹了弹烟灰,然后转过脸,抬眼扫了一眼屏幕——刚刚“航班延迟”几个字已经被“航班取消”所代替。
  “操,真取消了。”杨煊眉头紧蹙,低声道。
  汤君赫闻言随即问:“取消了?有正式通知了吗?”
  大厅这时响起广播声,环绕在机场内部:“各位旅客,现在广播取消航班通知。气象部刚刚发布暴雨黄色预警,预计未来两天,渭城及周边城市将持续大到暴雨……”
  “意思是明天的航班也取消了吗?”汤君赫握紧了手机问。
  杨煊眉间的烦躁情绪更甚,但语气中却不露端倪,尽量放缓道:“只是预计,还不一定。明天有没有手术?”
  “有……”汤君赫如实答,“要跟薛老师做一台肺移植手术。”
  “那还不早点睡?”
  “我以为不会取消的……”汤君赫把十三放到一旁,自己趴到床上,“哥,你想不想我啊?”
  “我今天来回不停地跑了三个地方,刚刚又在机场等了四个小时,你说想不想?”
  杨煊正说话间,十三从沙发上跳下来,身形敏捷地跳到汤君赫的腰上,汤君赫猝不及防地承受它的重量,来不及回答杨煊,疼得闷哼一声。
  “怎么了?”杨煊问。
  “十三忽然跳上来踩我。”汤君赫背过一只手,捉住十三的前爪,试图把它拉下来,但十三窝在他腰上不肯动弹,汤君赫便不再管它。
  “疼不疼?”
  “还好,只疼了一下,多亏它只有五斤重。”
  杨煊脸上的表情缓下来,把手里的烟蒂捻灭:“要是没有十三,你刚刚那声,”他顿了顿,声音听上去隐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别具深意似的,“听上去像在偷情。”
  “我没有情可偷,”汤君赫咕哝道,“我只想跟你偷情。哥,你今晚怎么办?”
  “打车去附近找个酒店,你快睡吧,我明天再看看这边的情况。”
  汤君赫“哦”了一声,仍旧不肯挂电话,跟杨煊扯东扯西,问他在那边办户口的事情。杨煊起先并不催他挂,陪他聊了一会儿,后来见已经快到凌晨,才让他早些睡觉。
  挂了电话之后,汤君赫心情郁郁,燕城一丁点雨星也见不到,明明是一年中最干燥的时候,但他还是感觉外面很潮湿。
  他关了灯躺在床上,十三很快就入睡,微微打起呼噜,但汤君赫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其实很不喜欢下雨,在他过往的人生里,似乎只要一下雨就会有坏事要发生。周林被车撞死的那个黄昏就乌云遍布,杨成川去世时也是瓢泼大雨,想到在电话里传来噼里啪啦的雨声,汤君赫越想就越觉得焦躁。
  除了焦躁,还有恐慌,他开始忍不住担心杨煊会出事,想给他打电话,但时间又太晚了,他不想因为自己毫无根据的焦虑而吵醒杨煊。
  这种焦虑在他身上蔓延开来,先是心率加快,到后来坐卧不安。他意识到不能这样继续这样下去,昨晚到现在一夜未眠,明天又要跟薛主任做一台重要手术,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明天非出岔子不可。
  他下床去翻药箱,降心率的药很久不吃,已经过期了,他随手扔到一边,想着明早出门时扔掉,然后翻出安眠药,剥了两粒出来,就着水咽下去。
  然后他又走到衣柜前,从里面翻出了一件黑色的棉质外套,抱着走到床边。这是十年前杨煊临走前留给他唯一的一件东西,他始终好好保留着,有时睡不着就会翻出来抱在怀里。
  开始时这件外套上还残留着一些杨煊的味道,在他把头埋进去,假装自己被这种味道包围时,他会睡一个久违的好觉——高考前的那一晚他就是这样睡着的。
  但到后来,外套上残留的味道逐渐淡去,他的失眠也开始变得愈发厉害,即便抱着它也很难入睡。但无可否认的是,抱着这件外套的时候,他的焦虑症状会减轻一些,心率也会缓下来一些。
  汤君赫就这样抱着那件黑色棉质外套,脸颊贴在上面,安眠药过了一会儿才发挥作用,他抱紧外套,跌入到黑沉的梦境中。


第一百零九章
  半梦半醒之间,汤君赫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他摸索着抓过手机,看也没看便接起来。
  那边的声音急急躁躁,十万火急似的:“汤医生你快过来,有急诊来了,病人有生命危险!”
  汤君赫觉得脑袋不太清醒,也许是因为那两片安眠药的作用,他有些混混沌沌,嘴上应着“这就来”,起身匆匆穿好衣服,来不及坐电梯,抓着楼梯扶手飞快地下楼,一刻也不敢耽误。
  天色尚未清明,目及之处灰沉沉的,宽阔的马路上一辆车的影子也见不到,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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